第四十六章

“这臭小子，气死我了！”二猪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还没看到人影，就已经听到其埋怨的声音，“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跟他老爹说一声！” “瞎了那猴孩子的狗眼！敢欺负我二猪的儿子！以前他老头在学校被我欺负都不够格！气死我了！”看到丈夫一个劲的骂骂咧咧，霞子赶忙上前，递了杯水，摸痧着丈夫的后背，帮其顺气。 “谢谢你啊小峰，还好你心细，不然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哪里能猜得到！”二猪咕噜咕噜一口气将杯中水全都喝下，冲着发小感谢道。 李见峰没有言语，只是冲对法回以善意的微笑，多年的发小，很多话用不着多说。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声音，霞子在二猪的耳边嘟囔了一句，快步走出，随即便是传来其无奈的声音：“爸！不是让您在家里待着嘛？您怎么出来了！” 李见峰闻言便是停下了手中的“散活”，向着校门口看去，只见霞子搀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老人双眼之中尽是浑浊，看起来不甚清明的样子，隐隐约约还能辨认出，是二猪的父亲，朱金福的样子。 也是霞子的老公公。 “叔，您怎么来了？”李见峰快步向前，招呼道。 “啊？哦！”朱金福看起来耳朵不太灵便，并没有回答李见峰，反而是自顾自的嗷嗷两句。 “小峰别见怪啊，老爷子老年痴呆好几年了，别说你，现在连我们两口子都不太认得，平常都是在家里，不知道今天怎么跑出来了...”二猪见到老父亲出来，也是赶忙上前搀扶，同时解释道。 老爷子自从进了学校，眼神中的浑浊逐渐的清明，后面竟是摆脱了儿子儿媳的搀扶，自顾自的走进灵堂，冲着王老师的遗像拜了三拜，口中不知道在嘟嘟囔囔些什么。 做完这一切，便是缓缓的出了灵堂。 夫妻二人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又是冲着王老师的遗像鞠了个躬，赶忙再次搀住父亲，扶着其慢慢的坐下。 “爸！您还认得这是谁吗？这是小峰！李见峰！”二猪抬高了嗓门，在父亲的耳边大声说道。 父亲年事已高，不这样吆喝根本听不到。 本是不抱希望的玩笑话，谁承想，老头子此刻竟像是没事人一样，看向李见峰，恍然大悟道：“哦！是村西头的小峰啊！我记得！” “爸？您记得？”二猪有些震惊的看向老父亲，道。 “那可不！哪能不记得啊....”老爷子眼神之中尽是清明，看着灵堂正中的遗像，口齿不甚清楚的说道：“你小时候调皮，乱说话，跟小峰打架你忘了？” “这茬就别提了，都过去多少年了...”二猪见父亲提及自己小时候的糗事，不由得耳根发红，说道。 “这能不提？我跟你讲，你老子跟王老师上了五年学，再怎么调皮都没见王老师跟我发过火！那天晚上，下着大雨，王老师骑着那破自行车就跑到了县城找我，发了好大火，说我没教育好你！可把我吓坏了！” “还有这事呢？”二猪显然是记吃不记打的人，自己被父亲快打烂屁股的事情是忘得一干二净。 “那可不！那天雨下的可大了！我让王老师住一晚再走，王老师说什么也不愿意，冒雨来，冒雨走，一刻也没多留，就为了骂我一顿...”老爷子口中没有几颗好牙了，想到这仍旧是心有余悸的说道：“给我吓得第二天生意都没做，回家来带你们去道歉...” ..... 记忆渐渐地清晰，很多的线索也都串联到了一起。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霞子贼兮兮的说道。 “切！”霞子不禁微微撇嘴，朝着身后示意道：“后面那两兄弟今天没来上课！” “王老师的眼镜碎了！”霞子装作低头看书，口中低声的嘀咕道。 .... 李见峰的眼前似乎看到了头发花白的王老师，在那个雨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到了十几公里外的县城，找到了自己曾经的学生，大发雷霆，指着其鼻子破口大骂的模样。 也看到了其脚下一滑，连人带车都摔倒在泥潭里，鼻梁上的眼镜掉落，高度近视的王老师在泥水中摸索着自己的眼镜，然后囫囵的戴上，却发现年久失修的镜片断裂成了两截。 看到了其想要在县城留宿一夜，却想着第二天早上要给孩子们上课，只能冒着大雨一点点艰难前行，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小学校。 看到了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因为为人师表，看到了其用“纸胶带”把碎裂的镜片粘上，格外的滑稽... 想起了自己跟二猪握手言和的那个傍晚，年幼的自己一脸认真的看着王老师，说道：“王老师，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王老师看着这小小的孩子，笑道：“什么呢？” “我想做一个王老师这样的人民教师！教书育人！”李见峰小脸一昂，格外骄傲！ ..... .... 这一刻的李见峰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葬礼按部就班的进行，晚上，宾客尽散。 李见峰思忖良久，拨通了那个电话：“喂，师哥！” “怎么了师弟？家里的事情忙完了？”电话那头的赵英俊听到师弟的声音，立马打起了精神，关心道。 “嗯，忙完了...” “那就好，什么时候回来？” “师哥，对不起了，我还是决定回老家...”李见峰满是歉意的说道。 “师弟啊，你可得想清楚，这可是人生大事！如果对待遇不满意，你直接说，师哥能给的都给！” “对不起啊师哥，不是钱的事情，我想在我们家乡这边，当一个老师，教书育人...”李见峰笑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如果李见峰刚开始打这个电话的时候，赵英俊还会怀疑他是不是想要抬价，这一句话过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教书育人，当什么教书匠也不可能比自己开出的待遇高，甚至三分之一，五分之一都不可能及的上。 如果能让一个年轻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在赵英俊的内心深处，一个隐藏的角落，有一副盖着白布的画板，那是自己从小的爱好。 无关金钱，一定事关...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