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三）

“好苦”，莉莉只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茶杯抱怨起来。 “莉莉喜欢淡一点的呢”，克让笑着拿起茶杯，给莉莉重新泡茶。“我记住了，下次给你淡的。还以为你和玉兰宫主一样，喜欢喝浓茶。” “是吗？”莉莉想了想。说起来，玉兰姐姐从没提过喝茶的事。 “好了”，克让又端上一杯茶。 “嗯……”莉莉尝了一口。老实说，品不出好坏来。莉莉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长桌后面的架子上。架子上摆了些稀奇玩意，正中间是一串蓝宝石项链，稍微有点突兀。 “那个项链是你的吗？” “这是玉兰宫主做的。我找她要，她就送我了。” “你和玉兰姐姐关系很好吗？” “真是奇怪的问题”，克让站起来，将项链握在手中。“我是天院总管嘛。” “那……”莉莉不愿怀疑玉兰姐姐。不如说，玉兰姐姐是现在唯一的依靠，莉莉没有其它选择。如果玉兰姐姐站在克让一边，莉莉也只好保持一致。“你是好人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克让回答得很干脆。“但好人、坏人这种简单的分类，往往行不通哦。莉莉怀疑我是坏人吗？” “夕雾……”莉莉不认为克让会故意针对夕雾，但既然她说要保密，这里还是不提她名字好了。“夕雾的爷爷说，前代紫微御侍是你害死的。” “……”克让把项链放回架子上。“不能说完全没关系吧。” 莉莉有点失望。原来眼前这个男人的好意，都是装出来的——因为，他本质上是个坏人。他真的像夕雾说的那样，害死了前代紫微御侍。莉莉捧起茶杯，里面的茶汤都变浑了。说些什么好呢？问问紫微御侍的事吧。 “紫微御侍是做什么的呀？” “紫微御侍很重要。平时照顾天女起居、协助天女做日课。也要参加政事堂的御前会议和天合殿的月会，有时还会代表天女巡守地方……”克让说。 “但是，我听说紫微御侍一直空缺。” “有复杂的原因”，克让没有直接回答。“天院使女选拔是今天，不过……进天院也不一定是好事。” “就是”，莉莉附和道。“好不容易从初等学校毕业了，结果还有天院的进修……” “不是这个意思”，克让尴尬地笑笑。“莉莉，你相信月见天女吗？” 莉莉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天女座下吗？ “我可以理解临清老师，但月见天女太可怜了……唉，我怎么跟你说这些？” 莉莉听得一头雾水。一杯茶喝完，她就和克让告辞，离开南阁回到秋宫。天院总管克让，确实是坏人，但好像又不完全是坏人——这是莉莉的判断。 没想到还挺能干的——这是临清的判断。临清本想尽快把克让赶滚蛋、别再祸害天院，但没想到，他真把那个一直将自己关在紫微宫里的月见天女薅出来了。月见现在贵为天女，不再是当年那个唯临清马首是瞻的小姑娘。即使是临清，也没把握一定能说服月见天女。姑且算是对克让工作的肯定，抓捕他这事就暂时搁置下来——而且现在也没这闲工夫。 按照临清的设想，既然玉兰在定安县采集了受瘴气侵蚀的土壤样本，那么，等她跟月见天女敲定细节、月见天女使用灵遗物调整定安县的屏障后，再祓除剩余的瘴气，大侵蚀就解决了。临清又根据前段时间在秋都定安县的调查，制定出援助草案。月会上一经通过，剩下的事就可以下放到秋都执行了。 大侵蚀本该就此解决——直到那次御前会议。 “要变天了”，夕雾说。 “不要卖关子。到底是什么事呀？”莉莉不关心政治。临清有时会跟夕雾说，谁谁要被罢免、谁谁要晋升。莉莉听夕雾转述时，总是提不起兴趣。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爷爷就是这样说的啦，我问他具体的，他也不告诉我。” “什么嘛。”莉莉撅了撅嘴。 又过几天，莉莉隐隐感到，前辈使女们的态度好了不少。夕雾也比以往轻松一些。甚至还没到中午，一天的活就都做完了。 “今天好快啊”，莉莉说。 “下午再帮玉兰宫主打扫一下吧。” “你不休息的吗？而且，本来就该那些使女自己做的。她们都偷懒，推给你做。”莉莉为夕雾打抱不平。 “嘘，不要说别人坏话。”夕雾赶紧制止莉莉。“那，我们下午去东苑吧。” 莉莉刚进天院时，就听天院总管克让讲过一遍天院布局。自北向南：春夏秋冬四宫和天女住的紫微宫都在天院北侧，然后是举行御前会议的政事堂。南侧的天合殿，是月会时天女会见群臣的地方。祭天台在东南边，在祭天或其它大型仪式时才使用。东苑西苑都是园林，但普通使女只能去东苑，天女、紫微御侍和四位宫主方可去西苑。 而西苑里天心湖的一角，就是天女做日课的含章亭了。那是天院最神圣的地方，只有天女本人能踏足，连紫微御侍都必须在外面等候。传说，九种灵遗物就藏在含章亭内。至于数字九是实指还是虚指，那就众说纷纭、任君想象。 不过，莉莉来到天院后，几乎一直呆在秋宫里——她早就把克让的介绍忘干净了。这次跟夕雾逛东苑，莉莉还保持着满满的新鲜劲。 “我家那边没有池塘”，莉莉走在东苑的小桥上，望着池塘里慵懒的游鱼慢慢游动。“但是有好几座山，爸爸都带我爬过。” “我只爬过这里的山。”夕雾指了指不远处的假山。 “这才不是山。真正的山要高很多，爬到山顶要爬好久。上山再下山，一天时间都不够呢。”莉莉骄傲地说。“你没去过中都外面吗？” 夕雾摇摇头。“要成为合格的紫微御侍，没时间到处游山玩水。而且爷爷说，外地人都很粗鲁，没有礼貌，也不懂艺术……真好啊，我也想像你一样，和爸爸一起爬山。” “但我爸爸已经不在了……”莉莉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虽然一直缺乏安全感，但至少今天下午，她只想抛掉所有坏情绪，和夕雾一起在东苑玩个够。“别哭呀，我还有玉兰姐姐呢……哦，还有你。我们是朋友吧。” “对不起。” “我一点都没生气，不要道歉啦。” “莉莉，我要是当上紫微御侍，就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地在天院生活，我向你保证。”夕雾握住莉莉双手，举到胸前，向莉莉投去热切的视线。 “哦，好沉重啊……”莉莉低下头，避开夕雾的目光。 “所以，我当上紫微御侍后，我们也还是朋友，对吧？不要因此离开我，好吗？” “我支持你当紫微御侍就是……”莉莉其实没听懂。不过按照她朴素的理解，好朋友发达后，就能从她身上捞到更多好处。总归是好事，没有发达后绝交的道理。 接下来几天，莉莉又逛了几次东苑。她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前辈使女们讲悄悄话的声音太大。有这样一个传言——临清秘书长希望玉兰做下一任天女。传言就是这么没头没尾，月见天女简直成了明日黄花，没人在意她的感受。 要是玉兰姐姐当上天女，紫微御侍就非夕雾莫属了吧，莉莉心想。毕竟，天院总管克让说，紫微御侍由天女直接册封，无需和其他人商量。夕雾那么努力，玉兰姐姐一定都看在眼里。 某种程度上，这个传言在月会上得到了证实。月见天女谕旨，移驾秋都定安县，彻底祓除定安县的瘴气、修复屏障。 “修复屏障，和玉兰姐姐当天女有关系吗？”莉莉问。 “不知道，但爷爷说很有关系。”夕雾点点头。“爷爷说，他不喜欢这种做法。他说灵遗物也是给人用的，但月见天女不愿意。” “是他让玉兰姐姐当天女的吗？” “爷爷说，是月见天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