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四）

莉莉第一次见月见天女、也是最后一次见月见天女，是在新入选天院使女的欢迎仪式上。 或是沾了玉兰姐姐的光，抑或是天院总管克让的好意，莉莉得以站在天合殿内参加仪式。从南边走进天合殿，正前方就是天女的御座，御座上方横挂一棵枯死的树枝。 传说悠离天女去外域之前，在西苑亲手种下一棵小树苗。后来，悠离天女没有回来，小树苗也没能长大。伤心的望春天女将它挖出，悬在天合殿御座上方时时提醒自己。 传说故事是歪曲的史实。由于歪曲得太厉害，三年后莉莉成为天女、坐在御座上再看这棵枯死的树枝时，也没搞清楚它到底想传达什么。 欢迎仪式开始。 月见天女话很少，欢迎词由克让代为宣读。内容没什么新意，和夕雾那套理论差不多。进天院是光荣的、各位要认真对待进修、努力成为合格的天院使女，为天女分忧解难。莉莉也想认真对待进修，但进修课的难度不是她能决定的。天院进修课的难度也和天院的地位一样超然，她实在没招。 接下来，是四位宫主和负责授课的使女发言。春夏秋冬四宫各自安排进修课内容，不做统一要求。秋宫的进修课由玉兰负责，几位年长的使女也会承担教学任务。 之后，新入选使女的代表向天女献舞。这是莉莉生平第一次看别人跳舞。她正想和夕雾做些艺术上的探讨时，一扭头却找不见夕雾了。变戏法一样，此时的夕雾正穿着一身拖地长裙，两手缩在长长的袖子里，从外面款款走进天合殿。 “天女座下万福”，夕雾连同她那一身袖子带子一起跪伏在地。“ 得到月见天女许可后，夕雾站直身，做了一个深呼吸，跳起舞来。夕雾两手挥舞，一上一下，长长的袖子也跟着在空中起起伏伏。莉莉现在还勉强能体会到它的意境，但后来夕雾以此举例来讲解简谐振动，莉莉就再也感受不到什么艺术的共鸣了。后来再看这支舞时，莉莉满脑子都是简谐波的时间周期、空间周期、相位…… 两手挥舞的同时，夕雾的双腿也没闲着。她在天合殿里跑来跑去，还时不时跳一下，隐约露出健硕的大腿。一记扫腿过来我可能会死，莉莉心里想道。干嘛要练成这样，女孩子还是可爱点好。不过男人都喜欢打打杀杀的，或许夕雾练一身腱子肉会讨男人喜欢吧。又跳了一阵子，夕雾的动作愈发诡异起来。她开始一颤一颤的，像发病一样，莉莉不禁皱紧眉头。再做过几套意义不明的动作后，夕雾总算停下。她跪谢月见天女、起身，一身袖子带子又随着下去上来。欢迎仪式就此告终。 莉莉本打算问问夕雾为什么突然发起病来，但回到秋宫后就把这事忘了，直到晚上睡觉都没想起来。在莉莉将要入睡时，旁边传来夕雾幽幽的声音。“莉莉觉得……我今天跳得怎么样？” 莉莉揉了揉眼睛，回想起欢迎仪式的荒唐事。“你是不是在给天女座下立威？” “立威？” “你看啊，你爷爷不是御前秘书长嘛。你就故意瞎跳一通警告天女座下，让她知道你的厉害。” “怎么会？我跳得有那么差吗……”夕雾的语调变得奇怪，好像真的受到很大打击。“我太自负了。因为以前经常跳，这次就没怎么练，出丑都出到天合殿了。哎，我知道的。我腿部力量变弱了，滞空时间也变短了。从前的心结还没能解开，这回真是给母校丢脸了……” 夕雾突然像怨妇一样说个不停，莉莉满脸黑线。时间已经不早，莉莉可没有陪夕雾闲聊的打算，但她的碎碎念又实在吵得自己睡不着觉。莉莉只好打起精神，随便安慰几句。“嘛，也不是你的错啦，可能是这舞编得就有问题。” “真的吗……”夕雾似乎更伤心了。“你连我跳的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吗？好想去死……” “我不会跳舞，也没看过什么舞就是……”莉莉自言自语道。“你跳得再好我也看不出来的。反正，我就是你们说的不会欣赏艺术的外地人。” “这不可能，不用安慰我了”，夕雾说。“《新编天衣广袖舞》，月见天女在望春天女原版的基础上改编的。中都人都看过。” “我又不是中都人，我才没看过啦”，莉莉叹了口气。倒不是由于缺乏艺术素养自惭形秽，而是感慨得先把夕雾哄好自己才能休息。“不过，为什么是你作为代表献舞呢？” “嗯，我喜欢跳舞”，夕雾的心情好了一些。“直到去年，我还是顺天学校舞团的首席。有时我想，那时候是不是不该争这个首席的位置。舞蹈应该是让人开心的，为什么最后……” “哦”，莉莉也不明白这到底是啥意思，总之就是跳过舞吧。“那为什么后来不是了呢？是哪次表演失败了吗？” 夕雾愣了一下，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茫然地打量着莉莉。“今年从顺天学校毕业了，要把首席的位置给学弟学妹们。” “哦。” 第二天早上起来，昨晚的一堆胡话已被莉莉抛到脑后。 昨天的欢迎仪式，给莉莉印象最深的并不是夕雾的舞蹈，而是气派的天合殿。她还想再仔细瞧瞧天合殿的内饰，观摩观摩那气派的御座和看似平平无奇的枯树枝。可惜走过去才发现，平日里，天合殿的门是关起来的。昨天的热闹场景不再，四周变得阴森恐怖起来，施展出一股无形的威压。莉莉只好快步离开，回到自己房间。 “夕雾，你经常去天合殿吧？”莉莉问道。 “怎么会，昨天是第一次。”夕雾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你爷爷不是当很大官吗？不能带你进天合殿吗？” “为什么要去天合殿？参加月会吗？爷爷也带我在中都公署处理过政务，又不是非去天合殿不可……” “但是，那里可能比较有意思，说不定很好玩呢……”莉莉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感想。 “天合殿又不是玩的地方”，夕雾有些无语。“总之，从今天起，进修就正式开始了。老是这个状态可不好。打起精神，好好上进修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