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御侍（二）

天院秋宫。 夕雾坐在床头，帮莉莉叠衣服。有从定安县带来的、有在秋都买的，还有天院发的使女常服。“对不起，我早上说谎了。” “什么呀？”莉莉不解地问道。 “我早就知道，当不成紫微御侍了。但不敢跟你讲……怕你瞧不起我。” “怎么会呢？我才不是那种人。我反而担心，你会不会埋怨我……你先和玉兰姐姐讲好的，我是后来的。” 夕雾摇摇头。“莉莉能当上紫微御侍，我也很高兴。” 上床休息后，夕雾心想，从此以后，就见不到莉莉了吧。她将住进紫微宫，陪玉兰天女在西苑做日课、到政事堂举行御前会议——而这些场所和普通使女无缘。爷爷去世后，玉兰天女和莉莉也即将从自己身边离开。一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天院。天天就是参加进修、收拾房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 这天晚上，莉莉做了个又长又怪的梦。她梦到自己在父亲的安排下和新宁举行婚礼，婚礼当场即将祭拜天地时，夕雾突然出现。她激动地向自己表白，拽起手就要私奔。夕雾跑得很快，莉莉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然后不知何时，夕雾就消失不见，莉莉也慢慢停下来。这时，莉莉发现自己正站在苍梧山上，不远处是玉兰姐姐和月见天女。玉兰姐姐俯视着山下的定安县，月见天女颓唐地坐在地上，天铃被随手丢在身边。 “对不起，我是个冒牌货。”月见天女说。 “我不认为自己能当天女”，玉兰说。“交给我的事，我会努力做好，像你一样。但为什么不选莉莉呢？我和你说过，她是悠离天女的转世，她才是真正的天女。不相信我吗？” “她还需要时间。玉兰，你应该更自信一些。我敢保证，你也是真正的天女，和我这个冒牌货不一样。” “我也需要时间，我还不知道天女要做什么。”玉兰说。 “能做什么呢？”月见天女自嘲道。“像个物件一样，被人搬来搬去。他们要你在含章亭呆着，你就在含章亭呆着。需要把你摆在天合殿御座上，你就老老实实在御座上坐好。祭天时要把你放到祭天台前，你就去祭天台。仪式细节都是文礼秘书安排的，你什么都不用干——除非遇到大侵蚀。对了，玉兰，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成为真正的天女？”玉兰问道。 “离开天院、和喜欢的人结婚。” 莉莉愣住了。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太阳刚刚升起。奇怪的梦。被夕雾抢婚？莉莉才不相信自己内心深处，对夕雾抱有那么扭曲的情感。再说和新宁结婚算什么？岁数差那么多——不过，找人打听一下新宁近况吧。 “莉莉，今天起得真早啊。”夕雾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走下床。 “早上好。昨晚做了奇怪的梦，然后就醒了。”莉莉说。 “梦？什么梦呀？” “反正就是奇怪的梦啦，记不得了。哦，好像还梦到月见天女了。” “今天就要去紫微宫了呢。”夕雾说。 “是啊。”莉莉翻了翻行李。“要是只有我自己收拾，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收拾好。有夕雾在真是帮大忙了。” “嗯……” 吃完早饭，莉莉收拾好准备出发。“走吗？” “啊，一，一路顺风。”夕雾磕磕巴巴地说。 夕雾好像不太高兴。莉莉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她之前一直想当紫微御侍，最后却落选了。嘴上不承认，但肯定心存芥蒂。不过在莉莉看来，搬去紫微宫和玉兰姐姐住一起，总归是件开心事——至少比住秋宫舒服。 “夕雾，还没收拾好吗？那我再等一会好啦。” “我也能去吗？”夕雾有些诧异。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玉兰姐姐也同意了。”莉莉手指放在下巴上，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我真的可以吗？去了紫微宫，不会再遇到悲伤的事吗？” “不知道，”莉莉说。“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但是……”夕雾抠着衣角，扭扭捏捏地不敢直视莉莉。“之前我们约定过，要是我当上紫微御侍，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可是我没做到，我不敢和你们一起去紫微宫。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我是不介意啦……”莉莉挠挠头。 “但是，定的目标没有达成，就轻易享受达成目标后的奖励，怎么能被允许……” “夕雾，你好别扭啊！”莉莉气得直跺脚。“我才不是你的奖励。我要做什么，当然我自己说了算。凭什么你当上紫微御侍、我就一定要怎么样，没当上我又一定不能怎么样？我是你的附属物吗？好，我现在要去紫微宫了，你来不来嘛。” “……” “大声点，听不见。” “去……” “夕雾……”莉莉摸了摸夕雾的头。“虽然你有点麻烦，没有距离感，动不动抱上来吓我一跳，晚上随随便便就爬到我床上，走路走着走着还突然贴上来靠得很近、让我很难受，在奇怪的事情上纠结半天，性格也有点别扭……但我还是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趴在紫微宫的桌子上、看着忙来忙去的夕雾，莉莉不禁想到，说不定紫微御侍还真是个重要的职位——至少能提供足够的安全感。还是普通使女时，莉莉感到无依无靠，一旦被玉兰姐姐抛弃，结果不堪设想。成为紫微御侍后，突然就安心了。或许，夕雾也需要类似的保障吧。 没多久，夕雾就帮莉莉把床铺好，还为她自己打好地铺。收拾完寝室，简单打扫下其它房间，夕雾拘谨地站在紫微门外，等玉兰天女回来。玉兰爽快地答应了，允许夕雾住进紫微宫，甚至提议再收拾一间房出来作夕雾的寝室。夕雾再三拒绝，坚持在莉莉的寝室里打地铺睡觉。 莉莉住进紫微宫后，玉兰又把东间的书房重新布置了一下。书架上多了几本适合莉莉阅读的开蒙读物，桌椅也多摆了一套——这里是玉兰给莉莉准备的小教室。 于是从此之后，莉莉的补习就从东苑转移到紫微宫了。 “夏宫使女雏菊拜见紫微宫。”雏菊站在紫微门外。 “请进。”莉莉朝门外喊道。 “紫微宫贵安。” “你这样说话我听不懂啦，紫微宫难道是在喊我？跟以前一样叫我莉莉就好啦。” 这是雏菊最后一次给莉莉补习。大侵蚀解决后，玉兰也逐渐闲下来，有时间亲自教莉莉了。这段时间里，雏菊的补习效果显著。雏菊确信，莉莉已经完全掌握初等学校前两年的知识——虽然无论作为紫微御侍还是普通的天院使女，这都完全不够看。 “对了，雏菊，你家里有人当官吗？”莉莉想到了新宁的事，或许能拜托雏菊帮忙打听。 “家父是著作局编修……需要帮忙吗？”虽然，雏菊并不认为小小的编修能帮到紫微御侍。“紫微宫，御前会议时，和几位秘书阁下说也许更好。” “玉兰姐姐说，我还要多学习。政治对我而言太早了，现在接触政治也没什么好处。她不让我去政事堂。” “这样啊……” “能帮我问问新宁的近况吗？”莉莉费力地回忆着，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他时，秋石就在他旁边。“我们都是定安县的。也许，他现在还在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