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铃（一）

真是造化弄人。莉莉当紫微御侍时没来过政事堂，将要离开天院之际却有幸来这。将来会成为不错的谈资吧。莉莉回想起来，除了含章亭那个神秘的地下室，整个天院已经没有她没去过的地方了。 “秋宫使女莉莉，烦请通报，谢谢。”莉莉走到政事堂前，向秘书省值班的官员说。 政事堂是举行御前会议的地方。实际上，除了几位秘书大臣，四位宫主有时也会参与商讨，克让偶尔也会旁听。这里并不特别重视等级制度，也不大关心御前会议的保密性。每次御前会议结束，重要的事情就在天院里悄然传开，秘书大臣们似乎也不在意。 政事堂不像天合殿那么气派，甚至比莉莉住的秋宫还矮一些。它没有什么故事，名字取得也相当随意，整个建筑就和乡村小平房一样。 很快，值班官员走出来，让莉莉直接推门进去。 “秋宫使女莉莉拜见天女座下，天女座下万福。”莉莉推开门，像月会时那样非常正式地行礼。 小小的政事堂里挤了不少人。玉兰天女坐在主位，惟光秘书长搬了张凳子坐，其他几位秘书大臣叉手站在旁边。文礼秘书怀德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站在角落的秘书省官员随时听候怀德调遣——读奏折、把拟好的诏书送到著作局誊抄分发、给秘书大臣们倒口水喝、再多拿几沓纸什么的。克让也百无聊赖地站着，不知道在等谁。 “莉莉，你来啦，起来吧。不好意思，先在旁边等一会可以吗？”玉兰说道。 惟光抬头瞅了眼莉莉没说话，怀德连头都没抬。其他几位秘书大臣对着怀德指指点点，小声地交换意见。过了一会，政事堂大门再次被推开。夕雾和雏菊走进来，朝玉兰天女点点头。 一封诏书写完，怀德挺起身子、捶了捶背，秘书省的官员又拿起一封奏折准备宣读。 “稍微打断一下，”玉兰说。“先读前天秋都知事代岳的报告。莉莉、夕雾、雏菊，你们看一下奏折。” 秘书省的官员开始宣读，莉莉凑近看了看。主要是定安县知县秋石的报告，秋都知事代岳帮他转呈到中都的。秋石说，大侵蚀过去已经三年，但定安县恢复得很缓慢。可能是因为民众对定安县缺乏信心，害怕再次发生大侵蚀。希望天女座下再次临幸定安县，给民众加油鼓劲。 “惟光，和她们说一下之前讨论的结果。”玉兰说。 惟光坐在凳子上，歪着眼扫过夕雾和雏菊。“这个事，肯定是不行的。让管辖的地方人丁兴旺、富庶起来，那肯定是地方官的责任。你不可能让我们帮的，不然其它县也这么要求，怎么办？你有自然灾害，如实报上来，我们核实后可以减税甚至发救济粮。你无灾无害，没个由头就找我们要这要那，像什么样？是吧？代岳就该跟秋石说明白了，怎么能帮他把这奏折再呈上来？” “克让”，玉兰示意克让站到政事堂中间发表看法。 “据我所知，秋宫使女莉莉在春假期间去了定安县，兴许已经得到一些有价值的发现。结合这次的奏折，定安县可能遇到了一些不方便说的灾害。我昨天也说过，莉莉是天女座下和先代月见天女都认可的，还曾经从外域救人，她的看法是有价值的。在答复奏折前，我认为应该先听听莉莉的意见。” “啊？”莉莉突然害怕起来。虽然被克让找的时候就已经有些预感，但当时，莉莉还以为只要站在角落听候差遣就行，没想过要发言。“可是我今天就要离开天院了……” “不要耽误时间”，惟光咳了一声。“简明扼要地报告你的发现，不要说无关的事。” 莉莉倒吸一口凉气，避开惟光的目光。“那个，就是，我在定安县的时候，发现一些地方，可能没有秋都圣塔供应的灵能。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只讲重点！”惟光跺了跺脚。“让你讲你的发现你就讲，真实性由我们判断，采取什么行动也是我们说了算。不要替我们做决定。” 莉莉低着头，强忍住不哭，连着做两次深呼吸。“我推测，定安县的灵能供给来自苍梧山顶。此外，考虑到定安县无人居住的地方几乎都缺少灵能供给，我猜测定安县人口上不去的原因之一，是大部地区灵能密度较低。” “两位宫主，莉莉说的对吗？”克让问道。 “只要达到安全阈值，通常不认为灵能密度高低会影响人们的行为”，雏菊说。“除非降到安全阈值以下。低灵能密度的危害是渐变的，但人会本能地避开低灵能密度区域。总之，需要进一步调查。” “关于定安县不依靠秋都圣塔供给灵能的说法，也需要先测定灵力场”，夕雾说。“要验证莉莉的推测，需要能测定灵力场和灵能密度的灵器或灵遗物。” “安排进一步调查，可以吗？”玉兰询问惟光的意见。 “可以”，惟光点头，示意怀德开始草拟奏折的答复。 “莉莉，你要离开天院了？”玉兰问道。 莉莉紧张地看了眼惟光，怯生生地答复玉兰。“天女座下，我在天院的进修已经结束。行李都收拾好了，本来现在就要走的……” “之后是什么安排呢？” 莉莉见惟光没有打断，便继续说下去。“之后……回故乡秋都定安县，在那里生活。现在的定安县太荒凉了，我想让它热闹起来。” “顺路呢”，玉兰不明所以地说道。“正好再去调查一下定安县的灵能情况，可以吗？” “什么可以不可以……这是我的荣幸，天女座下。可是……”莉莉支支吾吾起来。能帮上忙是好事，但上次调查时就没得到确凿的证据，她实在没有信心。 “再在天院住几天吧，到下次月会，可以吗？” “是……”莉莉勉强同意。 “惟光，怀德，这样答复。我们会派莉莉、夕雾和雏菊去定安县调查，视情况开展下一步行动。月会上正式宣布，可以吧？”玉兰做出决策。怀德还在埋头写，惟光替他向玉兰回话。这事处理完，御前会议又开始讨论下一封奏折。玉兰让莉莉她们先行离去，还悄悄嘱咐了莉莉几句。 到了晚上，莉莉趁夜色偷偷摸到紫微宫，蹑手蹑脚地推开紫微门，走进东间书房。“天女座下万福”，莉莉轻声说道。 “像往常一样，喊我玉兰姐姐就好”，玉兰让莉莉落座。“对不起，但是……到头来，还是要借助你的力量。” “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希望你不要埋怨月见天女，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没处理好，白白浪费两年。可是已经没时间了，只能这样仓促地交给你。莉莉，可以原谅我吗？”玉兰问。 “玉兰姐姐，是您把我从大侵蚀中救出、带来天院的，我始终记着您的恩情。” “莉莉，你和夕雾的房间我一直给你们留着。你被迫辞去紫微御侍时，我没能为你说话。这是我的错。很快你又要离开天院……但是，给我们一个和解的机会吧。至少最后几天，和我一起住在紫微宫吧，好吗？” “莉莉？” “宫主殿下贵安”，和木打开房门，向夕雾行礼。“莉莉姐好像还没回来。” “你知道她去哪了吗？”夕雾问道。 “晚饭后就没见到她了，”和木说。“也许在东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