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一）

半个月过去，莉莉还是没见到雏菊——夕雾到底怎么样了呢？哪怕雏菊没救下她，也该报个信才是。 月会上没提夕雾的事，御前会议时没再讨论。仿佛他们都串通好了，私下里早就商量出结论来，只有莉莉还蒙在鼓里。 莉莉百无聊赖地坐在含章亭里等待时，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问出个究竟。莉莉不擅长处理政务，也不介意放权给惟光。政治都无所谓的，但夕雾不一样。她可是从大侵蚀之后，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更何况自己现在贵为天女，总该有权利知道她的下落。 “开始前，我有一件事要问。”莉莉坐在政事堂主位上，要求秘书大臣们议事前，先回答自己的问题。“夕雾后来怎么样了？” 惟光与和木进行简单的眼神交流后，清了清嗓子，回答莉莉的提问。“我们认为，公开处理夕雾有损天院的威严。” “她现在在哪？” “已经小心处理掉了，不会让她威胁天女座下的统治。请天女座下放心。” “处理掉？谁处理的？” “雏菊宫主。”惟光说。 莉莉扶着额头斜躺在椅子上，一下午都在想雏菊和夕雾的事。那些奏表好像都无所谓了，无非是地方上想办活动来找中都要钱。夕雾已经见不到了，但是雏菊，她也在故意躲着自己吗…… 莉莉不禁叹息。当上天女后，反而不自由了。整个白天都被钉死在含章亭和政事堂，晚上去夏宫找雏菊的话，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让和木把雏菊喊过来吗？但和木……兴许就是她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到了晚上，莉莉悄悄来到西苑，祈祷再次和雏菊偶遇。莉莉太想知道夕雾去哪了，她不信雏菊会忍心处死夕雾。那个晚上，雏菊明明答应让夕雾活下去了。可是雏菊回来后，只是悄悄地把天铃送回紫微宫，也不见她来报告夕雾的近况。 一连好几个夜晚，莉莉都痴痴地坐在西苑草地上，等候不可能来的雏菊。 玉兰姐姐当天女时，可曾体会过这样的孤独呢？莉莉不知道。玉兰姐姐，原谅我小小的任性吧。莉莉心里打定主意。 早上是例行的日课。莉莉来到含章亭，按动立柱上的机关。石凳轰隆隆地移开，通向地下密室的阶梯显现出来。上天啊，这是为了救夕雾，帮帮她吧。莉莉在心里默念着，缓缓走进密室。 所谓的密室，不过是空空的四面墙壁而已，地面还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空气里仿佛掺了灰尘，从里往外看也是灰蒙蒙的。太阳渐渐升到正上空，暴露在阳光下的密室显得更脏了。莉莉走出密室，把机关还原，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显而易见，莉莉——被月见和玉兰认定的悠离天女转世、真正的天女，被上天无情地拒绝了。别说灵遗物、莉莉甚至连一件像样的灵器都没找到。走进密室时，映入她眼帘的只有再怎么扫也扫不完的灰尘。上天不承认莉莉是天女，莉莉也无法使用灵遗物搜寻夕雾的下落。 第二天，莉莉既没去含章亭做日课，也缺席了政事堂的御前会议。躺在紫微宫的寝室里，她看到窗外的百合花随秋风枯萎，花朵变成秋天的蔫黄色。一天天过去，叶子也变成和花朵相同的颜色，随时都要掉到地下的样子。 刚开始那几天，和木还耐心地劝说莉莉，想让莉莉履行天女的义务，做好日课、参加政事讨论。反复劝说无果后，和木只好放弃。她每天打扫好卫生后便离开莉莉的寝室，让莉莉一个人呆着。 “莉莉姐姐，我可以进来吗？”窗外传来久违的声音。 莉莉下床，走出寝室，拉开紫微门。 “进来吧”，莉莉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道。在紫微宫内环视一圈后，领雏菊走进东间书房。 “以前你在这给我上过课”，莉莉说。“当时夕雾也在，玉兰姐姐还是天女。” “嗯。”雏菊应声。 “你说过，会让夕雾活下来的。” “莉莉姐姐，我感到很抱歉。”看到莉莉无精打采的样子，雏菊不禁后悔，当初就不该听和木的。“但我向你保证，夕雾还活着。只是，她不会再来看你了。” 雏菊看不出莉莉的表情变化，也不知道她是否相信自己。或许莉莉会固执地认为夕雾已经被害死，自己刚刚那番话只是笨拙的矫饰。真是那样的话，莉莉大概也听不进自己的解释。 “你要和我说些什么吧”，莉莉说。“你和夕雾做事都很认真，不像我。如果夕雾还在，她肯定不允许我天天呆在紫微宫里、翘掉日课。从前我还是紫微御侍时，她就经常提醒我认真对待，不能随便放弃被赋予的责任。” “为什么总是夕雾？难道我就不行吗？莉莉姐姐，夕雾能做的，我也能做好。莉莉姐姐，请更多地依靠我吧。这种时候，我也能成为你的助力的。为什么只有夕雾才可以？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我也想和你共同承受这痛苦……” “你见到夕雾了吗？”莉莉问。 “见到了。” “她说了什么值得在意的话吗？” “莉莉姐姐，你要听吗？”雏菊有些犹豫。“都是一些荒诞不经的东西，我怕你听了生气。”要是莉莉姐姐真的生气就好了。因为，夕雾居然教莉莉姐姐做日课什么的，肯定不可能嘛。如果莉莉姐姐反应平淡，那…… “说吧。” “夕雾说，玉兰天女给过她一个祭天牌位，希望她像天女做日课那样，用祭天牌位祭天。她说，玉兰天女还让她想一想，天女的日课具体是怎么做的，然后……”雏菊悄悄观察莉莉的反应，愈发不安起来。“然后再教你做日课。” “还有吗？” “莉莉姐姐，你不生气吗？这绝不是我故意抹黑夕雾，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我都跟她说过了，她会继续活下去，我不会处死她。但她还要编造谎言。这简直就是在说，含章亭的日课并不神圣。日课怎么做、会发生什么，她都知道一样。她还说……” “我不生气，”莉莉平静地说。“继续吧。” 雏菊的声音颤抖起来。“夕雾还说，让我接替她。她把你托付给我了。莉莉姐姐，不要误会，我只是转述夕雾的话。你可是悠离天女的转世，我不敢说胡话的。” “既然夕雾那么说了……”莉莉离开东间书房，和雏菊一起走回寝室。“你要骂我吗？我好多天没做日课了。要是夕雾还在，她肯定会狠狠地把我骂一顿。” “莉莉姐姐，我……”雏菊说不出话。为什么？莉莉姐姐到底和夕雾分享了多少秘密、许下多少约定？夕雾，你到底要领先我多少才满意呀？莉莉姐姐，你明明会成为最伟大的天女，为什么非要让夕雾蹬鼻子上脸、尊卑不分呢？ “毕竟，我全然不顾天女的职责，一直在紫微宫里呆着不出去。你们一定很讨厌我吧。你今天来，也无非是让我出去做日课。”莉莉说。 “如果莉莉姐姐愿意走出紫微宫，继续做日课、参加御前会议，那当然最好，我也希望如此。我担心，是不是因为我没处理好夕雾的事，你才这样抗议的。果真如此，你只管罚我好了。其他人是无辜的，莉莉姐姐，还请你不要放弃天女的责任。” “雏菊，我想……”莉莉缓缓说道。“你果然代替不了夕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