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君夜雨的葬礼3．

有些结局，是永远画不上句号的。 悠扬的钟声在大教堂的钟顶楼响起，随着早晨寒凉的空气传出，仿似濒死者的哀鸣。 在街边不起眼的角落，伊藤秋也就站在这里，他沉默不语，指尖夹着的香烟即将燃尽，一缕灰烟吹散于薄雾中。 伊藤秋也愣愣出神。 君夜雨的死，是他早就知道的结果。 刚刚认识君夜雨的时候，伊藤秋也也难以置信，这样的一个人，会半夜偷偷独自跑出去飙车，会吵闹耍赖，会忽悠他自己的干部。 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人，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的样子。 伊藤秋也曾经一度不能理解，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吸引一群乌鸦选择去追随他。 当然，每次他与君夜雨再重逢时，他对君夜雨的印象都会发生改变。 从得知“九龙会”计划吃掉“黑鸦台”开始，伊藤秋也就知道，黑鸦台的养鸦人活不了多久了。 “九龙会”容不下，也不会允许，一个有潜力的极其符合新黑暗的组织势力存在。 既然不能保证“九龙会”一直有权威，那就尽量抹杀掉一切会吃利益从而到能够挑衅九龙会的势力，这就是九龙会的宗旨。 伊藤秋也心里很清楚，他根本阻止不了君夜雨的死亡，“九龙会”盘踞在霓虹将近五六十年，与其一些百年世家大族形成利益相关的一致体，不可能轻易一下就解决。 从君夜雨回到东京时起，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他们都想要君夜雨死， 因为发展到如今的“黑鸦台”的规模，已经远超了最初黑白两道的理解。 归根结底，君夜雨每活在这世上一天，就像一根刺一般，深深插进每个游走在黑灰色地带组织的咽喉，他的存在如同一柄悬空的达摩克斯之剑，悬在半空中。 所以，君夜雨怎么能活着，又怎么能不死。 他的死，是两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而对于伊藤秋也来说，一手促成君夜雨的死亡，这是迫不得已，也是权衡利弊，更是顺势而为。 站在阴暗处，伊藤秋也闭上眼睛，指尖夹着的香烟烟灰簌簌落下，他抬手遮住双眼，颓丧与无奈萦绕周身。 他无端的想起一句话。 那是一年多前，他跟着君夜雨去缅北的妙瓦底办事的时候。 从园区里走出来，阳光正盛，照映着大地，漫长的谈判和周旋已经令伊藤秋也昏昏欲睡，一上车他就倒在后座里，叫嚷着吹空调。 去往机场的路上，天色逐渐暗下来，夕阳西下黄昏日落， 伊藤秋也在后座睡一觉起来，发现君夜雨眼神一直看向窗外，满目肮脏杂乱的街道，衣衫破旧的人们形色各异。 君夜雨神色莫名，望着车窗外一幕幕景象 这里混乱且疯狂，绝望而地狱。 这就是缅北，这就是妙瓦底，所谓的人间地狱。 伊藤秋也随意躺着懒懒散散的笑，说道， “这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居然让我们夜君看的这样入神。” 秋也喃喃道， “缅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到处都是血腥、暴力、野蛮，一个罪恶的诞生地。” 作为伊藤家的少爷，他从小就被家族培养，对罪恶的滋生地与黑暗，他一直在目睹。 君夜雨沉吟不语，似乎没有理会伊藤秋也的话语，他伸手探出车窗，手指夹着烟，烟灰随风簌簌而落， 他的脸庞一半显现在阳光里，一半掩藏在阴影中。 不知过了多久，伊藤秋也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轻轻叹息一声，浅淡的声音如轻声自语， “阳光之下，皆是阴影。” 这句话，本该随着时间流逝，一起泯灭。 可伊藤秋也就是记住了这句话，从此刻起，在记忆的深处，他重新回想起了当初的情景，重新记起君夜雨说的这话。 以前，伊藤秋也并不理解这句话，现在，他终于理解了那时候的君夜雨。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无论什么时候，都心怀共情。 伊藤秋也此刻知道，其实可能他从未走近过君夜雨的内心，君夜雨或许玩世不恭，或许凉薄寡恩，或许如何种种。 可他毕竟是被誉为，乌鸦的养鸦人，夜妄大家长的君夜雨。 不知过了多久，大教堂内部渐渐嘈杂，陆陆续续有身穿黑西装丧服的人员走出， 伊藤秋也打起精神，他需要记住参与这次葬礼的大致势力来源，就是他在组织里得到的任务，这是他获取“九龙会”信任的关键一步。 从前君夜雨挡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背负责任与期盼、追随与信任、鲜血与杀戮的阴影映射而下，笼罩住整个鸦台，令乌鸦无所畏惧。 而如今他也站在了阴影处。 他身披枷锁， 他负重前行。 教堂大门口的草地上停下几架直升机，一群身着红袍的人朝那边走去， 伊藤秋也一眼认出了领头的黑发青年，他的眼力一直很好，是连君夜雨都难得夸过的好眼力。 随后，他感到自己全身都在打哆嗦，手底下小弟注意到伊藤秋也情况不对浑身颤抖，赶过来想扶住伊藤秋也询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伊藤秋也阴沉着脸，一把推开了上前来的手下。 冰冷的眼神一一扫过惶恐的手下们，阴狠的声音里满是威胁， “不该看的就别看，问那么多做什么。” 怎么可能…… 可那带着人走向直升机的家伙，又分明耳畔缀染血鸦羽，披着鸦台暗色特攻服。 可他，可是亲眼看到，君夜雨死去的啊。 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伊藤秋也大口喘气，甚至浑身颤抖差点摔倒。 他想，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不，不，不可能是君夜雨的身影！一定是有人在冒充君夜雨！ 伊藤秋也咬牙，眼旁的一颗泪痣愈发绯红，他可是亲眼看着君夜雨被枪杀，尸体浸入大海瞬间就被鲨鱼弑咬得一干二净。 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如果被他找到是谁装君夜雨，他一定会杀了那人。 伊藤秋也心里暗下决心。 在跟着君夜雨世界各地跑的时日里，伊藤从君夜雨身上学到了很多，其中一条就 是， ——要杀人灭口时，就一定要做绝。绝对要保证一个活口都不落下，一定要保证人死得透透彻彻的。宁愿此后良心备受谴责，也不愿夜半无人时，被仇家追杀的噩梦激起一身冷汗而惊醒。 宁可错杀一人，不可放过一个。 伊藤秋也阴鸷的眼神落在逐渐远去的黑袍青年身上。 黑发青年的肩膀上披着君夜雨曾经披着的特攻服大衣，那大衣上绣着繁复的暗色系花纹，特攻服背面绣着对称图标，半残银月绣于其上，一把黑红十字贯穿银月始终，缠绕长链灰白枷锁将黑红十字架牢牢禁锢，荆棘与长暮星围绕灰白枷锁生长。 暗红色的斑斑点点染于衣上，是君夜雨中枪时染上的血迹，仍旧浸染在特攻服上，时间腐蚀使它变得陈旧破碎。 “怎么了源君，是还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吗？” 江安生回头，催促道。 清源雨不经意回头，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莫名的微笑，眼神好似已经洞悉一切， 迎着寒冷晨风，他仰头，轻轻说了句， “没事，刚刚感觉看到一位故人的身影，原来是我错看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