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碧霄荧光（下）

梅飒奇怪：“家里的事，你之前不是说不感兴趣？” 伍德顿了顿，转头看向窗外向后奔跑的黑夜，说：“我和我爸谈了一下，还是准备一下，之后也不是我们自己就能说了算的，琼斯家继承原则是“能者上位”，我一点都不努力，大家都会尴尬的。” 伍德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不会看着梅飒的眼睛，他的理由听上去十分合理，但显然是假的。梅飒转念一想，难道——：“琼斯先生给我写的推荐信，条件不会就是这个吧，竞争继承权？” 伍德大吃一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爸找你了？？” 梅飒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摇了摇头。伍德一拍脑子，瞬间觉得自己好蠢，想着对她保密，结果一天都没保住，平时其实自己挺沉得住气的，可是现在面对梅飒的时候脑子越来越迟钝，嘴也不受大脑控制。 梅飒垂下眼：“我一个外人，和你关系再好，琼斯先生帮我也不在情理之中，他的推荐信分量很重。” 伍德完全侧过身子正对梅飒：“没有，这是我想帮你的，我想让你少点烦心事。其他的都是我和我爸之间的事，你不用管。” 梅飒摇摇头：“不管怎么样，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 说罢她看向伍德已经抓住自己手臂许久的那只手，伍德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有些暧昧的动作，上次厨房里的场景一股脑冲入了他的视野，他有些畏缩的抖了一下，低下头红着脸想要收回瞬间发烫的手，那只无措的手却在下一秒被梅飒反握住。 忽明忽暗的车内，绿宝石般的大眼睛盯着那只握住自己的芊芊手臂，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动，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过了好几秒，那只手转而握住了自己的手掌。伍德握也不是，挣扎也不是，就着刚才的姿势虚握住了梅飒的手，他有些僵硬的抬头，却看到梅飒若无其事的看着前面的路，侧脸的表情看不太清，他很难确定梅飒是怎么想的，但他这辈子不想再被拒绝第2次。 沉默了几十秒，他嘴唇有些发抖了：“姐，你是不是……” 早因太热而被解下来的领带被梅飒仍到了伍德脸上，伍德吓了一跳，失去视野的他在拿下领带的瞬间听到梅飒说：“闭嘴。” 伍德：“……” 伍德感觉全身都要烧起来了，虽然他闷着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的内心已经在狂奔呐喊——早知道送个知心礼物她就会回心转意他就早点送了！这个主意还得拜那帮“经验丰富”的新生代所赐，“用心送个礼物”正是那天在鼎冠华厦聚会时任川给他的建议。 其实那天他收到了好几条意见，但由于任川正好和梅飒同岁，家业领域也和梅飒要去的研究所又重叠，伍德试用了他的，没想到效果卓越。沉浸在喜悦和胡思乱想中的伍德被梅飒的声音再次拉回现实。 梅飒：“伍德！发什么呆呢，叫你好几遍了。” 伍德还在雀跃的瞄着梅飒牵着自己的手，内心狂叫不止：“哦、哦我走神了，怎么？” 她指着旁边飞逝的街景：“这是去哪？不是回家的路，你是不是定位定错了。” 伍德点开导航看，愣了一下，他好像刚才慌乱中定位了本来准备下次要带梅飒去的地方，他想今天将会成为一个特别的日子，十分具有纪念意义，择日不如撞日…… 梅飒看他又开始魂不守舍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动作好像吓到他了。伍德不仅在走神，而且现在他那双比自己大太多的手心还全是汗，刚想把手抽回来，伍德却被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的又握住了梅飒的手，只可惜汗多手滑，两人的手一下错开。 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偏差，伍德很焦灼，梅飒很不急。 但伍德很快反应过来，抽了湿巾擦干净了自己的手，双手捧水一般伸到梅飒面前，眼底尽是乞求，一脸委屈的道：“姐，我知道你答应了你不能反悔，求你了……” 梅飒掩面笑道：“你手汗太多了。” 一边还是把手放进了伍德手心里，伍德满心欢喜的给梅飒擦干净手，再次紧紧握住。想了想不放心，就地取材还将手上梅飒的领带将两人的手绑了起来。 梅飒一愣，笑容不减：“喂……军队里的打结不是给你这么用的诶……我这条领带很贵的诶。” 伍德示威一样晃了晃两人绑在一起的手：“刘教官说了，要学会灵活实战，不要当书呆子……你别想再放开了。领带……我下周陪你去买新的。” 梅飒觉得有趣极了，哈哈大笑。这家伙现在就想好了下周见面的事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还有没有时间，但她没提，看向窗外越来越远的城市建筑群再次问道：“这么晚了我们到底去哪啊？” 伍德将导航投射放大，他指着目的地：“今天我们……今天很有纪念意义，是这里。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本来想当做生日礼物给你个惊喜的。刚才上车比较急，选错地址定了这里，不如我们现在去，可以吗？” 伍德纯真的眼神让梅飒很难不信他是真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但同时，他也已经是个身体发育成熟的16岁青少年。在绿宝石的倒影中，梅飒传递了一个试探性的眼神，伍德一愣，立马举起一只手投降：“我不是那种人，你知道的。” 梅飒想也是，点头给家里发了消息。她和田丽华的对话毫无保留的给伍德围观到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一种越界，跨越了多年来普通友情，更加亲密的界线，伍德眼神乱飘又心跳如雷。 梅飒关了终端转头说：“都是第一次约会嘛，确实有纪念意义。” 伍德头大，他对梅飒的直球毫无抵抗力，红着脸点头。太顺利了，顺利到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转过头看向窗外，没话找话：“你、你怎么跟田阿姨说啊？” 梅飒奇怪的看着他：“实话实说啊，她挺高兴的，叫我们注意安全。” 伍德吓得跳起来：“怎么实话、实话实说啊？？说我们在一起了要出去约会？这大晚上的？” 梅飒想了想，不确定的问：“这会儿才9点，不会过夜吧？” 伍德惊道：“过——不是我，是过夜，但不是那个过夜，我带你去我们家旗下子公司刚开发但还没对外营业的一个度假花园，那个房间是隔开的，在那住一晚明天再回……田阿姨不会误会什么吧。” 梅飒无语的看着伍德：“岂止田阿姨，你这个安排我都要误会了。” 伍德：“……那不去了？” 梅飒却放松的靠在椅子上，摇了摇被伍德绑在一起的手：“为什么不去，第一次约会呢，最好别让我失望。” 伍德望向梅飒的眼睛里装满了星星，梅飒怎么能这么好呢？他接着给度假花园去了两个通讯，一切安排妥当后，陆行器已悄然行至湖边。梅飒给伍德粗略的说了一些双职申请的细节，其中当然省略了生化实验协议的内容。这些梅飒可以放下一些顾虑告诉秦昊，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也会告诉余威和田丽华，但面对伍德她说不出口。 虽然接受了伍德但她实在还没想好要不要对伍德完全坦白。他们是青梅竹马，但伍德的家室和身份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鸿沟，且不说他还这么年轻，就算再过10年，更成熟的他仍选择和自己在一起，他的父母也未必，琼斯家族的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绝无可能损害家族利益的原则是这个星球上每个年轻女孩都熟知的事，梅飒自然也是知道的。 从开始思考这段感情的可能性开始，她就以悲悯的心态看待两个人的始末，伍德对她的执念并非始于现在，这种执念也许是爱情也许不是，验证的方法只有一个。但无论如何，没有得到过的执念，是很难放下的。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他们来到静谧的湖畔，这里是这片陆地上最大的淡水湖，水利资源非常丰富，水源清澈，周围绿化区域的宽度达到了湖面积最大宽度的四分之一。梅飒心中有了一些猜测，她转头去看伍德，黑夜中他的脸上铺满了明媚。 陆行器停在岸边，伍德将车内环境调成郊游模式，梅飒立刻察觉这显然是航天隐身技术的民用衍生，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它将外用隐身技术用在了室内，这是一种可以给人绝佳的视觉体验但极为奢侈昂贵的工业设计，造价可想而知。 她和伍德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切身感受到琼斯家低调的行事风格，这大概是伍德人生中第一个最昂贵的东西，梅飒想，原来以前伍德“素朴”只是因为他还没成年，以后这样奢华的东西将会充斥他的人生，伍德也会因此开始蜕变，梅飒突然感觉自己坐在这个椅子上都有点不配了。 转念一想，此时此刻当他得到人生中第一件珍奇礼物，却是在和自己分享，梅飒笑了。 环顾四周，不仅车内天花板，就连地板还有座位都完全隐藏，除了能感觉到自己坐着，两人仿佛悬浮于野外夜色中，上是满天繁星，下是湖面倒影，而四周是肃穆的森林。梅飒伸手摸了摸身侧，仍摸得到车窗，这种视觉和触觉上的强烈反差让梅飒感到有些大脑缺氧。 伍德这辆陆行器是他16岁的生日礼物，又因为两人今年不是在学校就是一直在飞行部，所以不仅伍德是第二次开，梅飒也是第二次坐，上一次梅飒陪他去提车时第一眼被这辆车低调却不失奢华的流线外壳惊艳了，店长将目前市面上唯一一把钥匙交给他们少爷后，一句废话也没有的自觉离开了。 琼斯先生显然不会亏待儿子，梅飒面对这种昂贵的陆行器知之甚少，并不知道具体“贵”在哪，但她现在好像知道了。 伍德朝梅飒眨眨眼：“姐，这是我家现产最好的陆行器，还没上市，这辆还是给我改装过的，内置隐形只是它功能的冰山一角呢！” 梅飒应和的点头：“确实惊喜，那我要好好期待期待了。” 话音未落，陆行器再次腾空而起，朝水面冲去，梅飒紧张的下意识往后靠，四肢想要胡乱找地方抓稳，伍德牵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示意她放松。梅飒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在水面上平稳飞行的“陆行器”，她朝后望去，车尾甚至只有轻微的波纹荡漾开。 伍德摇了摇她的手：“别怕，这个陆行器加入了水上行驶功能，只是不能像在陆地上一样高空，只能贴水面短行，除了跨海都行。” 陆行器，之所以叫陆行器就是因为它只能在陆地上行驶，没有轮子，靠浮力新动能带动机体引擎，但限于市场现有技术水平，民用化的水上行驶功能一直是个热议问题。而他们现在可能正坐在世界上第一艘具有水上行驶功能的陆行器上，全新的体验让梅飒难得有些激动。 她明亮的琥珀色眸子望向伍德：“这个陆行器以后应该会有系列品牌吧？” 伍德自豪的点点头：“会有的，双栖系列限量定制款。这台代号A-0。” 梅飒听了满意的点点头，当初陆行器上市计划公布的时候，引起了一些争议。因为这样的机器虽然能有效改善地球的交通系统问题，但更多的是对交通硬件系统的改革，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科技步入市场后，犯罪升级的负面风险将不言而喻。 全球市场对陆行器的使用经历了15年的洗礼才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安全的规范状态，如果开启了水域行驶，这将成为另一个新的革新问题，但一开始就将其技术宣传锁定在一定“限制”内，加上商业伍德偷偷观察着她的神情，看她还有心情开始关心自家商品了，伍德终于松了口气，他今天其实已经做好梅飒都不想见他的准备，好在梅飒在事业学业上都很顺利。这个度假花园的体验礼物她也还挺喜欢。今晚对他们来说都意义非凡，梅飒和他都将在某种程度上各自开启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