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大难惊弓（上）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两人摸黑进了地下室。 这是安全通行的后门，水泥台阶可往上也可往下，梅飒问往下是什么地方，伍德摇摇头，看来这整座山可能都要被掏空了。 水泥台阶往上，夹层里有两个人行通道，朝两头看是巨大的货道，在往上来到了空旷的室内机场，显然两个货道一头往上运货，一头往下。虽然和任何室内机场布置无异，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其他出口和闸门，确实是个仓库无疑，但这里面的机械体如果都是从货道运进来，那这个仓库的实用性看上去实在有些局限。 物件陈列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看上去没怎么动过。只是比起上次，梅飒四处观察，对这里的内部空间结构看得更清晰了些。伍德拉着她七拐八绕的到了上次给她挂视频的地方，两人躲在暗处看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了方向，梅飒的目光早就死死的定在右边一个角落里，那个她在回忆里闪过无数次的机器S3-01逃生舱。 她径直向S3-01走去，伍德一愣，一下没拉住她，也不敢出声喊，他紧张地左顾右盼，今天周围好像出奇的安静，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快夜里1点了。这不像一个常年无人看守的废弃仓库，反而每次来过道上都亮着的灯表明这附近人员的活动应该相当频繁，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每次都是晚上悄悄过来。 看着梅飒着了迷似的朝那个奇怪的S3-01走去，伍德低头下意识想用终端查这东西的来历，可两手空空让他一下想起现在他什么也没有。再抬头，梅飒不见了。惊出一身冷汗，伍德急得直跺脚，想要跑过去找梅飒，但那空旷的过道显然多半是监控视区，他只能七拐八绕的另找一条路线。 梅飒掀起遮罩布，摸索了一番，发现S3-01的舱门并没有上锁，直接就爬了进去。里面空间不大，但显然也并不能启动照明系统，梅飒拍拍手腕，取消了手表的隐形模式，用红外线和不可见光模式对整个舱体内部进行了扫描分解。 黑暗中一点微光，全部来自手表的全息投影的FUI界面。整个机体的内部结构被完美微缩复刻出了完整模型，梅飒将其分解，一个普通的逃生舱在太阳系内“飞行”3年之久，带回来一个不明采集物和一个噩耗，就这样草草终结了人类的第一次木星系探索任务。 解构结果显示了数据拷贝口的位置，梅飒将手表拆卸下来，插在接口上准备传输备份数据，主控台的提示灯亮了起来，看上去能源充足，主机显示运行正常，好在照明系统没有自动开启。虽然时隔多年，机体上也许已经没有什么有用信息了，但梅飒不想空手而归。 突然，她敏锐的听到外面好像有点动静，朝门外望去，伍德本应在的地方空空如也，梅飒从仅有的几个角度迅速来回扫视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梅飒莫名感觉到有点不舒服，她回头看了一眼收集进度，打算完成收集就出去找伍德，然后他们就尽快回去了。 梅飒突然觉得今天的一秒钟格外漫长，手表的传输本应该很快的，但由于逃生舱的设备太老，传输进度也慢了下来。突然梅飒感觉地板震动了一下，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连忙扶住四周，下一秒，整个机体都晃动了起来，传输结果终于显示为完成后，梅飒戴好手表隐藏起来，逃生舱的地板开始有节奏的晃动，梅飒心里泛起微小的鼓点，她躲在舱门旁的暗处，偷偷往外看——两个穿着外骨骼机甲的战士正把整个舱体往货道搬。 梅飒轻轻坐下来，背紧靠内壁隐藏在视觉死角的黑暗中，舱门对面的金属板上模糊的映出运输路过的地方，离开机场穿过货道后，上了电梯。 伍德没有终端，不可能联系到她。这短短几分钟里，偏偏突然来人将S3-01抬走，还是在即将进入午夜的时候。似乎是要前往一个更远、更秘密的地方，梅飒感觉到逃生舱正被装车运走，心里的鼓点声越来越大。 她想，人生果然就是一场不按套路出牌的赌局。 好在事情没发展到最坏的情况，过没多久运输车停了下来，梅飒感觉到逃生舱正被继续搬运，只是遮罩布已经完全遮挡了窗口的视线，她只能从细微的舱门缝通过声音模糊的辨别周围的事物。过了一会S3-01落地了，透过舱门隐约能根据地板的材质判断S3-01是被运到了一个类似是机械实验室的地方，似乎要进行什么检查或实验。 还没来得及多想，一道刺眼强光从窗口招进来，遮罩布被刷的拉下了。房间里好像不止两个人，清晰的交谈声响起。 “按您的指令刚运到。”一个青年男声响起。 “安全运输？”一个中年女声问道。 “是的，午夜运输，“应龙”队员护送。”青年男声回答。 “检查外体损耗程度，直接进入第二阶段。”中年女声命令道。话音刚落，一阵窸窸窣窣，周围再次安静了，过了一会，实验室大门关闭，灯光暗了下来。 梅飒趴在窗口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几乎完全圆形的房间，周围很多形状各异的重型仪器，这让她想起了训练中心的载人离心机训练空间，梅飒打开舱门想要爬出去。刚爬到一半，正前方的仪器突然启动，指示灯亮起，紧接着以这个仪器为中心，两旁的仪器沿放射线方向的亮满了整个墙壁和天花板。当所有仪器发出明显开始运行的声音时，梅飒怔住了。 平生第一次有一种心脏掉在一个冰窖里感觉，切骨的凉意从头顶灌溉下来，是心惊。还有一种非常危险的预感扑面而来，非常清晰，清晰到梅飒几乎看到了这些仪器正常运作后自己身体将受到难以修复的损伤的画面，梅飒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幻觉画面吓得连连后退，撞在逃生舱外壁上，她扭头就快速爬回了舱内。 关上舱门的一瞬间，梅飒开始全身直冒冷汗，她跪倒在S3-01的甲板上浑身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她的手臂艰难的想要撑起上半身，但就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想要把她压倒在地似的，那些机器的微小运作声此刻仿佛震耳欲聋。 【警报！检测到生物体！警报！检测到生物体！】 梅飒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身体的反应过于剧烈，引起她一阵眩晕，响彻整个实验室的警报声也只幻化作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朦胧噪音在意识远处回响。 此时她的手表突然强制退出了隐形模式，发出一阵急促的声音，这声音在梅飒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没听到过，但下一秒又感觉十分熟悉，熟悉到第二次声波传入她的听觉系统之前，大脑就立马对此进行了解释，梅飒的脑子里形成一个好像曾出现过很多次的念头，这是手表维生检测系统的警报。 梅飒头晕目眩，眼前的手指一晃变成了40多根。她单膝跪起，一手撑地一手扶墙想要站起来，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了，好像有无数根钢钉不断从天上砸下来，将她死死的钉在地上。最终梅飒还是脱力的倒在地上，意识尚且清醒，心里大觉不妙。 快点离开这里的想法在脑海中无限放大，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手表的维生系统全息界面警报，梅飒看到一个烂熟于心的界面，尽管视线再模糊也依然能够辨认出来，因为她在过去十几年里翻看过无数遍。 她尽力将视线聚焦在全息界面上，放大的死亡警报声波吵得她头皮发麻，外界，然而梅飒不知道的是在实验室窗口外正慌忙准备进来的工作人员们没有一个能听到这个声波，在他们眼中，逃生舱就如死物一样安静。 那是和父母的死亡警报一模一样的维生警报界面，只是生命状态还不是已死亡。梅飒想要搞清为什么手表会知道自己的生命状态，她死死的盯着上面不断跳出来的检测数据，终于受到大脑强制控制的视觉系统被强行聚焦，抓住了关键几条信息： 躯体受到致命辐射量，感官系统受到次声波严重干扰，请尽快离开对躯体造成严重威胁的危险区域。外面的机器已经停止工作，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像是大门被强制打开，混乱的脚步声由远逼近。 梅飒终于喘上一口气，她蜷缩在地板的一个角落里，想要伸手去关掉手表，让它进入隐形模式，但还完全抬不起手来。维生警报的检测到的有害数据一直在下降，直到下降为0后，她的身体状况正在被重新检测，就在舱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警报解除，就像知道梅飒心中所想，全息界面关闭，手表自动进入隐形模式。 梅飒的身体在模糊的半昏迷状态中被抬了出去，但她的意识十分清醒，甚至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该怎么办，她看到天花板在快速的移动，身旁的人一边大喊大叫着要送她去医疗室。然后她被推进了一个医疗室，周围又多了几个医生。几人紧张又急促的交谈中，之前的中年女声再次响起，她好像非常生气，梅飒闭着眼，她艰难的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眼周围的境况，但她的身体实在太脆弱。 一旁的医疗仪器显示她的身体遭到了严重破坏，医生们还在讨论救治方案，梅飒觉得那些说话声真的十分聒噪。对于自己的健康状况梅飒一点都不紧张，自打从刚才那个房间里出来以后她就感觉到身体就在慢慢恢复，虽然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她就是十分肯定的感觉到了。 只是无法站起来和医生们理论，她紧闭着眼，却感到自己同时介于昏迷和清醒的状态之中，突然，她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和身体状态好像正在各自行动，包括刚才来的一路上她都看到了经过的一切，此时的梅飒反而受到了突破认知的一种极度惊吓，下一秒她的世界陷入了黑暗，如同灵魂回到了身体里。 她被这个奇怪的认知吓得瑟瑟发抖，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再次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可以让她感到安全一些。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的意识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仿佛有一团云雾笼罩在她的脑海中。她的思维开始变得混乱，无法清晰地思考。没过几秒钟，梅飒的意识也渐渐消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