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大难惊弓（下）

当日凌晨5点，联合集团飞行部。 伍德一夜未眠，在寝室的床上煎熬到哨声响起，他沉默的起床进行像往常一样和战友们进行晨练，他的脑袋发胀且一直伴随浑身直冒冷汗。只是晨练的早操人人都很忙碌，就算是尼斯，也没太注意到他的异常，直到广播中响起他的名字，时间已经来到早上7点整。 “报告。”伍德敲响刘刚的办公室。 门应声打开，刘刚一言不发的坐在办公桌前，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伍德，那表情让伍德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刚踏入办公室一步，门内两个武装战士就将他扣到在地，另一个武装战士利落的下达指令：“带走。” 伍德被秘密带走了，一切的表象看上去都那么的自然，直到晚上，几乎消失了一整天的伍德再次夜不归宿的时候，尼斯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给伍德的终端挂通讯，却也一直是忙线。 出事儿了，尼斯笃定的想。 此时的他这才回想起今天伍德似乎一言未发，不，仔细想来他从昨晚夜里慌慌张张回来后就一直一言未发，直到今天人间蒸发。昨天伍德出去的时候尼斯是知道他去找梅飒了的，还是自己帮他给女生挂通讯问梅飒有没有回寝室的，之后他就出去了，直到半夜3点才回来。 尼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给梅飒挂了通讯，同样是忙线。 他再也坐不住了，一看时间已经过了9点半点，他左思右想，假装大刺刺的约了几个关系近的战友，出来吃夜宵，当然也包括和梅飒住得近的几个女生。令他十分意外的是，大家很快就答应了，10点整，一群人准时出现在食堂。 夏天的酷热同样不放过夜晚，更别提在心境急躁的情况下，明明大段经过的路程都在室内，但走到食堂尼斯已经满身大汗。 而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还没等他说一个字，住在梅飒隔壁的女生一上来就说：“梅飒已经两天没回来了，刚才突然有人通知我们几个说她在飞行部暂时停职了。” 尼斯一愣：“这么突然？昨天伍德出去前确实是说去找梅飒，梅飒昨晚回来没？” 女生摇摇头，又点头继续道：“我们也觉得很突然，虽然之前她申请双职成功还挺轰动的。但昨天她出去训练就再没回来，要是因为双职的工作节奏，这也太仓促了，我们本来以为是和琼斯在一起，但今天早上看到琼斯还在，但一脸魂不守舍的。” 尼斯忙问道：“伍德也失踪了，通讯一直挂不出去。你们今天和他说话了吗？我今天太忙没注意，我俩一句话没说，我也一直以为梅飒一直和他在一起，他俩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两个女生若有所思：“上面下了通知，人应该没事，但在哪就不知道了，哎，女生比你们少，都是单人间，要是大家都住在一起就不会这么晚才发现不对劲了。而且她没带终端，我们在训练室的柜子里找到了她的包，她的终端和其他贴身的东西基本都在包里，根本就不像提前准备过要停职的样子。琼斯昨晚回来没说什么？” 尼斯仔细回忆，伍德回来的时候他睡得正熟，只是后来快天亮的时候隐约听见他一直在翻身，好像睡得并不好，于是尼斯摇摇头。 尼斯又问：“今天你们有谁和伍德说过话吗？” 女生摇头：“我们问过他梅飒去哪了，他的嘴巴就像缝上了一样怎么都不开口，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我们看他好像状态不太正常，就没有多问了。” 几人说话间，宵夜上来，来的同时还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刘刚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食堂，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后，把几个人吓得站了起来。 刘刚摆摆手：“你们都少吃点，小心体重超标。” 几人连连点头道好，心里却各自在想刚才的讨论不知道刘刚听到了多少。按刘刚的意思，几人重新坐下，但没人敢伸手去拿夜宵。 刘刚看他们干巴巴坐着，顿了顿道：“关于梅飒和琼斯的事，就不要讨论了。快点吃完在熄灯之前回去睡觉，明天的水下失重模拟训练还是照常进行！” 几人这才动手，巴巴的大口吃着，连连点头。刘刚这才转身离去。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匆匆结束了这顿临时聚餐，各自回了寝室，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 伍德在飞行部审讯室度过了此生难忘的两天。 梅飒说得对，终端上链接的凯布里会跟踪并监视他们的行迹，正是因为昨天没带终端，因此避开了监视，走出监控区域的他才会被带到审讯室，以最原始的审讯方式审查关于他昨天晚上消失在飞行中心所有监控画面中的行迹。 昨天眼睁睁看见梅飒被运走后，伍德的脑子宕机了，突然事件的袭来完全超出了他预想的任意一种可能的范围。原本他以为，就算被发现了，就是被责令以后都不许靠近这里，仓库里存放的机械他敢肯定有一半左右的制造原料都来源于他家的神宇集团，所以他有一种这些东西对他并非完全保密的潜在认知。 所以，当装着梅飒的S3-01被搬走，从另一个出口被装车直接运走时，他错愕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装甲车开走了。脚像灌了铅，喉咙也像被炭火堵住，无法冲出去叫喊它停下来，伍德十分清楚这个级别的军用装甲运送的货物属于“安全运输”。 这个时候无论以什么方式靠近，都只会被当做可疑人员被扣押，更严重一点可能会被当场击毙。所以他退缩了，躲在暗处，直到车开走，他才小跑着沿原路返回到宿舍。他睁大了眼睛看了宿舍天花板一夜，当哨声响起，他突然想，梅飒那么强大，她不会有事的。 一整天，他都浑浑噩噩机械的跟着训练、吃饭，任何人对他说的话都进不了他的脑子，只是一阵嗡嗡响声从耳边划过，直到他被带走，送到审讯室，审讯的人他没见过，他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一开始对方好像还比较耐心，问了一些问题。 后来因为他一直没任何反应，对方似乎要发起怒来，但这些他都懒得理会，他只想知道现在梅飒在哪，但是他又不能问任何人，他的脑子很乱。 琼斯夫妇在审讯室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儿子一动不动的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他这种呆滞的神情他们再熟悉不过，上上次是14年前，伍德被确诊先天性轻度孤僻症后，这种状态维持了将近两年。而上一次在8年前，伍德在竞赛上被诬陷作弊后，在梅飒的陪伴下他的这种状态维持几乎没有超过一个月。 后来，在集体生活和梅飒长期的交往下伍德的性格逐渐开朗起来，笑容多到令他们俩无法想象。本来琼斯夫人有时都还会带伍德私下去找专家进行心理辅导，这几年已经完全不看医生了，他们本以为在伍德这一生都不会再陷入并发症，他们感谢时间，也感谢梅飒，可哪知当下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没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琼斯先生有些凝重的看着突发旧疾的儿子，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在伍德的成长中过度保护了。而梅飒的出现和对他长期的照顾显然更进一步的削弱了他性格中应变的防御能力。 尽管飞行部的训练考核记录上，伍德的体能和综合知识均为全优，但他仍然无法处理好拥有亲密情感认知的关系，也无法冷静的接受残酷的现实。评估的应对方案中提到，如果他足够坚强，事情本不会闹到这么大，但今后如果他不能更加坚强，这将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 而今后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他们要如何一直保护伍德不受伤害和刺激？世界的美好和生活的残酷是同时交汇在命运中的，他还这么年轻，家族的光环并不是他的保护伞，而是需要他全力守护的东西。 这样的伍德别说无法接手家族产业，就连他自己的人生也无法独立走完。琼斯先生的心中有个不祥的预感，他隔着小小的玻璃窗口，看着伍德那被卷发包裹的饱满的后脑上，在灯光下反射出的鲜亮光泽，心中尚在犹豫。 现在只是因为不知道梅飒在哪就受到了这样大的刺激，如果儿子要是知道梅飒现在人事不知的躺在某个医疗室里正等待抢救，就更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了。 伍德被押到审讯室后，就有人第一时间告知了琼斯先生，察觉事情的古怪后，琼斯先生立马派人动手开始查。很快，梅飒的现状和真正的家底就被他以联合集团资方最高权限的身份全部调查得一清二楚。 琼斯先生从未想过在儿子身边的这个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竟有如此复杂的背景，而且这背景甚至可以说和他们家有那么一点千丝万缕的关系，谁能想到，梅飒正是当年岁星号船员的遗孤。 而后来的，就连他以为只是为了帮儿子一个小忙的推荐信，在冥冥之中都起到了超乎想象的作用，甚至对于高层而言，他的签字倒颇有几分逾越的意味，当年带着艾瑞塔脱离项目后，基本就脱离了和联合集团的密切关系，双方相敬如宾的合作完全藏匿在了手下人的忙碌背后。只是这一次，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联合集团选择了送他这个面子。 琼斯先生瞥了一眼满眼担忧的妻子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无奈和不舍，艾瑞塔自从嫁给他后似乎就没过上几天琼斯夫人该有的“享福日子”。他没有把关于梅飒的全部实情告诉她，不然她又该操心到夜夜失眠。 这件事他打算自己处理，伍德已经16岁，智力也早就超过了成年人。这一次，也是在伍德人生中第一次，他不仅要站在父亲的角度，也将站在男人的角度和他进行一次深入人心的对话。 引导人员给两人开了门，琼斯夫人急切的推门而入：“宝贝……” 伍德总算对这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有了一点反应，他倏地抬起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好像看到爸爸妈妈站在了他面前，他有些呆滞的发出一个像拟声词一样的声音：“……妈？” 琼斯夫人上前抱住儿子：“宝贝别怕，妈妈在呢……” 伍德有些机械抬头，看了好一会，似乎在确认，他一只手抬起，搭上琼斯夫人的手臂：“妈，真的是你吗？爸爸也来了？” 琼斯夫人侧过身，露出身后的琼斯先生，琼斯先生没说话，他皱眉看着这个少年，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和艾瑞塔这么健康，为何会生出这样脆弱的孩子？ 琼斯先生看上去十分严厉的表情让伍德清醒了不少，他下意识怯怯的站了起来，一开口却是无法抑制哽咽的：“爸……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