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黄粱梦中人（下）

梅飒看在眼里，没说话。医生们围上来为她检查身体状况，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半左右，她的身体变化很像某种“逆行性修复”，这是主治医生研究到现在才勉强造出来的一个词，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类身体自我修复方式。 医生们在不断的检查中发现梅飒体内的细胞不是在慢慢的痊愈或由快速生长的新细胞所代替，而是原有细胞的损害程度在不断下降。换句话说，如果第一次检查时梅飒所受到的伤害算作100%的话，经过将近10天的静养后，她的身体损害程度已经下降到当初的30%左右。 让人庆幸的是，梅飒这次苏醒后终于没有再在短期内昏迷，她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进行活动了。在确定了她的健康状况后，联合集团内部安全部门、飞行部和生命科学研究所组成的审讯团闻讯赶到，他们需要梅飒对事情的始末进行完整陈述。 病房内，先到场的几个人中，刘刚打开了伍德的审讯视频，在对梅飒的审讯还没开始之前，他和其他人都觉得梅飒有必要先了解伍德·琼斯的态度。虽然这是违规的，但他们不希望一会在正式审讯中梅飒因为某些原因情绪激动而对审讯结果有什么不该出现的影响。 在刘刚沉默的打开投影时，梅飒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她知道这次事情自己理亏，就算自己意外受伤，也一定给高层添了不少麻烦，于是她积极地主动道：“我们现在开始吗？” 刘刚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后，干巴巴的说：“不，还没有正式开始，现在需要你配合做准备，可能比之预计的时间要长。” 梅飒点点头：“我现在感觉还好，没问题。” 刘刚顿了顿，这次的眼神梅飒看懂了，他的眼中好像蕴含了一种悲悯的情绪：“在你昏迷期间，我们已经对和你一起去仓库的飞行员进行了审讯。” 梅飒睁大了眼睛，她蓦然想起她忘了提醒伍德，当晚的监控和终端都没有记录，而在仓库里的时候伍德的行动路线完全是在监控死角上，只有自己有可能被拍下来，如果没被抓到完全可以说他根本没到场。 然而下一秒，伍德的审讯视频将她心里的这个处理方案炸了个粉碎。此时刘刚补充了一句：“我们在训练中心大门的监控画面中看到，那晚你最后一次出现是和他在一起，而之后仓库的监控画面中虽然只拍到一次你的背影——但伍德·琼斯承认了你们一起去过仓库。希望这段对话对你马上要接受的审讯有一定帮助。” 伍德一定是临阵乱了阵脚，梅飒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当她亲耳听完伍德的审讯内容后，有那么一会，她是不知作何反应的。那句“没有关系”不断回荡在耳边，被子下面她的指甲陷入了手掌肉中，清晰地疼痛感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伍德不仅将责任一揽子全推到了她头上，甚至还否认了他们的关系。 如果作为第三方观看这个审讯视频记录，就连她自己都会感觉到伍德的委屈和无辜，对战友安危的担忧和被胁迫的违纪给伍德·琼斯树立了一个善良友爱，单纯天真的可怜形象。理应口头警告，而重罚另一个违纪主谋。视频播放完后没人说话，空气里的沉默震耳欲聋。 20分钟后的审讯，梅飒全程都心不在焉。她随便应付着这群人，按刘刚暗示的意思将伍德和这件事撇的干干净净，虽然心里明白这肯定也是琼斯先生的意思，但她还是茫然的想，伍德为什么说那些话？他的智商怎么突然下滑到负数了，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他说的话让这件事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那天晚上他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受到了什么刺激？竟然惊慌失措到这一步？ 无数种可能和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过了一万遍，最后她终于想到另一种可能。伍德其实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也没喜欢过，只是习惯性的依赖罢了，在他看来，自己对他的保护是理所应当的，在他眼里，“梅飒姐姐”很强大，强大到替他背锅也是理所应当的。 “梅飒姐姐”那么强大，她不会有事的。伍德一定会通过这样想来逃避事实的残酷，他一向如此。梅飒疲惫的闭着眼睛靠在柔软的病床枕头上，审讯会已经结束，那些人带着资料离开了。而她现在满脑子挥之不去的都是伍德那双阴郁的绿眼睛，像一股清幽的泉水，也像一条无畏的毒蛇，对于这段所谓的“感情”，此时此刻与其说失望，更多的却是感到不值和惋惜。 也许在那些平静的日子里，一直平安无事的相处下去，他们会走得很远很远。之前梅飒从未想过将来，现在好像也不必再想了。 接下来好几天，梅飒几乎一句话也没说，一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她现在只想快点痊愈后投入工作中，在医生勒令她卧床静养的最后两天，梅飒实在无聊，按捺不住的还是不断请求医生让她下床走动。层层批示下，她终于得偿所愿，这其中不仅因为她的健康状况，还因为她目前所在的生命科学研究所下属的000署，正是她就任双职将被指派的另一个工作地。 梅飒在被告知这一消息后，宽慰不少，于是便在000署里逛了起来。走过一间间实验室，她想起自己在这里第一次醒来看到的任舛幸。 逛了一圈没找到任舛幸的踪影，她悄悄在医护办公室蹲点那个凶巴巴的小护士，她明显多少是知道点任舛幸的去处的。果然在梅飒的第3次骚扰下，小护士给她指了条意味不明的路，梅飒顺藤摸瓜到了一个每次经过都紧锁着的实验室门口，这个实验室的门没有窗口，也不透明，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梅飒只好等到每次饭点假装溜达到那附近，想着里面要是有人，总要开门出来吃饭的，只可惜始终还是什么都没等到。 康复期的最后一天她失望的提早到了食堂，今天过后她将等待下发的新通知做工作安排了，没心思再去打探任舛幸在哪里，反正也没时间找他玩了。 食堂的饭菜也味同嚼蜡，虽然是凯布里“精心研制”的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但梅飒对吃饭一向兴趣不大，如今心有杂念，更没心思关注这些了。梅飒正在回想之前审讯的事，那天之后也没有新的通知和对她的处理结果，这几天她大概听说了这件事对外面的影响。 既然已经捅到联核国去了，那必定是要给外面一个交代的，对于自己身体的异常情况她不比医护们知道得多，她只知道和手表显示的一样，15天一到身体确实就痊愈了。 她摸着自己的手腕突然想到，自己还是需要回飞行部一趟，至少要把终端拿回来，不然每天感觉像在被凯布里正大光明的监视跟踪一样。正盯着桌子发愣，空白的桌面突然放下了两个托盘，里面摆满了丰富各色的美食。梅飒抬头，不想居然是她苦苦寻找了几天的任舛幸和任烁。 一如既往活泼开朗的任烁先开口道：“发什么呆呢？” 梅飒瞪着这两个人，无语道：“任烁？你怎么也在这？” 任烁摇头晃脑开开心心：“最近有个项目，我们临时来参与一下。” 梅飒：“？” 任烁：“你别一副看到鬼一样的表情好吧！你的事我们可都听说了，小心以后别人该拿这种眼神来看你了。” 梅飒惊道：“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是公开的资料了吗？？” 任烁笑了起来：“公开倒不至于，只是000这地方能有几个正……” 任舛幸用胳膊肘毫不避讳的狠推了任烁一下，弄得他手上的汤都洒出来了。任烁“啧”了一声皱眉看向任舛幸，任舛幸仍当着梅飒就给了任烁一个警告的眼神，任烁马上悻悻的闭了嘴。 梅飒好笑的看着这哥俩：“你俩真有意思。正什么？正经人？正常人？” 任舛幸看了她一眼，开始埋头吃饭：“虽然大家都签了保密协议，但能少问的还是不要多问。” 梅飒撇了撇嘴：“喂，大家都是同事了，还有什么多问少问的。” 任烁乖乖吃饭，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任舛幸：“你好意思说，这两天你在我们实验室门口转什么？门口监控拍到你好几次了，要不是我去解释，你早被当成可疑人员抓起来了。” 梅飒噎住，心道，原来你们早知道我假装路过啊，那你们还不出来和我说话，竟然还看监控！ 任舛幸看她的表情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继续幽幽的说：“你还是老实点吧，刚捅了那么大篓子。你是想找我干嘛？有什么事不能传终端？” 梅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骂他直男癌，脸上还是笑着说：“我终端落飞行部了。” 任烁瞪大了眼睛：“哇你能这么多天都不玩终端啊？人才啊！怪不得你想找我哥玩，没有终端全是太无聊了。” 梅飒连忙点头称是。 任舛幸心道，你怎么会无聊了。但面上没点破，只是说：“今天我们俩吃完饭就走了。之后你应该会留在这里工作，想找我问你找的那个小护士就行了，她会告诉你我下次什么时候来。” 梅飒调侃的看着任舛幸：“她怎么这么清楚啊？你女朋友啊？” 任舛幸认真道：“她是照顾我的护士。” 梅飒尴尬一笑，随即又问：“你怎么啦？你也生病了？航特生不是身体特别好吗？” 这回任舛幸闭口不答了，梅飒转而看向另一个人，没想到任烁也闭嘴了，两个人这次倒默契。 接下来直到吃完饭分开都几乎没什么对话了。梅飒怀疑他们俩就是专门来告诉她不要再频繁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梅飒无奈，只能溜达回自己房间，一会等主治医生再最后确认一次她的健康状况后，她就可以回飞行部了。 全身体检后，梅飒先拿到的不是体检报告，而是一份新工作安排通知和一张长期停职调查单。 她在飞行部的预备役宇航员身份被冻结了，在接下来的至少半年里她都只能在生命科学研究所的000署进行生物工程方面的研究工作。这个结果有些让梅飒始料不及，但仔细一想她好像明白了个中缘由。 原来，她的双职申请通过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琼斯先生的推荐信，而现在，琼斯先生似乎是把这个特权收回去了，为了保护他的儿子，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警告。 梅飒收起通知长舒一口气，百无聊赖的望向窗外。灼日当空，万里无云，但无飞鸟与清风。 她转身简单收拾了一下，给飞行部宿舍的邻住女孩挂了个通讯。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听上面的意思把东西都先搬过来，然后开始新工作。 第二天，梅飒到飞行部大门口的时候身份验证出了问题，凯布里告知她没有进出这里的权限。梅飒茫然的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她进等候室给之前寝室的邻居挂了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