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六

霍斯特·卡莱回头看去，只见无数暗红色的光点在幽深的夜幕中缓慢游移。 狼群？ 是，也不是。 准确地说，是一大群形似狼的魔法生物。 跑？ 怕是没有机会。 正在迫近的魔法生物具有传播恐惧的特殊能力，来时路上骑乘的马匹已经走不动道了。 霍斯特·卡莱低头审视： 在幻境中的他穿着普通的皮甲，携带着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是御前戍卫的低级制式装备，仅有三级的附魔武装。 至于魔法？在幻境中的他根本就不是传奇法师。 更加要命的是，他也开始受到来自魔法生物的影响。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心中膨胀的恐惧彻底吞噬。 少女同样注意到了附近的异常，难掩慌张的神色。 只是她没想到，霍斯特·卡莱竟然微笑着向她走来： “殿下。精神控制。” 精神控制？ 霍斯特·卡莱以笃定的语气重复着： “请精神控制我。” 少女沉默了。 她垂下头去，紧紧拉着衣角。 “没有时间了。” 在四下里此起彼伏的是那些魔法生物低沉的吼叫。 “没有时间了。” 霍斯特·卡莱的低沉的声音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悲戚。 他跪了下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紧接着，他用一直在微微抖动的双手捧起了少女那被恐惧覆盖的面容。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极了一个年迈的园丁侍弄着最为娇嫩的花朵。 他没有闪躲，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迎向了对方泛着晶莹泪花的＂吞蚀之眼＂。 精神世界在目光相触的瞬间被清空，他的意识被毫无保留地抽走。 紧接着，就与魔鬼签订了永世的契约。 … 当魔法生物的獠牙出现在视野当中的时候，霍斯特·卡莱站了起来。 他站了起来。 他从悬挂在腰间的剑鞘中拔出了制式长剑。 只是他眼里没有一丝神采，动作更是僵硬得如同机械。 正在匍匐着前进的魔法生物也被这般场景短暂震慑。 它们完全没有料到眼前弱小的精灵竟然能够摆脱它们散布在空气中的恐惧。 很快，几头通体漆黑的魔法生物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它们的体格，即便是最为强壮的猎犬也难以望其项背。 然而，霍斯特·卡莱提着制式长剑迎了上去，不出几个回合就把它们全部斩杀。 同伴的鲜血无疑是一种强烈的刺激，剩下的魔法生物犹如一股浪潮，来势汹汹。 霍斯特·卡莱面无惧意。 “王储殿下！你的骑士会为你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嘶吼着发起了只有他一个的冲锋，与一艘悍然驶入风暴的帆船一般无二。 …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一整夜。 破晓时分的第一缕微光悄然洒落在少女那洁白的裙子边上，她的均匀地呼吸着，画面是如此的安详。 而遍体鳞伤的霍斯特·卡莱耸立在堆积成山的尸体和融汇为海的兽血之间，渺小的背影宛如挺拔的丰碑。 终于，畏光的魔法生物选择了退却。 他也支撑不住了。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拖动残破的躯壳转向她所在的方位，目光尚未抵达，他眼中仅剩的几分炽热就好像日光下的泡沫似的，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 霍斯特·卡莱惊坐而起，这才意识到所经历的一切不是什么幻境，而是一场梦。 然而，梦境中的情景却与一段旧事大致相同。 因此，称之为“回忆”或许更加合适。 “呵呵，与当年一样…一样…” 霍斯特·卡莱惨笑着披上外衣。 犹记得那是他第一次以御前戍卫的身份参加皇家围猎。 只是运气不怎么好，途中突遇暴雨，他没能及时躲避，当晚就发起高烧。 后来的某一天，大概是在日落时分，他听到“红林之主”与克里斯蒂娜公主在营帐中争吵不休： “你想拿我的婚姻去解决你的政治麻烦？” “你就是我的政治麻烦！” … 当然了，霍斯特·卡莱并非有意偷听，而是偶然路过。 不一会儿，他就看到公主在从“红林之主”的营帐中出去以后，独自骑马离开了营地。 原生林的夜晚是相当危险的。 当时，他根本没有多想，拖着应该卧床休息的病体，骑着快马追了上去。 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与梦境中的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实中的霍斯特·卡莱在得到救治以后侥幸捡回了性命。 他舍命卫主的功绩原本值得大书特书，可是宫廷中的老古董们认为： 事情若是宣扬出去，与一个私生子独处了一晚上，无疑是损害了公主的名誉。 好在“红林之主”对霍斯特·卡莱相当器重，不仅允许他自由学习被“守林人”垄断的多个魔法体系，而且赐给他附魔武装。 是一套完整的附魔武装，具有盔甲和相应的武器，在级别上也达到了七级的水准。 更加重要的是，他得到的不是制式装备，而是来自“工匠”的顶级铸铠师为他定制的产品。在他手上，威能直逼九级附魔武装。 对于空有魔法天赋的私生子“霍斯特”来说，这样的结果称得上是一飞冲天。 … 房间内，霍斯特·卡莱端坐在镜子前面整理仪容。 下方的花瓶中插着几支红玫瑰。 他拿起其中一支，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枚年代相当久远的戒指。 紧接着，他搬开了座椅，对着镜子单膝跪下： “我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你。我会毫不犹豫地维护你。我会毫无疑问地贯彻你的意志。曾经如此，往后亦然，直至生命的尽头。” “殿下。请问我能否得到娶你为妻的殊荣？” … 镜子的沉默，像极了公主曾经做出的回应，真是讽刺啊。 僵持了一会儿，霍斯特·卡莱索性顺势跪坐在地板上。 他一动不动，垂头丧气，盯着两块木头中间的缝隙看得出神。 他早就释怀了，却始终无法放下。 良久，拿在手中的红玫瑰被淅沥的眼泪打湿，泡得发白了。 他笑了。 一开始，充斥着无奈和痛苦。 可渐渐地，一股倔强的意味从中透了出来： 王储殿下！你的骑士会为你战斗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