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

当柳怀沙找到特蕾莎的时候，她正端着一碗略显浑浊的液体，如饥似渴地往喉咙里面灌去，看起来像是某种酒水。 很显然，如此廉价的饮料并不符合这位宫廷伯爵的身份。 “不请我喝一杯么？” 柳怀沙扫了一眼油腻的桌椅，瞬间失去了找地方坐下的想法。 “乐意效劳，可是只有碗耶。” 正在埋头咀嚼的她含糊不清地说着。 在她面前，摆放着好几个堆满了各种食物的大盘子。 其中大部分皆是通过炙烤的烹饪手法制作而成的肉食，散发着迷人的焦香。 其余的则像是经过煎炸的动物内脏，被切碎了，并且洒满了各种柳怀沙说不出具体名字的辛香料。 虽然卖相不好，但貌似具有不错的味道。 特蕾莎像是察觉到柳怀沙有些不悦。 因此，她挑选了几种看上去就更加吸引人的食物，分别切下一小部分。 然后，她用竹签插起来品尝。 在吃完以后，她取出一条手绢当作餐巾使用，擦去了唇边的油渍。 与此同时，她拉住正好路过的伙计： “结账。” 伙计答应了一声，开始以掰手指的方式口算桌上食物的价值。 见此情形，特蕾莎直接丢出了一枚色泽暗黄的硬币： “不用找了。” 伙计慌忙伸手接住，在一阵翻看以后，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客官，您给的不是钱啊。” “你看仔细了，我给你的可是王庭金币。” “什么？” 伙计研究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高声呼唤： “老爹！” 一个穿着围裙的老者闻声而来，在手持锅铲一路小跑的同时还不忘高声回应： “咋了？” 伙计把捏在手里的王庭金币递了过去，同时伸手指了指特蕾莎： “就是她拿这个东西结账，说是什么金币。” 老者气喘吁吁，胸膛不断起伏，像极了铁匠铺里为熔炉输送空气的风箱，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就没好气地叫着： “拿银币来！” “没有。” 特蕾莎一边回答，一边以求助的眼神望向柳怀沙。 “我也没有。” 见此情形，老者虽然听不懂精灵语，但也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你们两位是一起的？” 特蕾莎正欲否认，没想到柳怀沙竟然开始向对方解释什么是王庭金币。 听完，老者愣住了： 一枚王庭金币相当于一千枚王庭银币？有这种好事？ 于是乎，他举起了王庭金币，凑到眼前仔细研究。显而易见，他也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此时此刻，四下里已经有不少人驻足围观了，他索性向看热闹的人们询问有关王庭金币的事情。 “没听说过。” “多半是骗人的。” …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好哇，你们两个竟然敢出霸王餐？” 此言一出，特蕾莎顿时察觉到无数不善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怎么办？ 她开始考虑是否要使用传送魔法脱困，柳怀沙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盘算了一会儿，她就把某些在脑海中牢牢占据上风的念头扫地出门。 她心里清楚得好像一面镜子似的： 出于所谓的“骑士精神”，柳怀沙是决不会和她一起逃单的。 背后的故事实在是一言难尽： 严格来说，“遗民”阿瑟提克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个族群。 特蕾莎所在的家族分支曾经在塞恩高原拥有显赫的地位， 她的祖先西蒙·阿瑟提克凭借骁勇善战的英姿赢得了暴风眼公爵卡洛琳·索罗的芳心。 随后，他在“守林人”的支持下打败了所有竞争对手，加冕为“暗精灵之主”，执掌灾厄王座。 可好景不长，灾厄王座是无法世袭的。在他离世以后，他的后裔被竞争对手击败，失去了对赛恩高原的统治权。 因此，这一家族分支也被排挤出权力核心，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 特蕾莎的父亲只有男爵头衔和一块小得可怜的封地，称得上是分支中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她是男爵的第二个孩子，男爵夫人在生下她以后就一病不起了。 为了给妻子治病，男爵变卖了仅有的产业中的大部分。 可即便如此，男爵夫人还是在特蕾莎三岁的时候撒手人寰了。 男爵伤心过度，郁郁寡欢，最终在她九岁的时候也因病去世。 男爵的长子是一位法师，在军队中任职。 他在回家继承爵位以后立刻变卖了剩余的产业。 然后，他着年幼的妹妹返回军队驻地。 在军营中，特蕾莎得到了良好的训练，展现出极端优秀的魔法天赋。 然而，厄运并没有就此结束，她的哥哥在她十二岁的时候死在某次不知名的军事行动中，她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次年，十三岁的特蕾莎成功晋升为传奇法师，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所在的家族分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很显然，他们不明白一位十三岁传奇法师意味着什么。 若是他们选择全力支持特蕾莎，或许能够重现这一家族分支分支在西蒙·阿瑟提克时期的荣光。 可他们是短视的，为了一时的利益，竟然选择把她卖给“暗精灵之主”。 也就有了后来的一系列故事。 在流落到暮色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特蕾莎完全不知道骑士精神为何物。 英勇无畏？不惧牺牲？大公无私？崇尚荣誉？怜悯弱者？诚实守信？谦卑礼貌？ 为什么要遵守这些美德？ 只要能活下去不就行了么？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意识到暮色和赛恩高原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个温暖的地方。 也是一个食物充足的地方。 不是一个只有竭尽全力的搏杀才能勉强生存的地方。 她的思想开始改观。 可无论怎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后来她虽然有所收敛，但仍旧称得上是“我行我素”。 她是传奇法师，加上“红林之主”对她的野蛮行径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根本没有谁会去约束她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