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血族和骑士

戴维带卡伊厚着脸皮拜访了自己居住在王都的一位忘年交。 当初认识这位朋友时，对方只有十几岁，比起戴维来，确实算得上是忘年交。 但是现在，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从外表上看，倒更像是戴维的忘年交了。 老爷子叫威尔，今年七十三岁，身体还算硬朗，独居，有一个女儿，嫁去了北边斯诺菲尔德领。 威尔本人是退役的神圣骑士团骑士长，他活跃的年代恰好是珊瑚岛争端时期，昆恩联邦国、君士坦塔王国和格林伯格王国在珊瑚岛的归属权问题上各不相让，这使得威尔在长达十几年的珊瑚岛争端中获得的各种功勋徽章几乎挂了半面墙。 作为神圣骑士团的骑士长，卡伊十分好奇对方怎么会定居在君士坦塔王国的王都——要知道，神圣骑士团可是格林伯格王国这个政教合一的国家中，隶属于光明神教的武装力量，一共六个军团，三十六位骑士长，地位十分崇高。 “因为我的妻子喜欢这里。” 威尔笑着解释，说起了当初的美好回忆：“那次，我刚捣毁一个邪神祭祀点——珊瑚群岛那边到处都是这种东西，然后回来交接缴获的证据和一些危险的魔法物品，正好路过斯塔茅斯港， “你知道的，格林伯格在南部地区，珊瑚岛在昆恩群岛北部，和君士坦塔王国正好形成一个三角。” 威尔用手比划着，接着说道：“因为格林伯格的插手，我们要么从外海绕到南部的瑞斯托姆地区，要么从斯塔茅斯港登陆借道，昆恩联邦国可不会容忍我们进入他们的海域。 瑞斯托姆那里的小国家太多了，武装骑士团从那里过实在有些麻烦，而且大家也不适应瑞斯托姆的气候，所以我们和当时的国王达成了“君子协议”，神圣骑士团不直接插手珊瑚岛归属问题，但是要在珊瑚岛清理危险——说真的，那里的邪教真的太多了。 “然后，我就在斯塔茅斯的一家酒馆里遇到了我的妻子，那时候她是一位舞女，我们刚从船上下来，大家都疲惫的不行，酒精可以让我们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于是，我们去了当地的一家很有名的酒馆，我还记得它的名字，叫“蓝宝石酒馆”。” 他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眼睛里泛着水光：“达妮卡，我的妻子，她出身于阿祖尔西南部的边陲小国，被奴隶商人贩卖到了斯塔茅斯港，当时恰逢王廷议会签下了《废除奴隶和世仆法案》，于是她名义上自由了，但是欠了那位奴隶商人一大笔钱。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红色的长裙，披着一头浅金色的卷发，她的皮肤是麦芽棕色，眼睛就像真正的蓝宝石。 “她在我面前旋转着，热情洋溢，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她不断的旋转、旋转，直到跌到了我的怀里，大家都在哄笑，她自己也笑了，只有我手足无措，像个傻子一样。 “我一瞬间就被她俘获了，她的红裙子就像捕鼠器，把我这只可怜的老鼠死死地压制住了。 “我无法抗拒我的内心，所以我出了一大笔钱，替她还清了“赎身费”，她说要当我的女仆，每周只要一枚银盾——别这样看着我，那时候的钱价值还很高，我每年的薪水也才三十多金纳尔。” 威尔见卡伊一脸的不敢置信，连忙解释。 戴维也跟着点头：“确实，几十年前，一磅黑面包只要两费纳姆，一银盾的周薪足够聘用一位奴隶女仆了，虽然王廷议会废除了奴隶，但当时仍有不少客观存在的奴隶。” 通货膨胀嘛，我懂。 卡伊恍然大悟。 威尔继续讲述他和妻子的故事：“我并不需要女仆，所以，我托人在王都买了这栋房子，让她住在这里，骗她说我有套房子没人搭理，需要她帮忙照料。 “然后，每年都会给她二十金纳尔，这是我一多半的薪水了，她可以过的很好，即使在王都，代价是我和大家去酒馆时，再也请不起沃克干红了。” 卡伊会心一笑，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她是怎么嫁给你的？” “她等了我五年，珊瑚岛的纷争很复杂，等到那里的邪教被我们毁得七七八八，珊瑚岛才宣布独立，算起来，君士坦塔王国和昆恩联邦国都没赢，” 威尔说：“然后，我因为多次受伤，不得不选择退役，回到了这里。” 卡伊担忧地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病痛的老头，问：“受伤到不得不退役？那你现在还好吗？” “不是肉体上的创伤，是灵魂上的，和精神层面，邪教徒大部分都是疯子，还有许多都有各种各样极其危险的神器，我受到的最严重的一次攻击就是在珊瑚岛南部的一个港口，一个信仰阿卡提亚的邪教，他们在教堂周围种满了红冠乌头花，然后用魔法催发花毒，这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剧毒让我失去了许多战友，好在达妮卡在我的外衣口袋里装了一块天然蓄魔石，这是她家乡的习俗，人们相信随身携带魔法石会庇佑佩戴者的灵魂——她们那里称天然蓄魔石为魔法石。 “当然，不是那块魔法石庇佑了我，而是我依靠它储存的魔力支撑了一个“光明神域”，当时大家的魔力都耗尽了，毕竟我们是骑士，不是法师。幸亏“光明神域”可以抵挡那些红冠乌头花的毒气侵蚀，我们才能撑到援军赶来。 “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说是那块魔法石庇佑了我也没错。” 威尔说起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已经十分平淡了：“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后面也遇到了许多危险，但都没那样绝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等待死亡的脚步靠近。 “说真的，我实在有些厌倦那样的生活，尤其是认识了达妮卡以后。 “所以，随着行动越来越频繁，我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团长发现我无力再胜任骑士长后，就让我退役了。 “退役后，达妮卡告诉我，她愿意嫁给我……是的，我从未向她求婚，我恐惧死亡，恐惧自己的死亡会带给她痛苦，也害怕她无法接受一位可能随时会敲响苍白君王大门的人成为自己的丈夫。 “但是达妮卡……她太聪明了，她说她不介意，而且，她说她第一次踏进王都这座房子里，就知道我爱上了她，那房子新的根本不像疏于打理的样子，连邻居都告诉她，房子是刚易主的……我承认，确实如此，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她使常年无法正常入睡的我不再依靠魔法药剂……何况当时我已经退役了，可以为自己活着了，于是我们选择结婚，并在第二年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威尔退役后，就任了霍兰德皇家学院的教授，负责宗教常识和信仰安全的相关课程，再没有比出身光明神教神圣骑士团的他更合适这个职位的了。 “我很感激亚瑟……” 说到这里，戴维忽然打断了威尔：“我现在是戴维，亚瑟已经成为了是中间名。” “好吧，戴维，你们血族真是一群奇怪的家伙，”威尔嘀咕着，对卡伊说：“我其实很感激戴维，当初他还是亚瑟，我的母亲死于亡灵之手…… “乡下地方，总有人意外死去却没来得及进行祝福仪式，她带着我去河边清洗衣物，那地方本来很安全的，至少村子里的人一直都在哪清洗东西，从没出过差池，偏偏那天遇到了一个漂流下来的木筏，木筏上趴着一具尸体，我母亲以为对方还活着，就费力去把木筏拉到岸边，却发现人已经死了…… “不知道怎么死的，我在岸边没有看清，总之，那个人没有被祝福过，又不知道从哪儿沾染了死灵气息，突然暴起把我母亲杀死了。 “她身上的伤口就像一个个丰水期的泉眼，鲜血好似怎么都流不完，直到死去。 “母亲的身体一向瘦弱，却能死死地抱住那个死灵，她让我快逃，去找司铎。 “我想要和它拼命，是亚瑟……是戴维路过救了我，他闻到了血腥味赶了过来，但那个时候，我母亲的灵魂已经去了死亡之国，苍白君王的威严不容冒犯，戴维对此也无能为力，连被赐予源血成为血族眷属都不能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憎恨亡灵和没有智慧的不死生物，我想变成血族为我母亲报仇——其实没什么仇人，那个亡灵和它的尸体很快就被挫骨扬灰了，但我就是想消灭所有亡灵，至少保护其他人，以免悲剧重演。 “但是戴维制止了我，他把我带到了格林伯格王国的光明神教，声称光明神教更适合我，为此差点被不懂事的准骑士追杀，还好一位主教拦住了，血族虽然和光明神教不对付，但也不是敌人。” 卡伊皱眉：“不是敌人？可乡下故事里都讲，血族是邪恶的，三大教会都要裁决他们？” 威尔笑了起来：“故事是故事，沃克公国不就是血族建立的国家吗？名义上还是君士坦塔王国的附属领呢，也算和三大教会和谐共处了。民间流传的故事未必是真的，我邻居家的孩子天天被父母威胁“不听话就要让治安骑士捉去监牢里”，“治安骑士”可不是什么敌人。” 行吧，一位光明神教的退役骑士长和一位沃克公国的血族男爵是好友，这关系怎么看怎么离谱。 不过这跟卡伊也没什么关系，他之所以跟着戴维来找威尔，是因为卡伊信誓旦旦地保证，威尔的人脉关系足可以直达国王的耳朵！ 那可不是嘛，霍兰德皇家学院的教授，还是无论哪个专业都要必修的宗教知识与信仰安全内容，威尔的学生遍布了整个王室和王国政治圈，搭一句话还真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