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8章 旁门左道

暴雨过后的藏锋谷，晨雾如纱，缠绕着残破的殿宇与断裂的石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血腥混合的气息，仿佛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对抗仍在低语回响。陆程文靠坐在祭坛边缘，身上盖着一件旧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却平稳。他的胸口不再有黑纹蔓延，赤金锁链虽已碎裂成光点消散，但皮肤之下仍残留着几道若隐若现的暗痕，像是被烈火灼烧后留下的烙印。 姜小猴盘膝坐于他身旁，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掌，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双生契的印记并未消失，反而化作一枚淡淡的金色猴形图腾，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失锋利。 陆程文侧头看她，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哪一句？” “你说"这次换我护你"。”她盯着他，眸子里有怒意，也有劫后余生的颤抖，“可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我醒来看不到你心跳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他没说话，只是反手将她的手指攥得更紧。 “我想撕了整个兽首联盟，哪怕拼到魂飞魄散。”她低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我不在乎天下乱不乱，也不管什么冥虺不冥虺。谁动你一下，我就让他全家陪葬。” 陆程文心头一震。 他知道这不是玩笑。 姜小猴从来不是那种只会喊“我爱你”的女人。她是会为你杀尽天下人、然后笑着擦掉血迹说“晚饭想吃什么”的疯子。 “所以……”他轻声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带你走。”她斩钉截铁，“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三年？十年？一辈子都行。只要你不准再一个人去送死。” 陆程文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躲不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一次，他们要的不是我。”他抬眼望向远方山巅初升的朝阳，“而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只要我们还相爱，哪怕相守一日，冥虺就能借情念重生。这是他们的新祭典核心??以爱为引，以痛为薪，点燃邪神归来的火炬。” 姜小猴瞳孔骤缩。 她终于明白了。 为何九渊印能自行破契，十大兽首却未彻底溃败；为何鸡首临退前那一眼，带着诡异的满足笑意；为何昆仑之巅的阴影中，那人说出“让他们亲眼看着彼此毁灭”。 这不是失败。 这是开始。 “所以你是想……断契？”她声音微颤。 陆程文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如果割开我的心能让它永远沉睡，我会亲手拿刀。” “你敢！”姜小猴猛地站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中泪光闪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推开我，像三个月前那样逃走，对不对？！” “我不是逃！”他第一次吼了回去，“我是想活！我想活着陪你变老，而不是变成一头吞噬你的怪物！你想过没有，万一哪天我失控了，第一个死的会是谁？是你！是我最爱的人！我宁可孤老终生，也不要亲手杀了你！” 山谷寂静无声。 风停了，云凝了，连远处鸟鸣都仿佛被冻结。 姜小猴松开手，慢慢跪回他面前，指尖轻轻抚过他脸上那道还未愈合的伤疤。 “你说你是舔狗？”她忽然笑了，笑中带泪，“可你知道真正的舔狗是什么吗？是明明被人踹了一脚还笑着说"没关系"的那种傻子。而你呢？你是为了不让我受伤，宁愿把自己烧成灰烬的男人。” 她靠近他耳边，声音轻如呢喃： “我不许你断契。也不准你逃。你要活着，好好地活着。然后和我一起，把那些躲在暗处算计我们的东西，一个个挖出来，踩进泥里。” 陆程文怔住。 他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忽然觉得胸口某处裂开了。 不是疼痛，而是暖流涌出。 他知道，这一生，他再也甩不掉这个女人了。 --- 七日后，藏锋谷外。 一道青影疾驰而来，正是林九渊。他浑身浴血，左臂齐肩而断，右腿几乎残废，却仍咬牙撑到了谷口。 “少主……快走！”他嘶声大喊，“姜家……叛了！” 众人皆惊。 “什么叛了？”龙傲天冲上前扶住他。 “姜远征……宣布与兽首联盟结盟！”林九渊咳出一口黑血，“他说……要交出你，换取家族平安！如今已有三支分家长老率众前来围剿，不出两日，便会抵达此处！” 赵日天怒极反笑：“好啊！亲爹为了自保，要把女儿未婚夫推出去当祭品？这姜家还真是名门正派！” “不怪他。”白门可可神色凝重，“姜远征若是反抗，整个姜家都会被清洗。他只能演。但这一招"弃卒保车"，既能让外界相信他已归顺，又能为我们争取时间……他是想用背叛做掩护，暗中策应我们突围。” 陆程文低头看着手中的唤灵引，铃铛早已黯淡无光。 他知道，这一局，已经没有退路。 要么死，要么反杀。 “我要回姜家。”他忽然说。 所有人愣住。 “你疯了？！”姜小猴一把抓住他胳膊，“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正因为是自投罗网，他们才不会防备。”陆程文冷笑，“姜远征演戏，我也能演。我要让他们以为我已被九渊印反噬，神志不清，任其摆布。然后……在订婚宴原址，重新举办一场仪式。” “什么仪式？”余海潮紧张地问。 “斩神之礼。”他抬头，目光如刀，“我要借姜家祭坛之力，以双生契为引，逆召九渊残印，将其炼化为"诛邪火种"。一旦成功，不仅能彻底焚灭冥虺意识，还能反向污染兽首血脉，让所有参与过追杀的人，体内邪气暴走。” 白门可可倒吸一口冷气：“这需要极大的情感冲击作为燃料……而且施术者极可能被反噬致死。” “我知道。”陆程文看向姜小猴，“所以我需要你，在仪式最高潮时，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杀我。” 全场死寂。 “你……说什么？”姜小猴声音发抖。 “听好了。”他直视她双眼，“你要表现得恨我入骨，说我背叛姜家、勾结邪神、妄图毁灭世间。然后拔刀刺心，让我"死"在万众瞩目之下。那一刻，双生契会产生最剧烈的情感震荡??爱到极致的恨，才是最强的引爆点。” “我不干！”她猛然摇头，“我不可能杀你！哪怕演戏也不行！”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陆程文握住她肩膀，“如果你不下手，别人就会。如果是别人杀我，那就只是死亡，不是献祭。唯有你，唯有你的刀，才能完成这场逆转。” 他低头吻了吻她额角：“相信我，就像我从未怀疑过你一样。” 姜小猴浑身颤抖，泪水无声滑落。 她终于明白。 这不是求死。 这是赴约。 一场与命运的对决，以心为祭，以爱为刃。 --- 十日后，姜城。 昔日繁华的姜家祖府张灯结彩，红绸遍挂，如同当年订婚宴重现。不同的是，这一次，宾客皆为各大世家代表，兽首联盟高层悉数到场。鸡首立于高台之上，手持金卷，宣读诏令： “陆程文，罪证确凿，身负九渊残印，意图唤醒冥虺，祸乱人间。今姜家大义灭亲，将其押解归案，将于正午时分，于祭坛行"镇魂焚印"之礼，永绝后患！” 台下万众瞩目。 中央囚笼由玄铁铸成，符文密布，内中之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胸口缠满封魔锁链，正是陆程文。 他低垂着头，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咽气。 而在高台另一侧，姜小猴一身猩红劲装，腰悬长刀，面容冷峻如霜。她站在父亲姜远征身旁，眼神却从未落在他身上，只死死盯着囚笼中的男人。 “猴子……”姜远征低声劝，“大局为重，切莫冲动。” 她冷笑：“您说得对，父亲。大局为重。所以您把我未婚夫交给敌人，就是为了大局？” 姜远征面色一僵，终是无言以对。 正午将至。 钟声三响。 鸡首高举法杖：“开启祭坛，引渡邪魂！” 地面震动，巨大的八卦阵缓缓旋转，中央升起一座石台，上面刻满古老咒文。囚笼被机械牵引至阵眼，陆程文被两名执法者拖出，重重摔在地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姜小猴身上。 那一眼里，没有怨恨，没有哀求，只有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姜小猴心脏猛地一缩。 “姜家嫡女姜小猴！”鸡首厉声喝道，“你曾与罪人缔结双生契，乃邪印共犯。现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亲手斩断孽缘，诛杀陆程文，方可免罪！若执迷不悟，同罪论处！” 全场寂静。 无数目光聚焦于她。 姜远征闭上眼，拳头紧握。 龙傲天、赵日天等人混在人群中，手已按在武器上，只待一声令下便血洗全场。 而姜小猴，一步步走上高台。 脚步沉重，如同踏在心尖。 她在陆程文面前停下，抽出长刀，寒光映出他憔悴的脸。 “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她声音很轻，只有他能听见。 “我说过。”他微笑，“但我骗你了。” 她眼中泪光闪动，随即化作决绝。 “那我就让你……永远别想逃！” 话音落下，长刀猛然刺下！ 噗?? 刀尖精准贯入心口，鲜血喷涌而出！ “陆程文！！！”她仰天嘶吼，声如泣血，“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爱上我！为什么要让我亲手杀你！！” 全场哗然。 双生契剧烈震荡！ 就在这一刻，陆程文体内的残印骤然爆发！那并非邪气复苏，而是一股炽白火焰从心脏燃起，顺着经脉席卷全身！他的身体浮空，皮肤寸寸龟裂，却不见黑血流出，唯有金色火苗缭绕！ “不好！”鸡首脸色大变，“他在利用双生契反炼九渊印！快阻止他！” 数十名执法者冲上前，却被一股无形气浪掀飞！ 天空乌云翻滚，雷声轰鸣，一道紫雷劈下，正中祭坛！ “以我之血，燃尔之罪！”陆程文在烈焰中睁开眼，声音如神谕降临，“今日，我不死于情，而生于爱！” 他伸手握住姜小猴握刀的手，一同将刀刃更深推进！ “来吧……老婆。”他笑着流泪，“让我们一起……烧了这群狗东西。” 轰??！！！ 滔天火浪以祭坛为中心炸开！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由纯粹情感凝聚而成的“诛邪火种”！凡是体内沾染过冥虺邪气者，无论深浅，皆在瞬间惨叫倒地，皮肤下钻出黑烟，如同活物般哀嚎挣扎，最终化为灰烬！ 鸡首狂吼：“撤！快撤！” 可已来不及。 火种顺着血脉逆行，直冲昆仑！ 隐秘祭坛上，黑袍人猛然吐血，身形剧烈颤抖：“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将双生契转化为净化之力……！” “主人……救我……”鼠首跪地哀嚎，全身燃烧起金焰，转瞬化为焦尸。 “三年之约……还没到啊……！” 风起云涌，天地色变。 这一日，姜家祭坛焚尽邪祟，十大兽首折损其六，余者重伤遁逃。江湖震动，群雄失语。 而当火焰渐熄，众人只见祭坛中央，两道身影紧紧相拥。 陆程文满身伤痕，气息虚弱，却依然挺立。 姜小猴抱着他，泪流满面。 “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他轻拍她背，“我说过，我等着你天天骂醒我。” 人群中，白门可可望着他们，默默收起镇虺令。 龙傲天咧嘴一笑：“妈的，这对狗男女，真是命硬。” 赵日天抹了把脸：“可接下来呢？昆仑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当然不会。”余海潮低声道，“但他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有些人活着，不是为了称霸天下。”他望向那对相拥的身影，“而是为了守护一个愿意为他赴死的人。” 阳光穿透阴霾，洒在姜家大院。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块碎裂的金符悄然蠕动，一丝极细的黑线从中爬出，蜿蜒钻入地下，仿佛在寻找下一个宿主。 风又起了。 可这一次，它吹向的不再是恐惧。 而是战火重燃的前兆。 三年之约，即将到来。 而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