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夏目、织田和杜牧（八）

中原小雪意动了。 但是今日她还有旁的事要做。 “我可以预约下一次吗？”她问。 类似邀请的话脱口而出后，绿间正自觉有些冒昧，就听得小雪这么问道。 不是客套，她是十分真诚的惋惜着。 对上小雪过分明亮如同辰星的眼眸，绿间推了下眼镜，僵硬着点点头。 “绿间你真是太好了！”星星眼。 至于小雪要做的旁的事。 ——牛奶喝光了，急需购买。 日本的牛奶保质期不长，差不多五到七天，所以家里也不会储存大量的牛奶。 原本家里一般负责生活物资采购的是兰堂爸爸，但是兰堂爸爸今天出差了。 据说是那个酒厂又出幺蛾子了，组织成员是警方卧底不说，不仅从组织全身而出，而且不久前又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警方一线。 兰堂爸爸懒得做出任何评价，他只是道：“如果有一天这个组织内部一半都是卧底，我也不奇怪。” 一家人正一起吃早饭。 小雪抱着牛奶，眨巴眼睛：“兰堂爸爸需要早点抽身吗？” 她一点都不怀疑兰堂爸爸的判断。 兰堂从煎锅里捞出煎蛋，放在小雪盘子里，“不。” 在世界B被称为“羁风诗人”的情报界大佬腰系围裙，俊美面容带着温柔的笑：“这样的话，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同时挣几份钱了。” 小雪瞬间有些同情那个酒厂。 兰堂爸爸的意思是酒厂的工资照领，卧底及其背后组织的外快也可以顺便拿一拿。 中也一头橘发乱蓬蓬的，他抬眸：“需要我搭手吗？” 兰堂也给中也加一个煎蛋：“暂时不用。” 兰堂这样说了，中也便十分自然的点点头。 小雪把牛奶咕噜咕噜的喝完，一合掌，“那今天我去采购吧！你们好好工作！” “我下班和你一起？”中也道。 “主上，我也……”德音。 “中也哥不是和谷卿约好要去禁军吗？德音今天有外交任务哦。”小雪笑眯眯：“我也好久没有逛过横滨了，就这么定了~” 回来这么久，她还没逛过横滨呢。 不知道横滨是否一切如故，当然，不如故也很好。 *** 一辆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从港口Mafia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驶出。 车上坐着的正是来自意大利的黑手党彭格列的首领与他的岚之守护者。 “原本以为现在的港口Mafia首领不会那么麻烦，至少比那个黑泥精……港口Mafia首领标配是黑泥吗？” 沢田纲吉十四岁时从天而降一名家庭教师，成为彭格列首领候补，经过指环争夺战，和……惨痛的十年后的战争。 五年后，十九岁的沢田纲吉已正式接管了彭格列，成为一名优秀合格的boss。 闻言，他只是淡淡一笑。 “港口mafia作为异能力者聚集的暴力组织自然……” 目光瞥到窗外，忽的愣住。 随即，“停车！” 黑色的轿车立刻停在了路边。 狱寺隼人很久没有见到boss失态的样子了，“Boss？” 棕色眼眸注视着窗外街道，惊鸿一瞥，便在人群里再寻不见。 沢田纲吉默然沉凝许久。 他们所去的世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十年后，当他们穿越回来之时便已知晓这一点。因为两个世界的事件走向，人物都不一样。.. 比如，如今港口Mafia的首领还是森鸥外，太宰治则是干部。 比如，他几年前便有仔细调查过，太宰身边没有那个人。 “你记得玉川小姐吗？”沢田纲吉忽然低声问。 狱寺隼人愣住，十年之战时，他跟港口Mafia首领的那位秘书接触不多，“我记得……”他倒是记得boss和玉川小姐走得很近。 回来后，boss最初花大力气寻找过她，里包恩觉得可以提早挖墙脚，对此表示默认。但是最终一无所获。 纲吉没有再说话，目光沉沉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忽的拉开车门，长腿一迈。 “Boss？！”狱寺赶紧要跟上去。 纲吉随意的摆了下手，“不用跟着，我一个人走一走。” * 中原小雪正抱着纸袋从河边回家。 这条河清澈了许多，粼粼波光，浅水区偶尔能看见鱼儿摆尾，不枉费她给横滨市环保部门连写了几封信，顺带把从港口mafia敲来、啊不合理正当得来的赎金一半捐赠给了各个环保项目，尤其是河流污染治理项目。 顺带一提，军警到账的奖金一半她顺手捐给了横滨市孤儿院和几个非营利性孤儿救济组织。这些无名组织还是织田先生无意间提到的。 如今看着这条河流，小雪心情颇为愉悦地默背杜牧的诗歌。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然后，她就看见了熟悉的一幕。 ——河流飘来不明物，定睛一看是个人。 小雪：“…………” 河里那人不是太宰又是谁。 此情此景，竟与当初惊人的一致。 小雪默然一会儿，继续一边往前走，一边背诗。 作为河流清理项目的最大捐赠者，她看过详细的河流清理计划书。 果然，太宰倒栽葱式在河里漂流，没一会儿就被河道里设置的垃圾拦截网拦住了。 被挂在网上，头发上顶着几根水草，太宰看见她一脸惊喜地打招呼：“是小小姐呀。” “很久没见到小小姐了。”太宰弯着眼笑，一派阳光明媚。 小雪表情微木的看着他十分熟练的挣开了拦截网，然后轻轻松松爬上了岸，一看就是熟能生巧，不知被拦了多少次了。 “啊，不知何时起，横滨大大小小的河都设置了这种拦截网。”黑发湿漉漉的垂下，面容苍白而清艳。 “最近总是被它拦住了，跳河越来越难了。”他抱怨着。 小雪听完。 呀，拦截网居然还有这等奇效。 她思忖着是不是该再捐赠一笔钱，多布置几道拦截网。顺便再强化一下拦截网的材质，换成能拦住鲸鱼的那种。 务必确保太宰一下河就上网，一上网就挣脱不出。 等相关人员赶到后，太宰还可以顺便把罚款交了。 多被拦几次，多交几次罚款。想必太宰就会慎重考虑跳河这件事了。 小雪面上只淡定的笑了笑：“是很久不见了。” 太宰和两年前好像别无差别。 “听说小小姐回横滨了，我本来想立刻前去拜访的，但是却被蛞……你哥拦住了。” 太宰强行吞回对中也的一大串吐槽，露出失望又带着点期待的笑容，鸢色眼底浮光跃金。 一脸期待的盯着她：“不过，我送给小小姐的礼物，小小姐看了吗？” 小雪：“…………” 那本未留名的《完全自杀手册》最新一版果然是太宰送的。 大概，她就是和这种戏精加黑泥类型的人有缘。 缘分啊。 既然遇到了—— 小雪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招手叫太宰和她一起在河边长椅上坐下。和两年多前一样，从纸袋里掏出一块提拉米苏。 分给太宰一半。 “当初小小姐明明给了我一整个！”太宰不高兴地道。 小雪冷酷无情的斜了她一眼，意思很明确，爱吃不吃。 睫毛微抖，就像枝头欲坠将坠的残花，缠着乱七八糟的绷带，连唇色都淡如落樱。整个人透出种惹人怜爱的哀怜之美。 小雪无动于衷，甚至还想微笑。 演啊，继续演啊。 对待这种戏精最佳的办法就是看着他演，等他一个人演到没劲时，再微笑着鼓掌：演得好演得好。 太宰没有得到小小姐的任何回应。 “小小姐，我觉得你变了不少。”他故作怅然的叹气。 小雪回以没有灵魂的笑容：“真巧，我觉得你一点都没变。” 太宰假装没听出话外之意。 发现小小姐不吃他这一套后，立刻转换了策略。 “小小姐，觉得那本书如何？” 小雪咬了一口提拉米苏，慢吞吞回答：“像一本幻想小说。” “小小姐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啊。”中原小雪偏头：“没有为什么啊。站在我的角度看，就是本幻想小说。” 太宰右手握拳击打一下左手手掌：“原来如此。” 小小姐从未想过死亡之事，自然于她自杀的方法就像是幻想作品。 他笑嘻嘻：“对于我而言，这可是很重要的宝典呢。” 他这个笑容是真心实意的。 只是笑容的意涵不是欢喜，更倾向于忧伤。 这样装模作样的快乐，叫小雪终于忍不住心头一软再软。 “你愿意将它作为礼物送给我，我十分荣幸。”她转向太宰，认真的道谢。然后从袋子里又掏出一盒牛奶。 “牛奶给你，作为回礼。”她把牛奶放在太宰手上。 太宰治总是会为小小姐不同寻常的反应觉得愉悦，他笑弯着眼睛问：“牛奶是小小姐重要的宝物吗？” 小雪认真点头，“目前是的。” 太宰噗嗤笑出声，“之前说小小姐变了，现在看来还是一样可爱嘛。” “谢谢？” 太宰笑得更加欢畅了。 “某种意义上，小小姐和我的一个朋友有点相似，在吐槽这方面。” 小雪依稀记得太宰两年前似乎说过他结交了一个新朋友，这段友谊居然维持两年了。 “你吃提拉米苏时会想起他吗？” 太宰一愣。 垂眸看刚刚咬过一口的提拉米苏。 ——每当人吃到提拉米苏时，就会联想到爱与幸福，想起自己挂念的人或者挂念自己的人。 他又咬了一口，才仿佛漫不经心似的回答：“大概会吧。” 小雪就笑起来，她拍了拍太宰的肩，“真好呀。遇见吃提拉米苏时会想起的人了。” 她满眼都是真心的快乐和祝福，太宰不由往后靠住椅背，离这双过分明亮的眼睛远一点才好。 “是什么样的人呢？”她问。 太宰沉默了片刻，他的心情仿佛又不太好，“我的那个朋友，是一个十分笨拙的人，明明身揣武器，却拒绝使用的人。” 中原小雪惊讶地睁大眼睛：“欸？这样的好人吗？” “他之前是杀手。” 小雪笃定的点头，“看来的确是罕见的大好人。”她眼睛发亮地看向太宰治：“你可真幸运啊，认识了这样的朋友。” “幸运？” 小雪振振有词，“有这样的人作为朋友，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按你所说，他曾经是杀手那他一定还有一些仇敌存在，他却仍然愿意放下武器，迎接新的生活。有决心，有原则，有毅力。即使他曾经在黑暗中，但无疑是个心怀光明之人。”比如：织田先生！ 她好奇地多问一句：“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太宰治敛眸，看上去温和而无害：“他在试着写小说。他就是为了写好小说才不再杀人的。” 中原小雪顿时惊了一下。 这个熟悉的设定。 “织田先生？！！”她脱口而出。 竟然和织田先生是朋友！ 小雪一直和织田作之助保持联系。最初是为了紧跟织田先生的文学创作历程，后来则是真心实意被织田先生本人的人格魅力折服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强大、温柔、豁达、宽厚。就像是黑夜里的薪火，你看着他就会相信黑暗中仍然存有光明。 她早该知道的。 “东太宰，西织田”两位文豪并立于文学史上，那么，这个世界二人是好友也不奇怪。 她盯了太宰片刻，忽然又露出了释然轻松的笑容。 这样也好。 大概也只有织田先生那样——永远在琐屑冗长的生活里寻找一点希望的人，能成为拉住太宰的朋友吧。 太宰看着小雪变幻的神色，饶有兴趣，“小小姐，认识织田作？” 河面在黄昏下波光粼粼。已经黄昏了。 小雪看了看时间，抱着纸袋站起来。 “嗯！织田先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她说完，充满鼓励的看着他。 太宰治眨了下眼睛，鼓励？ 小雪道：“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多嘴。但是，我觉得命运安排的相遇可能都有其道理。” 她认真而专注的看着太宰，对他灿烂的笑道：“请再坚持一下吧。” 金灿灿的夕阳落在他的眼里，点亮了一小块。 太宰却倏地垂下眸。 “不要去想一年或一个月是如何漫长的时间。把时间分成一天又一天的过。你度过了今天，就尝试着去度过明天。” 小雪认真道，她的背后是盛大的落日，“你看，当初，你多坚持几天，就遇见了织田先生。如今，你再多坚持几天，说不准又会在不久后的将来遇见别的什么人或事物。” 太宰垂眸怔怔的，长睫遮掩。 小雪接着又道：“如果你真的还在考虑自杀，建议你不要再看那本书了。” “……为何？” “因为书的作者就是一个未存死志的人。他写了那么多种死法，把流程、结果、所需物品等都写得清清楚楚，但是一直写完如此多种死法，他都没有死。” 小雪得出结论：“这本书就是作者来恰烂钱的。” 太宰原本神思凝重，一听她斩钉截铁的一句话，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弯了腰。 “小小姐，你真的……真的超有趣啊！” 中原小雪她拒绝“有趣”这个词。 “你超有趣……”“真的好有趣……”她都快得“有趣”PTSD了！ 她呵呵一笑：“你也超有趣。” 然后冷酷无情的提醒道：“对了，等下记得去相关部门缴纳罚款哦。” 太宰怔了一下。 小雪指了一下被破坏的拦截网。 *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温和清朗的男声。 “这么巧，遇见了太宰先生。”棕发眉眼俊秀的男性面带微笑的打招呼。 他的目光克制而有礼的落在她身上。 顿了一顿，方温声问道：“这位是玉川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