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夏目、织田和杜牧（十一）

中原小雪仍然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 完全没有。 “我们在聊青梅竹马的界定问题。”她语气轻松的回答，弯着眼，自然开启新的话题，“小景，我发现了好几款不错的甜点哦。” 顺手递给后援会长小姐一块马卡龙，然后端着盘子走到迹部跟前，“像这个马卡龙的做法就很特别。尝尝吧，会让人眼前一亮。” 其余人:“…………” 众目齐看迹部景吾。 蓦然被分享了甜点的后援会长捧着马卡龙，被小雪挡在身后，也挡住了迹部大人过分冷冽的视线。 她好像瞬间被拉回了春天。 不由怔怔看着小雪背影发呆。 “部长不高兴了？” “这不是废话吗？” “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低气压。” 迹部景吾微微蹙眉，眉眼俊美到锋锐，他盯住小雪。 小雪略微困惑地轻眨眼睫。 小景生气啦？ 于是，她更加积极地向迹部推荐这款马卡龙，她强调，“这种顺滑细腻的口感十分难得，甜蜜的滋味足以抚平心头所有负面情绪。” 她说话时明眸善睐，从眼角到唇角都透着股甜意。尤其是介绍马卡龙时语态认真，一本正经。 甜得让人心化了不假。 但是—— 其余人一言难尽地看她。 “……居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向日忍不住捂脸。 “……有、有点萌……”这是后援会的女孩子们，捂着心口。 迹部景吾从小学时起就已知道小雪在情感交际上完全缺了根筋的事实。 她天生带着种距离感，这种距离感不仅是源于过于出色的外表，更是她对接近她的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 就像月亮，在夜色一隅，不会落入人间，一直辉照人间。 不管你多么热情似火地向她奔跑，执着的仰望她。月亮柔和地看你，落在你的眼里，仅此而已。手上一捧月光便是你能拥有的全部。而她完全不自知，仍在天上。 当年国王小学那么多人遗憾摔倒在交友的门槛上。 他和小雪同桌许久，最后还是阴差阳错借由中原中也才成为朋友。 的确。 称、不、上青梅竹马。 迹部景吾脑海里零散地掠过小学时的几个片段。 心里极其罕见地涌起一股挫败感。 他盯了小雪一会儿，她的眼睛里都是他，他便毫无办法。 只能伸手弹了一下小雪脑门，然后接过马卡龙。 轻哼道:“让本大爷尝尝有多好吃。” “我觉得超好吃！”小雪被弹了一下，摸摸额头，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内小景又在想什么，不过，他仿佛不生气了？ 她期待地看着迹部，“是不是很不错？” 迹部慢慢咀嚼吞咽。 其余人:“…………” 居、居然只是这样？？！ 想一想迹部素来霸道矜傲的作风，他是会这样生闷气的人吗？！ 在今时今刻前，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众人不由以一种惊奇混杂惊吓、兴奋带着期待的复杂眼神继续八卦。 “真没想到迹部是完全没有办法啊……”忍足啧啧感叹。 连多问一句都不能够，遑论再多生一会儿气。 他看好戏般的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 向日岳人则情不自禁往嘴里又塞了块蛋糕，“感觉那个马卡龙真的好好吃的样子！” 芥川连连点头，表示：“等下我也要去拿一盘！” 马卡龙的确很甜。 甜味安抚了稍微焦躁的心。 小雪这家伙的脑回路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迹部沉下心。 “……还不错。”淡淡道。 “只是还不错吗？” “……啧，很甜。” 小雪得意地翘着嘴角。 迹部手痒，很想再弹一下小雪的脑门，顺带用力rua毛。 小雪瞬间警惕地看他。 ——这时候又很敏锐了？？ 迹部不华丽地磨了磨牙。 他微抬起下巴，摆出兴师问罪的架势，“那本大爷的生日礼物呢？” “生日礼物？我当然准备好了！” 小雪无比自然而顺畅地说出“毕竟小景你可是我的挚友啊！”这种过分肉麻的话。 ——挚、友！ 这个词砸在所有人脑门上。 居然用这种自然到理所应当的口吻说出口了……挚友这个词！！ 这种微妙的中二感…… 讲真，除了在热血漫和抒情文学里能看见，这个词几乎不会出现在日常用语里！ “挚友……这个年代了，还有人用这个词吗？” “挚友这个词好郑重啊！” “……挚友的关系是比青梅竹马更亲近吗？是挚友的关系的话，不是青梅竹马……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迹、迹部的表情…… 日吉若惊吓地拉住前辈，“……部长他！” 忍足在思考挚友卡和好友卡的区别，淡定地推了推眼镜，“啊，哦。他在冒花花。” 居然这么淡定。 日吉若勉强合上嘴，深觉自己还需修行，于是也努力绷住了肃然的表情。 不就是难得一见从没见过的强者部长露出了空白的表情，而且疑似冒花花吗？ 殊不知忍足本人捏住眼镜架的手微微用力。内心在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噗~ 挚友卡就这么高兴么？小景。 高兴得太早了吧。 迹部景吾被“挚友”这个词当面砸个正着，运转的大脑立刻死机，好半晌才重新启动。 挚友。 他和小雪是彼此承认的挚友！ 他爽朗地大笑出声。 “没错！小雪你是本大爷认可的挚友！” 小雪完全不知道迹部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毕竟她记忆里是小景先提出挚友这个词。 她回应道：“小景也是我认可的挚友！” 其余众人：“…………” 这种感觉……仿佛是被秀了一脸？ ——被挚友情秀了一脸？？！ * 小雪蹬蹬跑去取她的礼物。 心情豁然开朗的迹部终于意识到周围人八卦的眼神。 他抱胸，冷冷一眼环视过去。 顿时，所有或明或暗的视线全部消隐。 迹部正是愉悦，懒得和这些家伙计较。 小雪抱着金色的礼盒过来，笑盈盈的递给他。 迹部接住颇有分量的礼盒。 周围的视线更加灼热。 他蓦地有些后悔之前脱口而出询问礼物一事。 正此时，灯光暗下。 宴厅里的音乐换了，华丽而优雅的探戈舞曲响起，初起节奏悠扬而慵懒。 水晶灯光转向迷离。 再次亮起时，人群散开，不少人提着裙摆滑入了舞池。一个个裙摆如同花儿一样盛放，在人流里起伏。 众人定睛一看。 早不见了迹部和中原的身影。 * 迹部拉住小雪的手趁着灯光转变，悄悄跑出了宴会厅。 乐声隐隐约约。 大理石喷泉，水声淅沥。花园中心的小小空地，铺着玫瑰造型的地砖。 整座大宅在夜色里金碧辉煌，足以照亮花园一隅。 反季的玫瑰盛放，笼罩在迷蒙灯光下，几若浮动肉眼可见的芳香。 小雪绕喷泉几圈，裙摆微扬，仿佛也有花香相随。 “真好看的玫瑰花园。” 迹部颔首，“本大爷亲自打理的花园当然不一般。” 小雪转身，“正好呢。” 长发微扬，纱裙层叠若蔷薇初绽，她笑起来时总爱把眼梢下弯，像今夜的弦月。 “小景，快打开礼盒吧。” 迹部正是不想被人旁观小雪所送的礼物，才会拉着她跑到他最爱的玫瑰花园里来。 他敲了敲礼盒的上层，“说好的三份呢？” 小雪自信满满的回复，“那两份已经布置到位了哦。” “这么自信？” 她嘿嘿笑了几声，“三份礼物总有一份能让你满意嘛。” 她双手交合，期待的看着他打开礼盒。 是一个雕工极为精美的木匣，每一条纹路流畅而优美，一看便是大师手笔。 向上取下木匣，里面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罩，其中一朵璀璨的金色玫瑰。 层叠的花瓣，温柔的花蕊，精致的树叶，纤毫毕见，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这是舜国最好的手工匠亲手打磨的金色玫瑰。 迹部怔怔注视着盒里玫瑰。仿佛失了声似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而与之完全相反的是他的心跳，他的爱马伊丽莎白仿佛正在他心尖瞎几把乱窜。 小雪详细介绍自己的送礼思路，“送礼要投其所好。小景最喜欢金色和玫瑰，于是我便想把二者结合为一件礼物是否可行。原本是十三朵玫瑰，代表友谊长存，但我又觉得小景只用留下最美的那一朵就好了。” 她指了指木盒，“不过，盒面的抽象花纹正好是十二朵。” 她灿烂而真挚的笑着，“十三朵玫瑰，希望我们友谊长存！” 迹部：“…………” 那句卡在嗓子眼的“你知道送玫瑰是什么意思吗”被迹部生生憋了回去。 小雪满眼光华，目光清亮，仿佛在说：挚友，你觉得呢？ 挚友·迹部：“…………” * 远处树丛后，网球部诸人排排挤。 凭着优秀的动态视力和夜视力，网球部诸人敏锐迅速的跟上了迹部。 躲在树丛后，看见那枝璀璨不可方物的玫瑰，纷纷倒吸一口气。 “……玫瑰！” “一枝玫瑰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里只有你。” 所有人纷纷又倒吸一口气。 忍足总觉得迹部表情有点过于微妙，不像是收到一枝玫瑰的样子。 “但是，部长喜欢玫瑰众所周知，投其所好送礼也没什么吧。” “对啊，也有这个可能……” “嘘。小心别又被发现了。” 网球部众人往树丛里又缩了缩。 * 此刻，迹部的心情过分复杂，以致于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附近的环境上。 小雪继续介绍：“再有，小景不是很喜欢瓦格纳吗？”她轻轻敲击底座。 机关开始运作，金色玫瑰缓慢旋转起来，花瓣层层绽放，周身荡漾起金色光晕。 《唐怀瑟序曲》的乐声泠泠环绕。 金色，玫瑰，唐怀瑟。 ——皆是他喜爱之物。 迹部垂眼，小雪一脸专注和期待地看他。 蓦然之间，迹部笑起来，笑声清朗而欢畅。 总归是被牢记住了所有喜好。 小雪一愣，小景这样笑是高兴的意思吧。 于是她也笑得更明媚了。 弦月在上，玫瑰在旁，乐声徘徊。 迹部朝小雪伸出手。 “跳舞吗？”他问。 小学时学年末学校有舞会，迹部像模像样的教她跳过交际舞。 小雪努力从记忆里挖出那时小景说过的话，最终无奈地表示：“我把舞步什么的都忘了。” 迹部轻笑一声。 “本大爷又不是再问你记不记得舞步。” “欸？” 迹部已经长到比她高一截了，想当初小学时他们都差不多高呢，跳舞时一样短手短脚，老师们还笑言：“你们跳出了一种新类型的探戈——可爱探戈。” 小雪要微微仰头看他。 深蓝眼里具是笑意，背后是璀璨的金色宴厅：“本大爷是问——你跳不跳舞？” “你要是记不得舞步，我记得。” 他长身玉立，向她伸出手，眉眼柔和。 中原小雪就笑起来，把手放在他的手心，“如果你不担心我踩住你的脚的话。” 迹部勾着唇，“是有点担心。” “那……” “但是，你只要跟好我就是了。” 唐怀瑟序曲作为八音盒里的音乐其实是一件难度极高的工程，因为变调过多，乐声繁复，纯机械化的机关也随之复杂翻倍。 玫瑰和木匣是舜国的手艺，八音盒的设计却是寻的世界A最好的机械大师，务必还原。 音乐很美，特殊的工艺使之比管弦或者钢琴独奏，更要空灵而清澈。 金色玫瑰放在喷泉池旁，在晶莹水花与朦胧光线里旋转。 迹部握住小雪的手，轻揽腰部。 深蓝的裙摆婆娑弄影，而他白衣翩翩。 月下起舞，影子成双。 * 网球部众人齐齐哇了一声。 这一幕实在太浪漫了。 彼此对视一眼。众人猫着腰悄悄退出了花园，总觉得此时不宜再待。 然后在花园外撞上了一模一样姿势猫着腰出来的迹部后援会成员。 后援会的女孩子们稍微有点尴尬的理了理头发，恢复高傲优雅的姿势，淡定一颔首行礼，告辞。 “她们这是——？”剩下的男孩子们懵了一下。 走远的后援会众人觑着周围没人，瞬间捂住通红的脸，一起小声尖叫起来。 “……有、有点甜。” “好像有点好磕……” * 至于花园里嘛。 迹部：“……又踩到我脚了。” “唔，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