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帷幕之前（十一）

这通简短的电话结束后。 安室透得到了兰波今天第一次郑重的注视。 “兰波先生？” 兰堂挂念女儿，旁的事都要往后靠，“任务延期。” 安室透愣住。 兰堂语气乍一听仍旧冷淡，但是安室透听出来了语速的加快。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青涩的为难。 兰堂不看这些人的表演，在酒厂卧底的哪一个不是戏精？ 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行了。”兰堂道，他已经拉开了房门。 安室透随后就接到了电话，来自琴酒，他一怔。 琴酒的声音在手机里有些失真，显得更加冷酷更像机器人。 琴酒道：“boss说，随兰波干什么。” 他似乎狞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却没有多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安室透看着兰波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楼道尽头，微微眯起眼。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兰波在组织内的地位。 * 小雪乖巧地等中也哥跟兰堂打电话。 这时她才注意到她之前坐的沙发。 “这个沙发好……”她沉思一会，“好金碧辉煌。” 成语使用不准确，但是某种意义上，也很贴合，这个沙发让人想到满是珠宝和黄金装饰的神殿。 她摸了摸扶手上的宝石，手腕间银白色的手镯与之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颤鸣。 中也这边刚挂断电话，眉一蹙，握住小雪的右手，拇指摸上手镯。 这是小雪十岁时，她的老师d伯爵所赠。小雪还取了个名字，叫冰轮。 所以说，果然，并不是和十年前的自己交换了。 而是小雪变小了。 小雪被十年火箭炮打中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看来只有等小雪恢复后才能知道了。 小雪正在琢磨一件事。 中原小雪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她过分的早熟和乖巧，心怀烂漫。 “哥哥……” 她拉住中也的衣角。“这个沙发是？” 这个沙发是她的吗？能卖钱吗？ 中也注意到小雪的眼神，哭笑不得的道：“我们家不缺钱。” 但同时，中也心化了。 算了。 小雪只是忽然变小了，又不代表她不会再恢复原样。 至于现在嘛，小雪高兴怎么样就怎样吧。 中也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小雪变小这件事上， 他眼神凌厉的看向彭格列。 * 迹部景吾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自家挚友了。 一方面是他忙于训练，另一方面或许是他觉得暂时无颜去见小雪。 要让忍足侑士说，这个行为类似于逃避，十分愚蠢。 当然，他没有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谙熟各类言情小说套路的忍足表示，这分明是一个好机会。 迹部刚结束一组网球发球训练，坐在场边的长椅上，脖子上搭着白毛巾，大汗淋漓，他斜了忍足一眼。 忍足对迹部这带着冷气的眼神一扫，毫不在乎，即使是在网球场上面对所谓冰之世界的大招，他也只会更兴奋一点。 他仍旧笑眯眯的，托了托眼镜。 “不是这个原因，你又是为什么不去见中原？” 某些人电影包场，表情包搜集，甚至连电影未剪版都拿到了，却偏偏不去见本人一面。 迹部随手擦了把汗，管家在一旁侍立，恭敬地躬身接过毛巾。 他重新握住网球拍，黄绿小球在掌心摩擦，一球发出去，砰的一声，红土场一个深深黑印。 迹部抿紧唇，单手接住发球机射来的另一个网球。 又是砰的一声。 忍足轻挑眉，有点讶异。 迹部这火气很大啊。 * 这部人妖之恋的电影彻底搅乱了迹部的心情。 作为财阀继承人，做一想一百和想一做一都是必修的课程。 但是，在一件事情上，迹部其实从未细想过。 他十五岁，年纪已经不小了。 在别的大家族里，已经到了该订亲的年纪。 道明寺家那种做法，他们家是看不上的。以他们家的地位，妻子是谁远比不上迹部景吾喜欢谁更重要。但是迹部夫人还是在某一天专门和他认真谈了一次。 迹部夫人在国外待的时间久一些，单刀直入问：“景吾，你和小雪如何了？” 迹部景吾相当自信的回答：“我和小雪当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迹部夫人忍不住掩唇一笑，她轻轻敲了下她这傻儿子的额头。 景吾这话说的就像是小学生。 当年迹部第一次向家里人介绍小雪就是这样说的，“我认识了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我称之为挚友。”语气竟然还有些得意洋洋。 “我说的不是现下，我问的是将来。” 迹部稍微一愣，随即立刻道：“未来？我们会是永远的挚友。” 迹部谈及未来，仍旧是一样的笃定。 迹部夫人仔细端详自家傻儿子的外貌，无可挑剔的好容貌，除去容貌，她儿子的能力也是得到一致的认可的。迹部从小到大，迹部夫人其实都没有废过心。 她原以为那一次生日，迹部都和人家小雪月下之舞，至少是该有那方面意思了。结果——自家傻儿子居然还没开窍？？ 迹部夫人想起她的丈夫十五岁时就会故意在她路过的花房弹钢琴，弹的还是《致爱丽丝》。 她顿觉纳闷。 “直到你成家之后吗？”她问。 迹部愣住了。 他的表情动作仍旧优雅自持，只有微微呆滞的眼神，和不自觉握紧的手能看出他内心的激荡。 “小景，未来是需要评估计划的，也需要引入变量进行风险评估和应急计划。我想你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迹部夫人端起红茶杯，抿了一口，语气舒缓。 迹部当然是对未来有规划的。 国中时就主导国内部分业务的运行和投资，高中时开辟新的商业领域，接手部分家业，大学进入国际最好的商学院。他也会在高中毕业前完成他在网球上的梦想。 他是迹部这艘经济巨轮的掌舵人，他从小就有觉悟。他的工作不是一姓之事，还涉及这艘巨轮上的家庭，乃至大半个日本。.. 未来的家庭，他也曾设想过。 他喜欢的女性，他喜欢争强好胜的女性，处处要做到完美，这样的伴侣才能同他并肩站立。 荣耀为他俯首，亦承担荣耀的重量。 但其实，小雪并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他最初也以为小雪追求完美所以处处完美，但是后来才发现她其实只是单纯做到她的最好。她的最好恰恰是完美而已。 迹部陷入沉思，他垂着眼睑，长长睫毛，挺直的鼻梁，他的神情渐渐露出一分温柔。 迹部夫人不由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站起来，离开房间。 她相信她的儿子能想明白。 门外，迹部先生正夹着一只雪茄站在英式玫瑰花窗前，对上妻子不赞同的眼神，他把雪茄放下，举起手比了个道歉的手势。 “和景吾聊过了？” “嗯。” 迹部先生同样也信任儿子，不然他也不会大手一挥将日本部分业务交给儿子练手。 但是，最近同在御三家的赤司先生有些焦虑，别人不知，但是共同从经济泡沫时期走出来，勉强算是发小的迹部先生却知道他在焦虑什么。 赤司家那孩子精神状态似乎稍微有些问题。 要迹部先生说，这大半都是赤司征臣的问题。妻子去世后，他实在太忽视自己儿子了。 虽然，某种意义上常年在英国的迹部先生也不遑多让。 可，他们这样的家庭是头戴千斤皇冠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 迹部先生立即关注自家儿子，幸好，他家儿子打网球只是把头发剃了，并没有打出个异色瞳。 他沉着的看着景吾的心理评估报道和青少年心理健康研究报告，随之又关注起另一个问题。 ——青少年重中之重的青春期问题，爱情。 “亲爱的，但是你说过小雪那孩子……”迹部夫人是很喜爱小雪的。 迹部先生摇头，“我听说过兰波先生的名字。但我们这个国家在百年前起就是和各色黑帮密不可分的。” 他也不是思想老派的人，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风险，或许是有的。”迹部先生眼神锐利，“但这是他该应对的。” 迹部夫人笑了一下，想起了年轻时的事。她转而道：“人家小姑娘未必喜欢景吾呢。接下来的话，该你去和景吾好好分享一下经验。” “我只有一个经验。” “那就够了。” 迹部景吾从过去的记忆回过神，他怎么从欣赏的类型，想到那么远去了？ 他抬眸，忽地再次愣住。 窗台放着玫瑰花，风吹过堂，桌上的红茶已经凉了。 他为什么会从欣赏的异性类型，立刻联想到小雪——他的挚友？ 迹部怔神许久。 心跳湍急。他似乎模模糊糊的摸到了问题的答案。 他骤然站起来，撞到桌几，茶水溅在桌面上。 他欣赏的异性就是小雪。中原小雪。 他们会永远是挚友，成家之后，他们会是挚…… 爱。 * “迹部？” 忍足侑士就见迹部握着球拍站在场内一动不动，发球机弹出的网球无人接住，滚落地面，管家已经上前关掉了机器。 忍足上前。 迹部似乎在沉思什么， “忍足，你看了《花荫之下》？” 那一日，和母亲谈话后，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情，他便想立刻去见她。还是母亲拦住了他，然后建议他先好好学习。 他未考虑过情爱一事，却也觉得母亲说的有理。 不管是什么领域什么问题，学习总是有用的。 他沉下心开始读母亲给他列的清单上的第三本书《霸道总裁爱上我》，看得精神稍有恍惚。 “夫人已经送去疗养院三年了。” “她知错了吗？” “夫人在疗养院建立了实验室，已经获得诺贝尔奖了。顺带夫人名下专利皆不考虑我们公司。” 迹部：………… 这时，《花荫之下》上映了。 包场，迹部一个人在影院里，莫名其妙就…… 总之，幸好管家提早准备了冰块和墨镜。 “看过啊。”忍足不知迹部怎么忽然又提起电影来，他本来想调侃他一句，中原在论坛上的后援会人数已经要破万了哦。但是他看着迹部此时的表情，调侃的话堵在嗓子眼。 他从未见过迹部这样的表情。 有点迷茫，还有一丝怅然。 迹部景吾是什么人啊，被整个冰帝奉若帝王的人，天生具备的掌控力和领导气场，即使是比赛失利也不能在他骄傲矜贵的面容上看出半分失意。 “迹部？” 管家知觉地带着女仆退下。 球场上只剩下忍足和迹部二人。 迹部问：“你怎么看呢？这段人和妖的恋情？” 忍足摸不着头脑，他老实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爱比死更冷。” “彼此相爱，想把自以为最好的未来给对方。所以，他们决然分开，而后在痛苦中度过此后岁月。虽然电影最后没有言明男主角的结局。但是我以为逃不过个‘死"字。哀莫大于心死。他再努力的活下去，但是他的心已经死了。” 忍足不会说，他去三刷了电影。他是原著的忠实粉丝。 他还发过几篇影评在他小说推文的小号上。转载过万。 “但是——”迹部握紧手，他引用了原著的话，“可我迟早是会死的。那之后的漫长的岁月，孤单的待在这个世上的松子该怎么办呢？” 他记得，那天小雪一身华服落在他面前时他的心情，惊讶，更多是惊艳和惊叹。 那场奇怪的圣杯战争后，他没有刻意去询问小雪。小雪倒是主动和他解释过。 他担心关切的主要是小雪的安全问题。他为此认真了解了另一边世界，并做了一个完备的计划表。 金钱也是一种超能力。在现代，他能做的相当多。 他才安下心来一些。 可这部电影将他不自觉回避的另一个问题揭露无遗。 ——时间的问题。 忍足推了推眼镜，迹部居然去看了原著。 他摇头，“想的太多。”他这样结语。 人人传闻忍足侑士是个花花公子，还有人拿他和西门家公子作比较。其实是气质使然，加之他天生对女孩温柔有礼那么一些。他只是喜欢看言情小说，心思比较细腻罢了呀。 “太在乎对方，为对方考虑的太多，反而忘记了沟通。明知深爱，为何不去抓紧时间深爱呢？”忍足作为单身狗，谈起来是冷静理智的。“害怕自己百年之后，对方长寿一些过得不好。可是就算都是人类，一对爱人也不会同生共死，随时到来的意外，天灾**，乃至身体的因素，或许自己的爱人下一刻就会故去。怀着这样的忧虑，就去拒绝开始一段恋情，或者毅然结束一段恋情吗？” 忍足顿了顿，还待再说，就倏地对上迹部的眼神。 “怎么？” 迹部按住忍足的肩膀，表情严肃，郑重极了，“你说得对。” 忍足：？？？ 迹部：“风险……不，这是一种不确定性。但是情感是不能让理智全然掌控。” 忍足：“哈？” 迹部：“我总要试试。” 忍足：“试什么？” ——他要去见小雪。 迹部心中莫名涌动一种激烈的情绪。 他朗笑一声，俊目灼灼，炽热的光焰在他眼里。 “谢了，忍足。”他挥挥手，“我先走了。” 忍足懵。 他看着迹部大步而去的背影，捏着下巴，喃喃。 “总觉得这一幕很像——” 小说里的情节。解开心结，匆匆而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见她。 * 位于东京市中心的豪华公寓楼下。 匆匆赶到的迹部猛然止步。 他知道小雪家住址，但是从来没有拜访过小雪家。.. 实在冒昧无礼。 情感的驱动，他的理智却在这时复位。 他傻站了好一会儿。 许久后，才掏出手机，他想，他听听小雪声音就好。 电话接通。 那是一个清脆而甜美的女童的声音。 “你好，这是中原家。” 迹部的思绪回到多年前。 国王小学，新来的转学生，她站在讲台上，在晨光里自我介绍。漂亮得像他家珍藏的那尊镀金的小天使像。 “……小雪？”他下意识。 “……哎。你是？” 迹部：“…………” 他前几天还好好的，互发表情包的挚友，身上又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