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谈判

卖吃食的小贩，挑着担子，挎着篮子，端着盆子，顶着盘子，在人群里钻过来挤过去。 口里还喊着：“油炸糕，油炸鱼，膀蹄肉、五香鸡，稀酥崩脆大麻花是新炸的呀！” 这边声音刚落，那边声音又起：“八月十五月儿圆，二斤月饼一块钱，枣泥桂花白糖馅儿，吃到嘴里真解馋哪！” “留神看，用眼瞧，骨头簪，挖耳勺，琥珀烟嘴任意选，翡翠环子随便挑！” 大道旁摆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摊儿，堆着各式各样的东祥货，真是五光十色，琳瑯满目。有专供日本军官吸的“金鵝”牌香烟；有号称压倒东亚的“久古”瓷器；有闻名全球的美术精品“浮士会”；有岛国特产的名牌清酒。 这些东西在日本人统治时期，华国老百姓看一眼都不容易。尤林和郭长顺绕过集市，避开人群，直奔村西头的伪村公所。 他们正走着，一阵秋风，迎面吹来，半空中发出呼喇、呼喇的响声。 尤林仰头一看，原来是一家铺户的房檐上，挑着一面“青天白日”旗，顺着旗杆往下看，在青砖门脸上悬着一块黑漆牌匾。 匾额上镌着三个泥金大字“协和当”。 冷眼一看，龙飞凤舞，笔法流畅。仔细一瞧，苍白无力，外强中千。却是出自名家手笔，下面落款是做过伪国务总理大臣的郑孝胥。 走过“协和当”，又到“醉仙居”，这是炮手村里最大的饭馆，也悬着一块明晃晃的匾额。 字虽醒目，却认不出是写的什么体，是柳？是颜？全然不像。 似草非草，似篆非篆，似楷非楷，似隶非隶，其中还藏着一些甲骨文的痕迹。下面落款是清末遗老罗振玉。 过了“醉仙居”，又走一段路，便来到伪村公所门前。 尤林暗想，我离家的时候这里破旧不堪，如今面貌全非。围着八尺高的青砖墙，维持会的牌子挂在水泥门柱上。 院子里是五间上房，玻璃门窗。 门前是青石台阶，檐下是雕木游廊。 大门外还站着一个岗哨，身穿伪森林警察制服，只是摘掉了帽徽和肩章。 腰束皮带，两个牛皮弹盒挂在皮带上，胳肢窝里挟着一支“九九式”步枪。 他靠在水泥门柱上正闭目打盹儿，突然听到马蹄声响，睁眼一看。 呦！两匹高头大马来到门前，马上的人雄赳赳，气昂昂，精神抖数，全副武装，眼睛里射着逼人的目光。敌人岗哨立时不知所措，面露惊慌。 郭长顺手挥马鞭，威严地说：“我们是华国抗日民主政府松北部队派到此地前来受降！” “受，受降······什么是受降？” “受降就是让你们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啊——” 敌人岗哨吓得脸色焦黄。 郭长顺又厉声催促：“还不快去报告！” 敌人岗哨如梦初醒，连声答应：“唉！唉······这就去。” 他转身往院里走去。 尤林冲郭长顺一摆手：“下马。” 敌人岗哨进去很久，不见出来。 郭长顺等得不耐烦了，便说：“我进去看看。” 尤林说：“不要急，总得容他们商量商量。” 郭长顺一拾眼，看见两个人走出上房。前面是敌人岗哨，背后跟着一个人，三十多岁，五短身材，刀条子脸，青脸膛，两道刷子眉，一双蛤蟆眼，鹰鼻子，薄嘴片，连鬓环腮青胡茬，鸡胸脯，大肚囊。身穿伪警官制服，没扛警衔，没挎洋刀。 脚登黑色长筒马靴，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他跟随岗哨，走到大门外，不由一愣。 心里想，抗联早在三年前就离开这一带，莫非他们是从天而降，插翅飞来！ 愣呵呵地望了一阵，赶紧绷起脸，故意问岗哨：“谁找我？” 岗哨一指郭长顺，他转过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冲郭长顺一呲牙：“您找鄙人有何贵干？。” “先报报官号，你是维持会的头儿，还是警察队的官几？” “您问我呀？” “唉！” “鄙人姓单，草字作舟。从前是森林警察队队长······” “现在呢？” “嗯，嘻嘻，鄙人现在没有职务，只不过协助维持会，维持地方治安。” “你们能维持什么治安？” “哎呀，您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地方上很不太平啊！昨天夜里还在半拉屯遇见土匪，有两个弟兄阵亡。” “深更半夜你们去半拉屯做什么？” “放游动哨啊！” “游动哨放出多远？” “炮手村周围二九一十八个屯子都能游动。” “放屁！” “啊，你怎么出口伤人！” 这时，尤林冷笑着插口说：“放游动哨，维持治安真是不知羞耻。你们伪森林警察队是敌人的走狗，是鬼子的帮凶，是华国人民的对头，你们有什么权力放游动哨？我是当地驻军代表，奉华国抗日民主政府的命令来受降！” 单作舟眨眨蛤蟆眼，皱皱刷子眉，故意堆着笑脸，问：“阁下贵姓？” 郭长顺抢过话头说：“尤参谋长是我军受降的全权代表。” 单作舟听说是“参谋长”，又是一愣。 暗想，赤色军团以下单位不设参谋长，面前站着这个人口齿锋利，气宇轩昂，确有参谋长的派头，不可等闲视之。这一团人真的开过来，很难对付。 立刻露出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嘻嘻，鄙人早已做好缴械投降的准备，不过一切事情均要服从维持会。因为维持会是地方民众推举出来的，鄙人不敢擅自做主。尤参谋长，能不能请进屋里慢慢商量······” 尤林点点头，说道：“好吧！” 便随着单作舟走进上房。 郭长顺把两匹马拴在上房檐下的明柱上，拔出盒子枪，站在合阶上，张开机头，警戒守候。 尤林在单作舟引导下，走进伪村公所客厅。 他扫一眼，屋子很宽敞，陈设雅致，又很肮脏。 摆着绒沙发，皮转椅，写字台，电话机，墙角是一个紫檀木的花架，上面有一盆盛开怒放的白毛菊。 写字台上，杂乱无章，有笔墨纸砚，还有细瓷茶具，还有酒盅，筷子，残茶，烟蒂，碟子里是没吃完的油炸鱼。 屋子里充满酒气，腥气，混浊气。 沙发背后戳着一把洋刀，窗台上堆着一些日文书籍。 西侧有个小门，门上挂着白门帘，看样子里面是卧室。 尤林正望着，听单作舟连声说道：“请······请坐。” 尤林坐在靠近门旁，而又挨近写字合的沙发上。 单作舟忙着递烟倒茶，还一面介绍说：“这是村公所的客厅，鄙人就在这里办公。我马上派人准备饭，给尤参谋长接风洗尘。”说着，他递过一支烟：“尤参谋长，请！” 尤林摆手拒绝：“我是受降代表，用不着接风洗尘。我看还是立即商谈受降的事情吧！” 单作舟望望尤林严肃的面孔。 “也好。” 他把纸烟往自己嘴里一塞，划火点燃，坐在尤林对面的皮转椅上，心怀疑虑，察颜观色地说：“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我们森林警察放下武器也是理所应当。” “既知无条件投降，为什么还率部开进炮手村，是不是想负隅顽抗？” “进炮手村是应维持会邀请，鄙人不敢顽抗。再则，兄弟是这样想，我们毕竟都是华国人，不能象对待日本人那样。” “胡说！”尤林拍案而起，义正词严，“你自称是华国人，请问，在配合日本人进山讨伐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 单作舟感到自已失言，但又无法挽回，只好硬着头皮，应付着说：“鄙人是要等待青天白日政府的接收大员到来之后，才能放下武器，正式投降。” “老蒋不能代表华国人民，他在东北没有一兵一卒抵抗日本侵略者，也没有权力派员接收！” 单作舟摇摇脑袋，苦笑着说：“听重庆放送，华国只有一个青天白日政府；在贵军面前成下武器，中央军来了不好交代，嘻嘻，不好交代。” “岂有此理！我再次提醒你，八年抗战，青天白日政府当局消极抵抗，积极**，制造磨擦，屡生事端。如果没有赤色革命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以及各敌后抗日游击部队，华国绝无今天这样大好局面。” “尤参谋长，您讲的确是至理明言，使兄弟顿开茅塞。可是鄙人总不能见庙就烧香，有佛就磕头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嘻嘻，也就是说今天您让我放下武器，明天又有人让我缴械投降，兄弟实在认不出谁是正宫娘娘。尤参谋长，恕我说话不恭，青天白日政府的代表也正在和我接洽投降事宜。” “单作舟，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如再执迷不悟，大兵压境，你将自取灭亡！” 正在这时，从村外传来群马嘶鸣的声音，单作舟一听，心里猛一抖，脑袋上冒出一层冷汗。 可这小子也并非草鸡，狠狠地抽了几口烟，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装作诚恳的样子，说道：“尤参谋长，鄙人所说的都是实话。如果不相信，我可以请出青天白日政府代表，与你当面磋商。至于鄙人向谁投降完全听侯二位决定。” 尤林心里想：青天白日政府远在川广云贵，决不能来得这么快。很可能是单作舟的缓兵之计。便逼近一步，说道：“既然青天白日政府的人到了炮手村，不妨请出见见。”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