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 抱子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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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五月。
蒋贤三年丁忧期满,朝廷可以补授官职了。没料到蒋贤没给地方官送礼,吏部来人调查时,地方官煞有介事地说:“蒋贤丁忧期间行男女之事,守孝不诚,道德不厚。”
丁忧期间行男女之事,这事可大可小,算事也不算事。吏部刚好也没位置,吏部人员便从严办理,蒋贤补授官职之事便被束之高阁。
陈蓉先后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安吉,二女儿安莉,三女儿安秀,没有男孩。婆婆郑百香有些不快,有些着急,认为悠悠万事,唯传宗接代继承香火为大,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千方百计让陈蓉生下贵子。
郑百香逢年过节就给祖宗磕头,还到庙里烧香许愿,求祖宗和菩萨保佑陈蓉生儿子。她也劝陈蓉去庙里烧香,陈蓉也按婆婆的要求办了,有些名气的白龙庙、茅山道观都去过了。让郑百香失望的是,陈蓉又生了个女儿,取名安美。
郑百香不同意,说名字取得不好,美妹同音,弄不好还要生妹妹,应该叫安弟或安男,蒋贤尊重母亲的意见,给四女儿取名安男。
这一天吃过中饭,郑百香一个人坐在八仙桌前,看着外面蓝蓝的天空,看着陈蓉在晒场上,牵着一岁半的安男学走路,她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自言自语:“穷家多子孙,富家多钱财,有儿穷不久,无子富不长,这也是命吧。”
沈大宝的娘来借筛箩,郑百香叫她坐下说会话,说到生儿育女之事,郑百香愁眉不展地说:“祖宗也拜了,菩萨也求了,怎么不管用呢?怎么不变变花样呢?”
沈大宝的娘说:“我娘家有女没儿的人家想生儿子,就到男孩多的人家抱一个男孩来,沾一点运气,等自家生了男孩,再把孩子还给人家,这叫抱子押子,这招挺灵的。”
郑百香把这个想法跟蒋贤说了,蒋贤搔了搔后脑勺说:“要是抱了人家的孩子,没押到儿子呢?”
“那就换一个呗。”
“我和陈蓉说说。”蒋贤说完,就去楼上与陈蓉商量。
陈蓉有些疑虑地说:“亲生的儿子,舍得给人家养吗?”
“穷人家该是愿意的,让人家养一两年,人家还给点钱给点粮,是合算的。”
“生了儿子,抱养的孩子不肯走,或者人家不要了,怎么办?”
蒋贤沉吟了一下说:“事前双方要立好字据,按规矩办。”
陈蓉同意了,顺水推舟说:“那就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别违了娘的好意。也就是添一个人吃饭,花一点钱,不过得抱好人家的孩子,懂规矩听话,有事也好商量。”
“和我一道去镇江府试的王凯达,听说他生了三个儿子,他家也是殷实知礼人家,我找个时间去他家一趟。”
“那好。”陈蓉点点头,手里继续做着针线活。
过了一会儿,陈蓉想起了一件事,说:“大宝说家里大牯牛老了,要买条苗牛养两年接替,大后天正好是皇塘集市,你带上钱,跟大宝去买条苗牛回来。”
“好,我与大宝说一下。”
丹阳是“七省要隘”,水陆交通便利,苏南的高淳、溧水、句容和苏北、安徽许多县的牛客,都运牛到丹阳来交易,邻近各县客商也来购牛后运往苏州、上海销售。
丹阳县城的牛市是全国十大牛市之一,下边的乡镇也有牛市,皇塘每月逢一逢六是牛市,每次牛市上交易的耕牛、菜牛和苗牛都有数百头。
皇塘牛市在横街南头,紧挨着常州通往金坛的大道,占地有十几亩,南边是大门,东边是大河,西边北边是民房,民房与牛市之间用砖墙和木栅栏隔开。牛市里面是一排排栓牛的木栏,碗口粗的横木被绳子和牛蹭的光滑发亮。
上午,开市的锣声一敲,黄牛、水牛、大牛、小牛随人蜂拥而入,那架势如上游河流开闸泄洪,浑浊的河水浩浩汤汤奔涌向前。牛主人找到合适位置,把牛绳往横木上一系,站到一边去抽烟、聊天,等着买主光顾。有的牛伸长脖子,“哞-”的一声吼叫,声音浑厚低沉。地上到处有牛拉的一堆堆牛屎,有的比脸盆还大,冒着热气,散发出臭味。
太阳斜照进牛市的木栏和牛身上,牛毛闪着光亮,天空中有些乌云,随风缓缓移动,有鸟从蓝天下飞过,想着心事没有啼鸣。
蒋贤跟着沈大宝走进牛市,十几排长长的牛栏上,已经系满了牛,水牛最多,有二三百头,苗牛不多,也就十几条。
“蒋先生!蒋先生!”
蒋贤听见有人叫他,循声看去,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瘦高个男子,脸色憔悴,一对荷包蛋般的大眼睛。上身穿蓝布褂子,衣服已经旧得不见了本色,肩头、前胸和双肘有七八个补丁,补丁的布是灰色的,针脚大而歪歪扭扭,一看便知不是女人的手工。下身是条灰裤,两边膝盖也各有一块长方形大补丁,裤脚开了线没有缝,脚上是一双旧布鞋,有黄绿色的污渍,右脚大脚趾灰厚的指甲盖露在外面。头上一顶草帽,旧得发灰,帽顶没有了,露出蓬乱的黑头发,让人想起树上的鸟窝,衣着相貌给人穷困潦倒的印象。
蒋贤看看来人,并不认识,他犹豫地问:“你是——”
“你在外头做官不认识我,你太太认识我,大宝也认识我。”
沈大宝介绍说:“他是牛头陈四方,陈家村人。”
“牛师傅,刚好我家要买条苗牛,帮我们看看。”蒋贤高兴地说。
“今天苗牛不多,我陪你们看看。”陈四方欣然答应,嘴乐呵呵地张着,一股葱头气味从黑黄的牙齿缝里喷出来,瞬间超过了他身上的汗臭味。
陈四方陪着二人往里面走,转了两个来回,苗牛确实不多,看到的几条也不健壮。蒋贤准备等下个牛市再来看,他和沈大宝往牛市大门口走,陈四方也在后面跟到了大门口,他说:“蒋先生,听说你家要抱个男孩?”
“你消息灵通啊,是想抱一个。”
“我有四个儿子,给你家一个吧?”
“我家是抱子押子,以后生了儿子,是要还回去的。”蒋贤神情严肃地说。
“我知道,有一两年,我也省点口粮,孩子也长长见识,过一两年好日子。”
“我回家商量一下,要的话再找你。”蒋贤说了句活话。
在回家的路上,蒋贤问沈大宝:“做牛头混成这样子,是他没本事,还是有其他什么事?”
沈大宝皱起了眉头,仿佛是想到了牛皮癣那种难治的毛病,他说:“他是老牛头了,好吹牛,本事也有,看看牛的体型、牙齿、牛角、眼神,便知牛的年岁、体质、体力、脾气好坏,能不能干活,有没有毛病。怀孕的母牛,他看一眼,便知怀的是公是母。在当地牛头里面,他小有名气,好多买牛的都找他看。他钱赚得不少,只是留不住,有了钱就下饭馆,吃好菜,喝好酒。到城里看戏,还到处赌博,赌钱十次九次输,输光了就借高利贷,还不上就挨打,常被人打得半死,还得花钱治伤。老婆气得没办法,跟着别人跑了,给他扔下四个儿子,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回到家,蒋贤跟陈蓉说起陈牛头的事,问她:“他说认识你?”
陈蓉一笑说:“村上人说陈牛头会看牛也会看人,我怀安秀时叫他看看是男是女,他听说我姓陈,就跟我套近乎,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叫我大姐,其实他的岁数可能比我还大呢。”
“他有四个儿子,想送一个给我们家押子,你看要不要?”
“陈牛头毛病不少,说话不靠谱,有钱过不了夜,不是给饭店,就是给赌场,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就怕儿子送来了以后送不回去,我想还是抱亲戚家的,或者石墩头王家的也好。”
“他倒很乐意,可以立个字据。”
“他当然很乐意,他自己少养活一个。字据上画把刀有什么用?蛇龙不斗,还是要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吧。”
次日上午,陈四方领着四岁的小儿子福生来到蒋贤家,福生穿着人家送的旧衣服,很不合体,上身短下身长,露着凸起的肚脐,像个小肉瘤。裤子太长,裤脚卷起两道,脚上没有鞋穿,打着赤脚,面色蜡黄,单眼皮,塌鼻子,眼角有眼屎。
蒋贤有些生气,说:“牛师傅,昨天我跟你说的是回来商量一下,要的话去找你,你怎么就把孩子送来了?”
陈四方有些尴尬,手抓挠着头皮,干笑着说:“家里没人,我带他上街,顺路带来给你家看看,你们要就留下,不要,我就带他回去。”
陈蓉在后面楼上教女儿绣花,闻声下楼来了,三个女儿跟在后面,陈四方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姐”,让福生叫姑姑,福生也不认生,声音清脆的叫:“姑姑”,陈蓉上前摸摸福生蓬乱的黑头发,问“你几岁啦?”
“四岁。”
“个子不矮,就是瘦点,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
“你早饭吃的什么?”
福生答不上来,仰头看着父亲,陈四方忙说:“喝了碗大麦粥。”
“饿了吧?”陈蓉叫张嫂,“早上剩的饼还有吧?端过来。”
张嫂从厨房端出一个花边盘子,里面有三块芝麻糖馅饼,张嫂把盘子放在桌上,拿了一块给福生,福生几口就把一块饼子吃完了,两腮鼓鼓的,如青蛙仰天鼓噪,脸也涨红了,陈蓉又递给他一块说,“再来一块。”
福生抬头看父亲,陈四方说:“姑姑让你吃你就吃吧,谢谢姑姑。”
福生接过馅饼,张嘴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谢谢都都。”
三个女孩忍不住笑了,安莉学着他的腔调说:“谢谢嘟嘟。”孩子们大笑,福生红着脸低下了头,陈蓉瞪了安莉一眼,说,“你说得好,到楼上去!”
三个女孩格格格地笑着,跑到后面楼上去了。
陈蓉和蒋贤商量了一下,对陈四方说:“老陈,我们已经和我表姐家说好了,从她家抱一个男孩来押子,孩子你就带回去吧,我给你几件孩子的旧衣裳,就是女式的,孩子小,也不分男女,大些的改改也可以穿,你带回去。”
陈四方的大黄眼珠转了转,手放在额头上说:“马庄有一户人家卖牛,让我去做个中人,我带着孩子不方便,让福生在你家玩一会儿,下午回来,我来接他回家,好不好?”
“好吧,孩子放这儿。”陈蓉说。
陈四方低着头,步调混乱地走了。陈蓉叫安秀来陪福生玩,安秀有点不愿意,福生倒很乐意。
陈四方在老婆跟人走后,没时间照看孩子,常把孩子放在亲戚家或村上人家,东家三天西家两天,孩子早习惯了与生人交往,到哪儿也不怯场,跟人见面就熟,没一会儿,福生和安秀就有说有笑,玩得很开心了。
天黑了,陈四方也没有过来接孩子,陈蓉知道上当了,她对张嫂说:“陈牛头不会来了,福生要住我们家了,他还小,就跟你一起睡,你给他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明天吃了早饭,让大宝送她回家。”
第二天吃了早饭,陈蓉叫大宝送福生回家。沈大宝来到堂屋,却不见了福生,一家人叫着福生的名字,前屋后楼的找都没有找到,又到村上人家找,到大塘边找,都没有找到。
“莫非跑回家啦?”陈蓉想让沈大宝去陈家村看看。
蒋贤说:“再找找吧,可能躲在哪儿玩呢。”
风轻云淡,太阳渐渐升高,雾尽地暖,青白二色的喜雀,又在树枝上喳喳叫了起来,公鸡开始打鸣,提醒人们该烧午饭了。
张嫂到码头淘米,看到短尾巴黑狗冲着桑树田叫,走过去一看,福生正坐在一棵较大的桑树枝杈上哭呢,她忙把他领回了家。
一进家门,福生就抱着陈蓉的大腿哭着说:“姑姑,我不回家,我就在你家,我不回家。”
陈蓉看福生满脸泪痕可怜兮兮的样子,于心不忍,对蒋贤说:“把他留下吧,等生了儿子再送回去。”
蒋贤说:“听你的。”
陈蓉蹲下身子,用手绢擦去福生脸上的泪水,说:“别哭了,不送你走了,等你有了弟弟再送你回家,好吗?”
福生点点头笑了,安秀过来拉他去院里玩,他破涕为笑,跟着去了。
张嫂说:“四岁的孩子也精呢,从糠箩一跳进米箩,就不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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