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燃烧

李洵用了早饭之后，坐在桌边端起茶盏，不动神色的啜了口茶。 他随即淡淡道，“崔娘娘的事情虽然惋惜，到底与我们干系不大。这宫里，待久了，便觉得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十弟他总会长大，现在经历的种种只会把他磨砺的更坚毅。若不能……”李洵停顿一下，才道，“便是大浪淘沙，自求多福了。” 蒋瑛一心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将李洵的话完全放在心上。 她囫囵点个头，道，“十皇子实在可怜，只希望后面能有个好去处。” “人是不能只仰仗旁人，或者环境的。十弟该自己长大。这些话，我会同他说。” 李洵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见李洵带着王福离开，蒋瑛就开始了她的计划。 因为李洵答应借书给蒋瑛看。所以就算是蒋瑛在李洵的书房里翻找什么，屏儿看到了，也不会在意。只叮嘱她不要把李洵的东西弄乱。 屏儿拿着些东西在院子里的树下做些女红。贴身的衣物，都是自己缝制的。 蒋瑛再书房内很快就找到了火漆。她在书房内伺候李洵也有一阵子了，其实对这里面很熟悉。 她小心翼翼将那封信重新封好。 她已经竭尽全力，希望不会有什么破绽。 将信封揣在怀里，蒋瑛便打算出门了。 屏儿看到她，问了一嘴，“九殿下不是叫你休息，怎么还要出去？” 蒋瑛从善如流，道，“嗯，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 屏儿笑着调侃，“该不是又要去找你的思思姑娘？” 蒋瑛愣了一下。 屏儿手上的活没停，笑着说，“巧儿和我说的，我也只是听听。看你这紧张的样，该不是真的吧？要是这样，巧儿那丫头该难受喽。” 屏儿是调笑的语气，她比蒋瑛巧儿都年长几岁，所以口吻也有些姐姐的样子。不叫人讨厌，反而有些亲切感。 蒋瑛忙解释道，“没有的事。上次我还被冤枉私相授受，可不敢有这些心思。” 屏儿捂嘴笑了几下，道，“逗你玩的，去吧。” 蒋瑛要走，又听屏儿说，“对了……” 蒋瑛停下来看她。 屏儿道，“上次太医院拿回来的药是不是都吃完了？殿下怎么说你病症还没好？这几日，我去给你再抓几副药来。你可别忘了吃。” 蒋瑛道，“其实不用，我都好得差不多了。” 说她没好，估计是因为上次在山洞里的情况。 屏儿道，“九殿下面冷心热的。他既对你好，你别辜负就行，以后想着好好回报。嗐，有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咱们这身份……不要像王福一样就好了。” 蒋瑛点点头。 屏儿再次说，“去吧。” 蒋瑛这才出了门。 蒋瑛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沈墨。毕竟以他的身份，还是很忙碌的。 但蒋瑛运气好。 刚到院子跟前，本打算找个人问问沈墨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来过这里一回了，觉得这些御林军将士也没那么可怕。那个王忠就很和善。 正找人呢，突然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端着一盆水出来。 蒋瑛呆住了。 沈墨的身体很健硕，身上肌理分明，尤其是胸口，有水珠子顺着精壮的皮肤滑下去，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方。 他透着阳刚之气，皮肤偏古铜色，和李洵是完全不同的。 蒋瑛反应过来，赶紧躲开，顺带捂住了眼睛。 她完全不是有意的。 怎么总能看到男人身体啊。 “沈大人能不能先把衣服穿好？小的有话和你说。” 身后却没有一点动静。 蒋瑛到底是找沈墨有事的，总不能他上衣没穿，自己就跑了吧。 蒋瑛只好红着脸转过头，发现沈墨已经在屋内，而且已经披上了一件袍子。 蒋瑛忙上前。 沈墨这才注意到她，皱眉，“都是男人，脸红什么？” 蒋瑛怔了一下，道，“小的，顶多也就算半个男人嘛。刚才只是跑的急，不是别的。” 沈墨没追究。 他在桌边坐下，径自倒了杯茶。腰背挺直，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端起茶盏喝了两口。他抬眼，问，“找我何事？” 蒋瑛左右看了看，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郑重其事的交了过去。 沈墨手指扣了扣桌面，示意蒋瑛直接把信封放在桌子上。 蒋瑛照做。 沈墨垂眼，看到了上面的字。不消蒋瑛多言，就知道了这封信的分量。 蒋瑛今天运气好，是因为沈墨这几日连夜正在排查宫内可疑的人。他白天必须休息一下，所以被蒋瑛给碰上了。 皇后那边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准许她再查莺歌儿的事情。但现在已经进入了死胡同。 这封信会改变现在的局势。 沈墨手指依旧轻叩桌面，声音冷冷的，“九殿下叫你送来的？” 蒋瑛否认，“九殿下对这封信并不知情。” “哪来的？” 蒋瑛如实回答，“这是小的在十殿下那处发现的。” 又简单将昨天的经过说了。 沈墨在宫里久了，也会查人心。他一直看着蒋瑛，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破绽。 所以蒋瑛说的是实话。 “为何不自己去交给皇上或者皇后？” 蒋瑛道，“这件事太大了，小的怕自己去，会连累贤妃娘娘还有九殿下。” 沈墨饶有兴致的问，“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兹事体大，怎么还敢把这封信交给我？” 蒋瑛吸了一口气，道，“为了正义吧。还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小的虽然和崔娘娘没什么交情，但还是觉得惋惜。她是十殿下的母妃，也当是为了十殿下。这封信小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但小的还是希望对皇上有用。” 沈墨笑了声，“小瑛子，你在说正义？那你觉得冯立的死，需不需要一个正义？” 蒋瑛被吓了一跳。 见沈墨有咄咄逼人之势，立刻认怂道，“冯公公有些特殊癖好的，想把小的当成玩具。这种人，死了才是正义。” 沈墨皱皱眉，这件事倒不曾听蒋瑛提起过。可一想，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 冯立在宫外的宅子里养了好几个人，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尚未及笄。或许不光是女孩子，蒋瑛这种的，他也喜欢。 沈墨心情有些复杂。 蒋瑛已经一笑置之，道，“反正东西交给沈大人。沈大人看着办吧。如果沈大人要交给皇上，还请别把小的供出来。小的感激不尽。” 沈墨再次看了看那封信，问，“何以证明这封信是真的？” 现在这个时候，难保会有有心之人故意造出这么一封信来。毕竟崔嫣的这件事，后面往后查，牵连的人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蒋瑛却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从容回道，“小的记得崔娘娘以前就是在王府近身伺候皇上的，所以皇上应该能认出这封信的真假。” 沈墨凝目她许久，似乎在对这件事做一个判断和决定。 蒋瑛强撑着镇定。 如果这件事在沈墨这里都过不去，又怎么能到皇上那里呢。 良久，沈墨终于问，“拿什么感激？” “咦？” “两罐醉蟹。” “……” 看着蒋瑛离开之后，沈墨这才将这封信拿在手里。 他仔细看了，这封信不像是被打开的样子。但他也不能保证。但这封信，无论内容是什么，到他这里是不能打开的。若内容真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他就不该看。 但愿蒋瑛足够聪明，没有去看，而引火上身。 不过她竟然能瞒着李洵把信送过来，的确是有几分魄力。只是她真觉得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去护住自己的主子吗？ 沈墨不确定。但他可以看看。 沈墨不再耽误，将衣服穿戴整齐，直奔养心殿。 皇帝正在和睿王下棋。 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睿王叫进来下棋。睿王虽然是个闲散王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是棋艺却是惊人的。 皇帝每次赢他，都要费好大一番脑子。 可这样更突显睿王的厉害。让皇帝赢得那么难，自己不露破绽。这样也让皇帝赢得高兴了。 睿王摸了摸自己胖胖的肚子，因为坐在那里，肚子大的和一个球似的。 看到沈墨过来，睿王棋瘾还没结束，道，“沈大人稍等啊，很快就能结束。” 沈墨微微颔首。 皇帝笑说，“这棋盘摆着不动，皇兄改日再来。” 睿王想，那时候思路都断了，不知道怎么让你。 但不能说破，道，“很快很快了。这改日再来，心境又不大不相同了。” 皇帝哈哈笑，“那今日就当皇兄赢了可好？” “不要不要。我马上就能赢了，沈大人不介意再等一会儿吧？” 沈墨忙摇头。 皇帝只好和睿王继续。 不出一刻钟，就结束了。睿王连连叹息，有些懊恼，“方才那一子不该那么下的。哎，下次，下次臣一定能赢皇上。” 睿王下了榻，揉了揉肚子，道，“有些饿了。” 皇帝面色和蔼，道，“皇兄还是少吃点。蔓儿就常向朕提及，怕你日后身子多有不适。” “口腹之欲若不能满足，那真是人生毫无意义了。” 皇帝无奈的摇个头，却对福春道，“御膳房的糕点送过来了吗？” 福春躬身回，“已经送来了。早早备好了。” “叫皇兄带回去吧。” 福春这边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请跟奴才来。” 睿王朝皇帝拱拱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站直了腰，又十分满足的揉了揉肚子，样子十分可爱。 等睿王走了，皇帝也从榻上起来。 坐了许久，他也需要站一站，活动一下筋骨。 他拢了拢衣袖，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熬了一夜，不需要休息？” 说着，看了沈墨一眼。 崔嫣死后，尸体经由仵作验过，没什么疑义。但皇帝还是让沈墨去查了一遍。所以王忠把尸体拉走后，沈墨就去看了看。后来他还专门去了崔嫣的屋子再检查了一遍。 结果得出的结论是崔嫣有被谋杀的可能性。 从勒痕上之所以判断不出来是被人谋杀，是因为崔嫣是直接被人勒住脖子，瞬间吊起来死亡的。沈墨上了房梁，看过绳子碾磨过的痕迹，太平滑了。崔嫣如果是自缢，那她挣扎，痕迹就会凹凸不平。有人将绳子的另一端紧紧抓住，迫使崔嫣的挣扎毫无用处。 未央宫出事之后，因为和皇后达成了一致。所以崔嫣那处是安排了在暗处盯着的。但人也不能太多，怕打草惊蛇。可即便如此，有人还能轻易潜将人杀了。还把崔嫣轻易直接悬吊在梁上，直接造成自缢的场面，说明是个高手。 前有莺歌儿，后有这个高手。 宫内说明有了不少不该存在的人。 所以皇帝命令沈墨去彻查。 但显然人在宫中已经潜伏了很多年，要找到十分困难。 沈墨将怀里的信掏出来，垂首，双手奉上。 皇帝看了一眼，接过来，打开。 一看到上面的字，皇帝就叹息了一声，随即又在榻上坐下。 他道，“这个字，朕很多年没见了。犹记得嫣儿刚进王府的时候，才七八岁。府上请了先生教她们读书写字。她偶尔淘气，趴在朕的书桌前写字。朕瞧见过几回，甚至还专门指导过她。所以她的字，朕是记得的。” 蒋瑛没有想错，李定认出了崔嫣的笔记。 这也证明了这封信的真实性。 李定很快将这封信看完，随即重重的拍在案几上。 棋盘还没收。他的用力，让棋盘上的棋子弹起来，滚落了几颗。 沈墨也不去捡，站在一侧等着皇帝的旨意。 李定沉默良久，才问，“信……是从小九那里来的？” 沈墨回，“是微臣再去崔娘娘那处查线索时发现的。崔娘娘估计还没来得及把信送出去，就惨遭了不测。” 李定审视沈墨。 沈墨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信的内容你看过了？” 沈墨如实回答，“微臣发现之后，立刻呈送给皇上，并未查阅。” “好。很好。”李定连说了好之后，起身，打开了香炉的盖子，将信举在上方，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