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委身

雪阳宫的宫门开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李定踏入雪阳宫的那一刻，设想的是一个满目萧条，毫无生气的场景。 谁知道，一进去，就看到了徐姑姑正在浇花。 徐青芷就站在一边，提醒她多浇些。 她气色看起来不差，只是着了一身素缟。 他以前见到她的时候，都是徐青芷穿着鲜艳的衣裳，那样明媚，像春日的阳光似的。裴兰在她身边存在感就不太强。 现如今反过来了，裴兰穿的明艳，她倒是朴素起来了。 只是这样一看，不免叫人生出一点怜惜来。 徐姑姑和徐青芷一扭头见到皇帝，都匆匆行礼。 “起来吧。” 徐青芷起身后，似乎还没在惊愣之中走出来。 徐姑姑先反应过来，道，“皇上，请里面坐。” 说完，却咳嗽了两声。 徐青芷忙扶着她，道，“你先回屋歇息，我陪着皇上就行。” “可是皇上这里……” “没事。” 在李定眼里，看到的便是主仆相依为命的情形，不免又觉得有些心酸。 他道，“朕坐一会儿就走，徐姑姑歇着就是。” “谢皇上。”又小声叮嘱徐青芷，“娘娘，可不许再惹皇上不高兴了。” “知道了，他能听见呢。” 主仆二人当着面咬耳朵，皇帝不由勾起了唇角。 他拂了一下衣摆，径自往屋内走去。 徐姑姑给徐青芷一个眼神，叫她跟上去。 到了屋内，徐青芷亲自给他斟了茶。 皇帝问，“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先前有的，不是没了么？就臣妾和徐姑姑两个人也能相互照料，用不上别人。” 没的那个自然是指巧儿。 皇帝道，“朕给你再安排个宫女过来。徐姑姑不是身体不好么？” “不用啦。哪个宫女愿意来这里？” 皇帝去看她。 徐青芷笑了一下，道，“臣妾没和皇上抬杠，说的是句实话。皇上怎么有功夫来这里了？” 皇帝没说是因为想她了，只道，“路过，便过来看看。” 徐青芷哦一声。 皇帝左右看了看，这宫里处处都透着干净整洁。 徐青芷也没有自怨自艾，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她好像在何种环境之下，都能自己开出一朵花来。 “朕给洵儿物色了一个姑娘，是刘家的千金，年纪相仿，十分登对。人已经叫皇后看过了，是很不错的。” 徐青芷撇撇嘴，“这事儿皇上和洵儿看着办就好了。不过也该让人家知道洵儿的身体，免得有什么微词。” “朕的儿子，他们还能挑三拣四？” 徐青芷道，“总不能强取豪夺。万一人家姑娘不愿意呢？” “洵儿除了身体差些，哪一样不出色？” “便是这身体就是最要命的。” “你……”李定与徐青芷才说几句，就有了要争吵的苗头。 罢了罢了，今日过来就是看看她，没必要再有什么争执。 李定想了想，还是喝了口茶。 茶太差了，李定直皱眉。只她这里能有什么好茶？ 内务府的人从来都是看他的喜好做事的。他既罚了徐青芷，这里便不会再有什么好东西了。 回头他打个招呼吧，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李定想到这里，便起了身，道，“你好好照顾自己，朕……” 先走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却被徐青芷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止住了。 徐青芷突然起身，直接抱住了他。 李定猝不及防，脚还往后挪了半步。但他身体强健，很快就稳住。只还是惊讶，他何曾见过徐青芷这般主动过。 李定一直练骑射，练拳脚。他虽说不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但他得这江山的时候，也是靠了自己这一身的武艺。 正直壮年，李定肩膀宽阔，胸膛结实，劲腰细窄。徐青芷搂着他的腰，脸紧紧贴着他紧实的胸膛。 她知道这个男人，依旧和当初初见时那般强而有力。 “皇上……”徐青芷柔柔的唤了一声，“臣妾很想你。我们已经有半年不见。” 便是以前，徐青芷从没有刻意去献媚，但宫中大大小小的场合，两个人总能碰上。 这一次禁足，雪阳宫的大门紧闭，两个人是真真切切的一段时间没见了。 李定终于不再疑惑什么，伸出双臂搂紧了她。 她的身体柔软而有力。 “你这性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李定感叹。 徐青芷道，“可这就是臣妾。臣妾做不来趋炎附势。” “那你现在做什么？你说这一声想朕，是朕幻听了？” 徐青芷贴的更近一些，道，“臣妾的性子是真的，想皇上了也是真的。臣妾不说假话。” 因为徐青芷从不会这么温柔，这时候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起来，李定甚至一点都没怀疑此刻徐青芷的真情流露。 房中静谧，空气柔和。 皇帝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他抬手挑起徐青芷的下巴，叹口气，“这些年，你的确都不曾变过。” 只是皇帝却不能接受一个女人一直那样对他。 现在这样就很好，张弛有度，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李定一弯腰，将她横抱了起来。 徐青芷坐在他的一条手臂上，自己的双臂攀住了他的脖子。 李定抱着她直接奔着寝房而去。 因为习武，徐青芷柔韧性很好，手臂双腿也都有力。且她今日愿意配合，对李定来说是很不错的体验。 结束之后，也没遣人端水进来擦洗。 李定看了一眼躺在身侧的徐青芷，只想着，她若是早些这样多好，也不至于成了现在的局面。 “皇上还念着臣妾，臣妾十分知足。” 皇帝虽然宠幸女人，但没到糊涂的时候。按照一贯的走向，徐青芷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就要被解了禁足。即便他不说，徐青芷也该提了。 所以皇帝在她提出来之前，先说道，“贤妃，你该知道你当初说的那番话，朕不可能放你出去。即便朕再怜悯你，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 徐青芷怎么不知道他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她当时说的那番话，是将皇帝的一层假面撕下来了。还放她出去做什么？将那番话再说给旁人听吗？ 好在徐青芷也志不在此。巧儿已经死了，她对雪阳宫以后的处境早就没什么兴趣。 徐青芷靠在他胸口点点头，道，“臣妾知道，没有这个奢望。臣妾在雪阳宫没那么凄惨，皇上别太可怜臣妾。” 李定笑了，伸手揽了揽雪白的肩膀，摸到一处疤痕。 他记得第一次与她洞房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那时候徐青芷就直接骄傲的说，别嫌我这里丑，那可是我的战绩。我被人伤了，却一口气杀了好几个海贼呢。 这个女人，是曾经守护过一方百姓的人啊。 那百姓，都是穆国的百姓。 李定心彻底软了，问，“除了解了你的禁足，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徐青芷抬眼看他，道，“两个行不行？” 李定失笑，“还说不奢望？” “皇上听了再说。” “你说。” “头一个，洵儿要娶的妻子，问问他的意见吧。这孩子，这十几年已经过得不好，在娶妻这件事上，皇上多顺顺他的意思。谁知道他能活多久呢，总不能走的时候，身边人却一点也不喜欢。” 李定皱眉，“你瞎说什么话？这么多年来，好药都给他用着，有朕在呢，不会叫他有事的。” 徐青芷道，“可皇上那么多儿子，有时候顾不上。皇上作为洵儿的父皇，就答应臣妾吧。” 李定没把话说死，只道，“朕会听听他的意思。” 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又问，“第二个呢？” 徐青芷垂了垂眼眸，才道，“臣妾想出宫一趟。” 李定皱眉。 徐青芷道，“皇上罚着臣妾好了，臣妾只是在这里太久了，出去透口气。宫门关上之前就会回来。” 李定却没立刻同意。 她现在还在被禁足，放她出宫，多少有点不合规矩。 见李定不同意，徐青芷便坐了起来，“皇上觉得臣妾的要求过分，那便算了。臣妾知道自己现在提什么要求都是天方夜谭。臣妾伺候皇上起来……” 说翻脸就翻脸了。 徐青芷掀了被子便要下床，被李定抓住了手腕。 “你这性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朕何时说了不许你出去？只是朕话已经放出去了，自然要想着妥善处理这件事。” “臣妾不让皇上为难。皇上走后，就当皇上没来过。” 皇帝捏了捏眉心，最后终于妥协，道，“朕赐你一块腰牌，你乔装一番出门，便说是替朕办事的。早些回来便是。省的旁人知道，不管是后宫还是前堂，都到朕跟前叽叽歪歪，烦得很。” 徐青芷看了看皇帝。 “怎么？不信朕？朕对你够好了。你说那番大逆不道的话，朕便是一剑结果了你，也不为过。” 这话徐青芷是信的。 为什么没做。 自然还是因为邓州徐家。 帝王啊，从来都是斟酌利弊。 她现在又何尝不是？ 便是心中万般抵触，为了能见到徐荣，她还是不得委身这个男人。 用过午饭，徐青芷便出门了。 她着了太监的衣裳。这个时辰，大多数宫里的人都在午休，出门不易碰到什么人。 因为有皇帝钦赐的腰牌，出宫就显得十分简单。 等出了宫，她这身衣服，又招人眼了。所以又换上了普通妇人的衣裳。 敲了门，说是宫里来的。 管家通报了一声。 睿王爷正在午睡呢，听到说是宫里来了人，脑子一转，就反应过来了。 忙起床，还要管家把徐荣给请过来。 睿王爷到了花厅见果然是徐青芷，便带着人去后院说话了。 谁知道管家匆匆来报，徐荣跑了。 睿王爷变了脸色。 徐青芷也变了。她果真没猜错自己的四叔。 等了两日没等到，便没耐心了，也怕睿王府这边有什么变故。 管家道，“午饭送进去还有人。估计是觉得下午府里人员松散，趁机跑了。小的已经派人去找了。” 徐青芷十分着急。 外头不知道有什么凶险等着他呢。 也怪自己，出来的晚了。 不过事情倒是顺畅，睿王府的人很快就把人找到了。 徐荣已经到了大街上了，想着找个客栈落脚。睿王府的人眼尖，发现了他。徐荣起先是要反抗的，睿王府的人便小声说宫里来了人。 徐荣这才乖乖跟着回来了。 见到了徐青芷，叔侄二人神情都有些尴尬。 睿王爷哈哈一笑，揉了揉肚子，打了个哈欠，“本王又有些困了，方才没睡好。你们聊着，有什么事只管找府上的管家就是了。” 睿王爷挺着大肚子走了。 屋内只剩了徐青芷和徐荣两个人。 徐荣见没外人了，终于拉下了脸面，作势要对着徐青芷行跪拜礼，“见过贤妃……” 徐青芷见徐荣要跪，立刻伸手将他拉住了，“四叔，你这是做什么？” “你还肯认我这个四叔啊。”徐荣情绪激动，眼圈都红了。 如此近看徐荣，才发现他老了这么多。 她自从嫁进皇宫，已经十多年没见过徐荣。印象中的徐荣还是个青壮年呢。现在看到，却已经老了许多，眉头都是皱纹，眼中也有些浑浊，皮肤也松弛。 再多的埋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这大抵就是血缘。 徐青芷多坚强的一个人，便是和皇帝闹掰，便是巧儿过身，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在见到徐荣的时候，想起了过往徐家堡的种种。尤其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终究也落了泪。 “不哭，海螺儿……” 徐青芷眼泪更多。 这世上，只有四叔这么叫她。他专门给她起的小名，海螺儿。 徐青芷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终于把眼泪收住，拉着徐荣在桌边坐下，关切道，“听说四叔身子不好，如今怎么样了？我一会儿拜托王爷把太医请过来瞧瞧。” 徐荣摆摆手，“行将就木之人了，没必要。” “四叔，我只你一个长辈了。” 徐荣欣慰的一笑，“死前见你一面，也算没白来。有些事情得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