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重逢

蒋瑛重新上路。 因在这耽误了几日，路上便快了些。 段毅道，“不过是宣个旨，实在是来不及，我快马加鞭就先去了。你不必如此赶，骨头都得颠散架。” 蒋瑛笑着骂他，“这可是圣旨，皇上下的旨意。让你代劳，我是有几颗脑袋？” 段毅道，“你难道不是急着……” 说到一半，却不说了。 蒋瑛问，“急着什么？” “没什么。我去和领队看看前面的路。” 说完，便出了马车，骑着马往前去了。 蒋瑛也没放在心上。 紧赶慢赶，竟比预想中快了七八天到了邓州。 “到城门口了。”外头段毅道了一声。 即便是知道要到了，因为这一声的确定，蒋瑛的心脏还是剧烈的跳动了两下。 她的手不由的攥紧了自己的衣服，心情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她起身，掀开车帘，看向跟前的城门。 她知道，她所期待的并非是这座从未踏足过的城。 而是城中人。 她仰头微微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这里略微潮湿的空气。脑海里飞过先前徐青芷和徐姑姑和她说起的有关这边的一切。 随即睁开。 “我下来骑马进城。” 不等段毅什么反应，蒋瑛已经下了马车。有人牵来了她的马，她翻身上马，拉了缰绳。 城门大开，一支队伍从里面井然有序的出来。 她没料到竟还有人列队相迎，且这阵仗并不小。 京都城来的队伍，也引得城内的百姓围观。 有人瞧见了她，还感慨。 “听说是来宣纸的，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还惦念着邓安王呢。” “可不是么。瞧瞧，从京都城来的人都不一样。便是宦官，瞧瞧他的衣裳，他的脸，他那眼神……啧啧，一看就是经过大场面的人。” “瞧他一张脸多俊俏啊，还会骑马，真气派。” 蒋瑛虽着了太监的服装，但眉间沉静疏阔。看她策马身姿挺拔，眼睛如黑色宝石，气质丝毫不输达官显贵。 见着相迎的队伍出来，蒋瑛便拉了缰绳，停了马。 也不知来迎她的是谁。 若只是个小官，她也不必下马了。 她毕竟是代替天子来的。 可是来的人，让她瞬间凝了双眸。 “邓安王来了……”人群中有了喊了一声。 百姓们齐刷刷的都跪了下来。 便是蒋瑛身后的队伍也跪了下来。 唯有她，还骑坐在马上，一时间忘了下来。 她耳边早就隔绝了一切的声音，眼中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她看着他。 他丰神俊朗，迈着步子一步步朝她走来。 跪着的那些人悄悄抬头，无数道目光都注视着他们。 蒋瑛看着李洵。 他也在看着她。 即便已经阔别了将近三年，她和他，终于还有了重逢的机会。 三年. 蒋瑛与以前不同了。 她面色沉静了许多，眼中都是沉稳。 而李洵更是发生了蜕变。 若以前是个病弱的娇贵公子。现如今，他变得更加硬朗，眼神坚毅了许多。尤其是他身上的气势与在京都城是完全不同的。 这些东西，是靠一点点的积累来的。 他在邓州，逐渐撑起了自己的天地。 正当四目相对时，一个孩童跑了出来，跑到了李洵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道，“爹爹，吃糖糖。” 李洵看向他，摸了摸他的头，浅浅一笑。 又跑出来一个女郎，她忙将孩子抱起来，对李洵道，“对不住王爷，妾身没管住康儿。康儿，爹爹有正事呢，和娘先到边上去。” 孩童还拽着李洵的衣袖不松手。 李洵对他柔声道，“乖，先离开，一会儿爹给你糖吃。” 康儿这才由芸娘抱着走了。 再回头去看蒋瑛。 不知是不是错觉，蒋瑛方才看他的眼中的那份炽热烟消云散。 他不知道，就在康儿喊他爹爹的时候，蒋瑛仿佛听到了来自内心深处什么崩裂的声音。 蒋瑛翻身下马，高举圣旨，对李洵道，“邓安王接旨……” 宣读完圣旨，李洵却迟迟没有来接。 这第一道圣旨，是让他任邓州刺史。 这第二道圣旨，是要立芸娘为王妃。 蒋瑛扫了一眼李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没有情感的机器，沉声问，“邓安王迟迟不接旨，是要抗旨吗？” 李洵上前一步。 蒋瑛虽然不动，眼神却十分疏离。 她手举着圣旨，语气坚持，“请邓安王接旨。” 李洵沉声道，“蒋公公舟车劳顿，先随本王回府安顿。” 不给蒋瑛说话的机会，他冷声道，“回府！” 百姓们私下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本就是大好事，邓安王怎么却不接旨？ 李洵一声令下，队伍便朝城内而去。 蒋瑛呼吸一下，只好对身边人道，“先进城。” 蒋瑛原想着，找一处安顿下来的。她不想进王府。 谁知道李洵在前头，一骑绝尘，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找了李洵身边的官员通融了一下，官员道，“住处先前是有所安排的。但王爷说与蒋公公是故交，因而要以朋友之礼相待，所以就安排在了王府。不过蒋公公放心，其他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敢情就她一个人要进王府？ “那个，我也同他们一起。你安排在哪？我们过去就是。” 官员为难道，“王爷早有吩咐。若蒋公公不进王府，那其他人只能跟着风餐露宿了。” …… 官员忙道，“王爷一言九鼎，若这安排叫蒋公公不满意，那下官也只能提头去见了。” “这……是他说的话？” “啊，是啊。” 蒋瑛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她为什么不相信呢。 李洵以他自己的谋划，将裴正伏法。过程定然很惊险。 后来他又彻底平定了海盗，是真正上阵杀敌过了的。 人一旦经历了生与死的事情，成长的就特别快，眼神和眼界立刻就会变得不一样。 她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么？ 他到底是不同了。 为他觉得高兴的同时，也有些隐隐的失落。 仿佛当初在皇宫中与她相濡以沫的那位娇弱皇子，已经成了另一个人，与她渐行渐远了。 “下官刚上任没多久，接了这么个差事。蒋公公菩萨转世，帮一帮下官呗。” 可怜兮兮的模样，连菩萨转世都说出来了。 蒋瑛吸了一口气，只好应下来。 她眼下的职责是，让李洵接旨。 进了王府，没见到李洵。说是去水榭处的书房教人读书去了。 ……蒋瑛额角直突突。 不过李洵没见到，却有三位美娇娥出来了。 虽然过去了几年。但三位美娇娥除了成熟了一些，美貌是还在的。 蒋瑛行了礼，“见过几位娘娘。” 芸娘为首，对蒋瑛也福了福身子，道，“蒋公公远道而来，不必客气。王爷他十分要紧徐少爷的功课，回来便去了，请蒋公公见谅。” “娘娘客气。” “我们几位来尽地主之谊，已经安排了酒菜，为蒋公公接风。” “有劳。三位娘娘一切可好？上次一别，还是三年前。三位娘娘倒是别来无恙，青春永葆。” 三人皆惊讶，“你竟还记得我们？” “三位娘娘惊为天人，怎么能忘呢？” 三个女郎都掩口一笑。 芸娘道，“秋娘，你去叫下人准备好。我带着蒋公公过去。宁娘，你酒量好，你负责作陪。我一会儿去水榭处看一看王爷教的如何了。” 几句话都安排的很妥帖。 宁娘不大乐意，“我作陪吗？不合适吧？” 芸娘道，“蒋公公远道而来，总不能随便找人作陪。王爷在忙，我与秋娘都不胜酒力，除了你还能有谁？你若不愿，我去请示了王爷，再作打算。” 宁娘只好道，“我陪就我陪吧。” 蒋瑛却道，“舟车劳顿，又有公务在身，不便饮酒。随便吃些饭菜就好，我还得与王爷说些正事。” “蒋公公千里迢迢而来，若我们招待不周，便是我们的过错了。你本就是王爷的故人，来到这里，不必拘泥，就同自己家里一样。” 拗不过芸娘的热情，蒋瑛只好客随主便了。 芸娘还要招呼，康儿就来了。芸娘费了点力气将他抱起来，亲了一下，“我的康儿长得正好，娘亲都快抱不动了。是不是想爹爹了，咱们去找他好不好？” “好。爹爹教我读书。” “爹爹很有学识，你要好好学。将来要考功名的。” “娘亲也有学识。” 芸娘乐起来，对宁娘道，“我去找王爷，你带着蒋公公过去。” 说完，把孩子放下来，牵着他的手走了。 宁娘毕竟也是大家闺秀，带着蒋瑛到了花厅，“蒋公公稍候，一会儿饭菜就上来。” “有劳。” 宁娘单独与蒋瑛坐着难免尴尬，便道，“我去催催，蒋公公稍作休息。” 说完，便先出去了。 蒋瑛喝了口茶，有些想小解。走出花厅准备找个下人问一下，正好看到了秋娘和宁娘站在廊下。 “瞧瞧她，原是我们之间最小的。以前大姐二姐叫的多亲啊，如今，便是秋娘宁娘的叫了。”说话的便是宁娘。 秋娘道，“那能怎么办？她如今受宠。还要被封为王妃了。你我二人日后要看她的脸色活着了。收点心，大家都离家千里，没有娘家依靠，便应该收敛着些。还好，王爷一直在，他也不是为难我们的人。” 宁娘叹口气，道，“王爷不是，芸娘可不一定。你说她怎么就突然受宠了？” “你没瞧出来吗？还不是因为……”正说着，突然就瞧见了蒋瑛，便将话题止了，对着蒋瑛温婉相迎，“蒋公公有什么吩咐？” “我想问恭房在哪里。” “我找人带你过去。” 叫了一个家丁带着蒋瑛过去了。 等回来，饭菜也已经上来。 净了手，落座。 简单的吃完，蒋瑛便问，“你们王爷还没得空？说是给徐家少爷读书，是徐家堡的徐家吗？” 宁娘十分吃惊，“蒋公公竟连这个也知道？” 蒋瑛笑道，“你忘了我曾经在雪阳宫当差？听贤妃娘娘说起过。她是个十分健谈的人。” 宁娘道，“听徐家人提起过。王爷他极少谈起家里人，我们知道的不多。反倒是来府上的徐家人，偶尔还和我们说起过。只我们可惜，见不到贤妃娘娘了。” 蒋瑛浅浅一笑。 宁娘温婉，秋娘识大体，便是芸娘也瞧着八面玲珑。 三个人陪在他身边，他一定十分满足。 下人过来说王爷在水榭那边午休了，暂时不过来。 蒋瑛十分无语。 宁娘道，“既如此，蒋公公不如也先歇息片刻。厢房早已准备好，我叫人带你过去。” “也好。” 蒋瑛在屋中歇了片刻，李洵还没来见她的意思。蒋瑛也不急了。 是他抗旨，也不是自己。 她宣了圣旨，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他接不接是李洵自己的事情。 她也不催了。 休息了一会儿，便出了王府，去找段毅他们了。 段毅他们都已经安顿好了，中午好吃好喝了一顿。 下午也都好好歇下了。 “大家都还适应吧？多吃点海鱼海蟹，味道都很好的。去街上的酒楼去吃，不必拘谨，算在我头上。” 蒋瑛一说，大家都十分高兴。 段毅将她拉到一边问，“王爷那边是何意？圣旨不接吗？” “随便他。我横竖待个几日，他不接，我也回去了。” 段毅没再说什么。 天色晚下来，蒋瑛这才回到王府。 芸娘要给她备晚饭，她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便回了厢房。 翻来覆去在床上竟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李洵。 芸娘，还有那个孩子。 一想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紧，疼得快要窒息。 她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李洵不接这圣旨。这难道不是李洵所求吗？ 脑子一团乱，到了半夜也没睡下。 她索性爬起来，看窗外月光好得很，便披了衣裳走到了院子里。 以前想他的时候，总抬头看一眼月亮。 因大家看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她吐了口气。一转身，险些被吓得心脏停止。 院子门下，李洵立在那里，整个人浴在月光之下，无声的凝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