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一堂课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璃的身上。 她背脊挺得很直，只嘲讽的笑了笑，问：“女人怎么了？生你、养你的不是女人？” 陈老三缩了缩脖子，“话是这么说，可毕竟做学问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璃质问道：“我且问你，读书识字是为了什么？做学问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陈老三想了想，道：“读书识字自然是为了明事理，做学问也是一样。” 苏璃淡声道：“明事理……难道就只是读书识字才能明事理？生你养你的那个人就没有教过你做人的道理？受着养育之恩，却嫌弃自己的母亲是女人？” 顿了顿，她又冷冷的问：“三人行必有我师，难道你就是天下无敌，没有从你的长辈伙伴身上学到任何东西？” “你既然不是天下无敌，那只要某一方面比你优秀，在这方面就有资格做你的夫子，你说，对与不对？” 她一番大义之词，让所有的人都跟着她的思路开始斟酌。 陈老三脾气虽然暴躁，但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仔细一想，苏璃说的也似乎在理。 其他人的思想也开始松动，尽皆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情。 秦渊站在最后面，听她这一席话讲完，看她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一抹诧异。 这些话虽然乍一听上去有些离经叛道，但仔细一想，却也没有错处。 世人都认定了男尊女卑，不过是在礼教之下的约定俗成，几百上千年来已经形成了固定思考方式。 他只是没想到，苏璃居然将这个问题看得如此透彻。 苏璃给了众人一些思考的时间，这才继续开口。 “我能不能教，有没有资格教，你们只需拭目以待就好。我也不硬逼你们接受，我先讲两堂课，你们要是觉得好，想学，你们就继续听……” “如果觉得我讲得不好，你们另寻先生，我也绝不阻拦” 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谁还能说什么？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的势头。 尽管是白天，可天气阴沉得厉害，屋子里的光线也渐渐暗淡下来。 苏璃命芍药将烛火点上，又找了一块木板和一些烧完的木炭。 她站在模板前，朗声道：“那我们就来学第一节课，写自己的名字。” 她转身，将苏璃两个字写在木板上。 “这是我的名字，苏璃。苏璃这两个字，是代表我这个人的符号，我可以用最上等的狼毫来把这两个字写在最名贵的宣纸上，我也可以用雕刻刀将这两个字刻在木头上，刻在玉石上……” “我也可以如现在这般，将这两个字随手捡一块木炭写在板子上。可不管这两个字用什么写，写在哪里，它所代表的意义依旧只是我。” “所以，无论是谁来教你们读书识字，重要吗？只要你们学会不就行了？知识，不分高低贵贱，人……也一样。” 破落的院子里，屋子不算明亮，窗外下着雨，雨滴从屋檐边上往下落，雨水落在地面上发出错落的声响。 这一天，于很多人来说，是改变命运的一天。 众人从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后来听完苏璃的第一堂课后，变成最后的彻底信服，不过是两个时辰的时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这些看似简单却从未有人对他们深入讲解过的大道理，是从一个女人的口中说出。 他们是风行殿的人，但在这之前，他们也只是风行殿的伙计。 他们可以不断的打探消息，他们可以为风行殿卖命，但都只是为了利益。 对于风行殿的主人，他们也只是当她是东家而已。 可过了今日，他们才从内心深处认可了她。 哪怕……她只是一个女人。 厨娘做好了晚饭，来叫大家伙儿去吃饭，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恨不能再多学两个字，多听两句诗。 还是苏璃看时辰太晚，才勒令大家去吃饭休息。 她说：“来日方长，这一路还很长，只要下雨天不能赶路，我会继续教你们。” 苏璃不知道，她说完这句话后，多少人在偷偷祈求明天下雨。 最夸张的是瘦猴，大半夜的不睡觉去了后巷的土地庙求雨。 第二天早上，苏璃听芍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忍不住唏嘘半天。 芍药笑道：“东家，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好多人都睡不着觉，一直在想你讲的内容。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你竟然引出了那么多的典故，好些个都是我们没听过的！” 顿了顿，她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真切，又道：“我小的时候去私塾窗户外偷听过夫子讲学，那夫子都没你讲得好，不，比你讲得差远了。” 苏璃一边喝茶，一边笑，“我就当你在夸奖我了。” 芍药：“我说真的。那些夫子还十年寒窗苦读呢，东家不过闺学几年就超过了他们。东家真是厉害。” 苏璃：“……” 十年寒窗？ 十年算什么，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打底…… 社会主义的好青年，哪一个的学习生涯不是十六年以上？如果再读个硕士、博士、博士后，那不得二三十年。 所以，她一个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现在只教语文一门课，这不是太简单了吗？ 只可惜，这些话她不能说，只能干笑两声不置可否。 今天没下雨，一大早李叔就组织人手将货去各个商户清一清，毕竟是障眼法，所以只要价格过得去，钱少赚点也不妨事。 这些事用不着苏璃操心，她也乐得清闲，寻了一个最新的话本就在廊下打发时间。 芍药站在边上替她扇风，却见秦渊缓步走了过来，他对芍药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芍药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扇子递给他后才离开。 “芍药，你看这话本里写的可真有意思……” 她抬头，看见秦渊时愣了一下，随即笑容便立刻消失。 她别开头去，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相处一年多，他从未和她争执过，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她竟还不知道他骨子里居然这么看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