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辩论

二人又畅聊了许久，当夜伍秉鉴又一次大摆宴席，招待众人。大家欢天喜地，只有男扮女装的和硕格格，阴沉个脸不说话。 伍秉鉴向甘林使眼色，问他怎么回事，甘林笑笑回了一句：“别理她，这段时间她正大受冲击呢！” 和硕格格一听，气得"啪"地一声，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贱商！你身为朝廷命官，不仅屈尊与这些商贾人士同桌吃饭，还勾结反贼，妄想借他们之手平定我大清海疆？你……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你快坐下，否则我把你船上的糗事抖出来给大家乐呵乐呵？” “我！我要禀告皇阿……皇上去！”格格耍起了小性子。一路上，甘林严严地嘱咐她，不可到处说自己是格格，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到现在，除了甘林船上的人以外，大家都以为和硕格格只是一个普通的随员。 “不知姑娘有何吩咐？我等遵行便是。”伍秉鉴经商多年，眼神十分锐利，他一眼就看穿了格格女扮男装的模样，而且敢当面怼钦差的，不是格格也得是王爷家的女子，他急忙离席，走到格格身边行礼。 “你眼神看哪呢！给我低下头去！”格格越发肆无忌惮。 伍秉鉴只好低下头去。 甘林面露愠色，低声说道：“注意自己身份！说话不分场合，出门就给你爹丢人？” 格格一愣，甘林这句话直击她要害，若是在京城，大家知道她身份，没有人敢怪罪她，骄横惯了，结果南下广东，而且还要隐藏格格身份，那自然没人帮着她护着她了，也只有这样，她才需要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因为她可以看到，这个国家对待她爹，最真实的态度是什么样子。 可这么一趟下来，这还没几天呢，甘林又是和海盗勾肩搭背，又是和贱商天南地北地聊，在宴会上，甚至还出现了几个洋人，这些不管哪一条，放在一个从未出京，不谙世事，以为天下都是她大清国的小姑娘身上，那都如泰山压顶一般，给她的世界观构成了巨大的冲击。 她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可刚要由着自己性子发火，结果甘林一句话，仿佛就是吹在了她的气眼上一般，刚刚膨胀起来的气球，噗噜噜地又瘪了下去，她内心深处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对……对不起，甘大人……”格格十分不情愿地吐出一句。 “回去以后再收拾你！”甘林狠狠地瞪了格格一眼。这次宴会，甘林为了照顾格格的面子，还特意让她和自己坐一桌吃饭，戴绯华和莎乐茜都没这待遇，结果饭菜还没端上来，她倒先折腾了一顿，给甘林弄得满脸尴尬。 好在伍秉鉴老谋深算，知道甘林这么做背后肯定有深意，因此并未深究。刚才还一脸怒气的格格，看到正宗的叉烧、佛跳墙、烧鹅等美味的粤菜上桌，那股子火气，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吃，太好吃了！宫里……我是说，这菜可比皇宫里的菜都做得好吃，哈哈……” 甘林一脸黑线，她爹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众人觥筹交错间，莎乐茜带着一个满头金发，一身黑色晚礼服的年轻小伙，来到甘林面前。 “甘林哥哥，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小斯当东先生。”莎乐茜介绍道。 甘林急忙站起来，和斯当东握手：“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他是真的久闻大名，后世的史书中，这位大名鼎鼎的小斯当东，当年可是说动英国议会，以9票的优势，决定对大清发动鸦片战争的人。 斯当东受宠若惊一般，用中文回答道：“在下乔治·斯当东，拜见甘大人。” 甘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和硕格格还是第一次见洋人能把中国话讲得这么溜，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个金发少年。 伍秉鉴在旁边说：“斯当东先生现在是东印度公司广州事务处的翻译，与我怡和行多有接触。后面港城有什么需要，斯当东先生也可以在中间斡旋。” 甘林点点头，对斯当东说：“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宴会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散会以后，甘林一行人出了怡和行，正朝住宿方向走着，突然后面斯当东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甘林说：“甘先生，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甘林一愣，停下来扭头看着这个一路小跑赶上来的青年人。 斯当东气喘吁吁地赶上甘林之后，这才说：“久闻甘先生大名，不知可否前往府上一叙？” 天色已晚，甘林本想拒绝他，可斯当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甘林。 “这是英国公使转交给我的信件，让我务要转给你。” 甘林接过信件一看，上面写着“内森·鲍尔致马修先生”，他微微一笑，将信收起，对斯当东说：“既然如此，那就随我来吧。” 一行人来到甘林临时下榻的住处，斯当东和甘林，还有蕾切尔三个人一起，进到一间干净整齐的屋子里，分列宾主坐下。 斯当东先开口说道：“听闻甘先生曾在皇家海军中履职，据在下所知，纳尔逊将军对甘先生十分欣赏，假以时日，甘先生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可为什么甘先生却执意要回到清国来呢？” 甘林笑道：“你是英国人，当然站在英国人的立场上说话，我也同理。” 斯当东尴尬地笑了一下，又问：“那甘先生的目的，是否要在大清建立皇家海军呢？据我所见，大清国民素质低下，社会文明水平低，要想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后面配套的工业设施，这里是一样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很难想象，甘先生要如何着手建立海军？” 甘林心里暗暗生气，果然和马嘎尔尼老东西一个调调，不对，是比马嘎尔尼更加激进，马嘎尔尼好歹当初和甘林见面，也不知道是年老的关系还是什么，他救了甘林，和甘林说话也很客气，而这个小斯当东，当着自己的面，说话如此咄咄逼人，确实让人不快。 他稍稍顿了顿，回答说：“不错，斯当东先生，你所言皆为事实。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斯当东一挑眉：“还望不吝赐教！” “斯当东先生，您提到我国国民素质低下，这话不无道理。但请你认清楚一点，我华夏大地，人才众多，自古以来就是世界之巅。现今虽暂时沉睡，但一旦觉醒，其潜力岂是你们可以轻视的？历史上多少次，沉睡的巨龙被唤醒，最终改写了历史的走向，你研习中国文化，难道还不晓得汉人五千年来的文化底蕴吗？” 斯当东略略吃惊，他没有打断甘林的话，甘林看了他一眼，继续道： “我华夏如今确是有不少弊端，本官也是深有体会。因此，你刚问我为何要回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是为了让我们重新站在世界之巅！” 斯当东脸上露出一丝不快：“呵。可你知道，你们的傲慢自大，故步自封，你们国内统治者这种鱼肉百姓的行为，若成为世界之巅，是以这种牺牲百姓福祉为代价，那即使成为世界之巅，又有何意义？岂不闻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一个连自己国家的百姓都不爱惜的国家，成为世界之巅后，又能爱惜其他国家的百姓吗？” “自古华夏民族，有过开放包容的时代，比如强汉、盛唐、富宋、刚明，我们是以开放包容的姿态接待远人，但总有宵小之辈，利用我开放包容的政策，意图渗透，颠覆我们。我想，若是换做英格兰的话，乔治三世治下，噢，不，往前推一推，维多利亚女王时期，若是法国、或是西班牙总是利用英国自由贸易的优势，派遣探子偷偷渗透英伦三岛，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斯当东不依不饶。 “没错，若是一体通商，公平贸易，我们举双手欢迎。但若嘴里鼓吹自由贸易，暗地里却为了平衡贸易逆差，而偷运不法物资，毁我国体，这样的人，我们又岂能爱惜？况且，大清国境内三万万百姓的吃穿用度，哪一个不是压力，哪一个不需要钱？我等作为华夏子民，正该为了解决这等难题而以身许国。若是不思考办法，不去为此努力，只是每天抱怨素质低下、食不果腹，这才是最为人所不齿的行为。” 甘林这番话，变相地也在提醒斯当东，不要做那个只会到处说中国这不好那不好。斯当东当然能听出甘林话里的意思，他摇摇头：“在下在广州，与很多清国人接触，在下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少一些傲慢，多以平等的态度和在下交流。” 甘林笑道：“你看我不就和你平等地坐着交流吗？若是遇到其他官员，你现在应该是跪在地上的！” 斯当东急忙拱手行礼。 甘林还礼，之后又说：“这些，是我国内部问题，内部问题当由内部解决，还轮不到外人过来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