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放者

杰克随身携带的食物只够维持基本生存，这艘无人驾驶的侦察舰上也没有厕所。 vivian为他注射冷冻剂让他处于沉睡状态六十小时。 【警告！紧急唤醒！】 深度麻醉之后的清醒并不好受。 副交感神经的功能暂时丧失，让他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做不到。 “发现高速目标正在向我们靠近。” “正在分析反射特征。” “识别为尖啸级护卫舰和海妖级微型侦察舰。” “推测为流放者舰队。” 毫无疑问，即使是流放者那看起来陈旧的舰船，也能轻易撕碎他们的毫无武装的小船。 “他们正在减速。” “预计将在两分钟后进入视距。” 这个视距是指光学识别系统清楚看到目标的最大距离。 也就是所谓的触手可及。 即便是现在，他们也肯定在流放者舰载武器的射程之内。 杰克才刚刚站稳。 尽管在漆黑一片的太空中这样做毫无意义，他还是下意识透过舷窗向外面望去。 七艘舰船划着不可视的轨迹向这边飞来。 “他们现在的速度是多少？” “大约2100千米每秒。” 转向逃跑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我们还可以用折跃逃离，但也会发出足以引起帝国舰队警觉的能量信号是吗？” “是的，我建议在离开这个恒星系之前，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冒险使用折跃。” 杰克点点头。 “那选择只有……迎上去。”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没有使用武器，我们有机会。” “同意，做好接触准备。” vivian暂时抽调了一部分算力用于追踪敌舰和战术分析。 “目前的速度是2050千米每秒。” vivian给出了预测航线，分毫不差地对着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杰克盯着屏幕上的预测航线，他们没有任何转向，航行的轨迹与预测航线完全重合，越来越近。 “正在调整光学捕捉系统。” “敌舰即将进入视距。3，2，1。” “正在锁定目标。” 出现了。 尖啸级护卫舰的轮廓像是一个锥子，比微型侦察舰要大得多。 海妖级则是一个圆环。 六艘海妖围着中间的一艘尖啸，在竖直平面成一个正六边形。 在太空中这样整齐的阵型毫无意义所以显得有些奇怪。 “敌舰出现能量反应，推测为斥力发生器。” 杰克开始反胃，出现不适。 他们开始被动减速。 由于尖啸的质量远比莫比乌斯级要大，所以他可以在自身不损失多少速度的情况下，捕获莫比乌斯。 敌方舰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尖啸级可以通过舰载磁力弹射装置将海妖弹射出去。 但是他们依然保持着那种诡异的整齐队列。 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尖啸开始转向。 他们一整个舰队都在以同样的加速度和半径转向。 他们集体转过一百八十度，用比莫比乌斯稍慢的速度航行。 没过多久，杰克就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他们的舰队了。 这时他们又开始加速。 他们停止加速时，同杰克他们相距只有不到两公里。 除非是要登舰，不然他们没有理由靠那么近。 “敌方舰队正在对我们进行扫描。” 这样的扫描在视距外时就来了一次，不过功率太小，甚至不能穿透外壳，vivian还可以隐藏自身。 不过距离已经这么近了，vivian只得把自己伪装成普通的舰用ai。 舰队整体以五米每秒（相对速度）的登舰速度靠了过来。 vivian正在运用全部算力修补系统漏洞，杰克则一下冲进驾驶舱打开应急储存柜，拿出一件航行服穿上。 外面红光微微闪烁。 那是登舰指示灯。 连接中继舱已经靠了上来。 有两个武装的流放者从逃生舱口爬了出来，连接呼吸器的氧气管像绳子一样把它们拽住。 他们熟练地靠近飞船，用工具将中继舱固定在杰克他们的飞船上。 现在他们相对静止，由于直接接触，他们可以听到另外一边的舱门打开。 “打开舱门吧。”杰克说道。 舱门打开了。 杰克缓缓靠近舱门。 他所穿着的轻型航行服可以提供呼吸隔热的效果，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挡宇宙射线，但防弹效果不怎么样。 他放眼看去，通道很长且没有灯，一片漆黑，还没船舱里亮。 船舱里的空气慢慢涌进了通道，声音逐渐清晰。 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的航行服厚得吓人，像是在标准的航行服之外又加了很多防弹功能的部件。 背上背着两个压缩空气瓶用一根呼吸管连通到呼吸面具的左侧。 连面具和手套上都加装了很多金属板。 还有腰间颈部的缝隙处缝上了某种动物的皮毛，里面恐怕也是高强度织物。 身上的口袋、魔术贴、环扣有很多，挂满了一些杂物挂件。 他腰间的武器吊索上，是一把被改装得面目全非的vk能量步枪，连vivian都分辨不出型号。 “你们来我船上干什么？”杰克试探他。 这船里有空气，他能听见杰克说话。 杰克用的也是这宇宙中大多数人类都会说的通用语言。 但那人没回应，只是四下打量。 后面还有些人，穿的是长得各不相同的厚重航行服，他们都拿着武器。 没人举枪瞄准杰克，他们只是在四处搜索。 有一个人拿着数据刀到处乱戳。 “驾驶ai坏了！” “这里还有一个。” 那人拍拍石棺。 “算力很高，不过安保很严，黑进去很难。” “把它搬回去。” 明明说要把它搬回去，但那些人却都没有动，而只是在墙边站好。 是飞船动了。 他们要搬回去的是整个飞船。 莫比乌斯被推着走。 “你们到底来我船上干嘛？”杰克又问。 这次有了回应。 是第一个进来拿着枪的人。 “这是艘无人舰。” 沉默。 杰克在窗边坐下，瞥了一眼石棺。 漫长的几个小时，因为用斥力发生器推着东西，没办法正常加速，他们的速度不如来时的快，但杰克从观察窗里看见，小行星环带正在慢慢向他们靠近。 靠得很近的时候，他才能勉强看到其中几颗比较大的小行星上有人类建筑，那些建筑上只有零星几盏很不起眼的灯光。 斥力刹车逐渐把船停稳。 港口的引导无人机把莫比乌斯级拖进船闸。 闸门关闭。 工程机器人在外面的平台上打开舱门。 “氧气含量19.7%，可以呼吸。” 流放者摘掉了呼吸面具。 有人过来拍了拍杰克。 “走吧。” 那人弯着腰穿过半开的舱门。 杰克也用同样的动作穿了过去。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vivian。 没人注意到这个时候杰克的面罩里投影了几行字。 那些字在他刚好读完时消失，他已经迈出来船舱。 和飞船上不同，一脚踏出去的瞬间竟有踩在海绵垫上的感觉。 他感觉地面很不真实，似乎没给自己多少支持力。 是重力，他很快反应以来，这里的重力很低，但又比一个小行星可以产生的重力大得多。 “四号气闸在释压，赶紧去把它堵上。” 播音器嵌在墙里显得非常沉闷。 又有一个拿枪的流放者走了过来。 他们领着杰克走到平台的尽头。 “把手伸出来。” 说话的那人掏出一样东西。 是手铐，钢制的，很老套的玩意，甚至没加什么自爆机关。 他们把杰克铐上，走进电梯。 四周是铁网，脚下是一块木板嘎吱嘎吱响，头顶是不断发出尖锐啸叫的电机。 “我说了，这东西只能两个人坐！” 有人在下面喊。 电梯果然在降到底时，啪地一声闪出电火花。 这下面似乎是餐厅又或者是机修车间，满是机油味和吃着饭的人。 最近的桌上摆着焊枪和一盘黑面包，看上去倒是没什么违和感。 刚才冲上面吼的大汉那沾满机油的大手掌上还托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糊糊。 他对过坐的瘦小男子则是舔舔餐刀朝这边看了看。 拿枪的男人拖来一张只有三条腿的椅子靠在桌边。 “坐下。” 他叫杰克坐下。 杰克勉强坐稳就看到对面的大汉和瘦子赶紧把自己面前的面包抢了过去一口吞到嘴里。 “嘿！把他饿死对我们没有好处。” 不过，他们明显是一副面包渣都要舔干净的样子。 “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饿死！” 送杰克过来的另一个拿枪的男人对他吼道。 “好吧，但是你们送出去的也是你们自己的食物。” 大汉不情不愿地把手中的半碗糊糊放在杰克面前。 被流放后杰克对食物的接受程度已经很高了，这种黄乎乎的糊状物至少还冒着热气闻起来也不奇怪，但是这碗边的润滑油和金属屑，再联想旁边的装甲板和切割机。 重金属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杰克拒绝地摆摆手。“不用了，我不饿。” 大汉闻言生怕他反悔似的一把端过碗来喝了。 “最好是这样，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包括你的。” 另一边的餐桌走过来一个男人。 络腮胡子，头发有些凌乱，中等身材。 “艾伦·图哈克曼。” “是帝国悬赏的海盗。” 他向杰克走了过来。 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 这时又有一个人跑了过来。 “工程师怎么说？”艾伦问道。 “至少要六十年才能打开，不过我们可以确定，航行是由这台算力夸张的ai在控制的。” “带他过去。” 艾伦走在前面引路。 两个一左一右夹着杰克，还有一个走在后面。 一整条通道灯光闪个不停，到处都是漏气的管道和正在修理它们的人。 他们在一扇门前停下。 艾伦转过身。 “你们三个回去站岗。” “明白，老大。” 三个持枪的流放者走远了。 艾伦摸出钥匙，打开了杰克的手铐。 杰克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他在等艾伦开口。 “你也看出来了，现在我们这里是什么情况。” “一个月之前，小行星带上发生了一次大爆炸，这场爆炸产生的电磁脉冲让所有运转中的电子智能设备全部报废了。” “我们想尽一切办法也只能修复很小一部分设施。” “缺乏总控ai，设施的运转极不稳定，我们只在库房里找到一个刚好没通电的老旧的备用舰载ai。用他勉强维持基地的生命维持系统。” “我们的船满载也只能带走一半人，出去补给更是没戏，基地根本撑不到补给船返航。” “所以我们需要两个ai，一个负责基地运转，另一个去开补给舰。” “所以我们冒险把ai装到了舰上去拦截你的船。” 所以那支舰队只有一个ai控制，怪不得，原来为了减少ai负担，才排成那样反常的整齐队列一动不动。 “我说过，我们都会死，包括你，你帮我们，我们会回报你，如果不，那我们只能同归于尽。” 说话时，艾伦指指自己，指指他门后的兄弟们，又指指杰克。 “你来选择。” 艾伦把手铐放在杰克面前。 杰克轻轻地推开了它。 “我们大家欠你一次。” 老旧的ai电子音响起。 “气密闸门已打开。” 十几个工人在忙碌，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又继续干活了。 小型吊机上吊着一个白色金属舱。 是石棺。 他们正在吊装石棺。 “老大，ai马上就吊装到位。” “我们找不到这东西的供电接口，考虑到功率我觉得它应该用不了多久。” 艾伦转头问杰克。 “这东西是怎么供电的。” “质能转换发动机，比聚变发动机更先进，能用很久。” “这就是那个技术顾问？” 一个工人脱下防护手套向他伸出手。 杰克手还伸在半空没来得及握，就被一个听起来不是很高兴的声音打断了。 “你真要把这破解不了的ai往我的船上塞？” “那我还宁愿用那个要报废的index。” 那人穿着摘掉了袖标领章的帝国军装。 胸前挂着的勋章也用锉刀磨去了上面的字迹。 制服不新但是很整洁，跟这个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头发和胡子包括指甲都用心修剪过，只是因为疲惫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他拨开人群。 “那东西是帝国造的，我最好的工程师连门都进不去，我们对它和他一无所知。” “我宁愿相信是他亲手把船开到这的，也不会相信帝国的ai会帮流放者开船。” 他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