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暴

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了七十二小时，船上的机修师已经倒了九班，连杰克都跟着修了好几次飞船。 “我和轮机长执勤，其余人都去休息。” 他们即将进入捕获轨道，六小时之后他们将进入大气层。 睡到第四个小时，极度稀薄的大气就开始摩擦船体了。微小的震动在船员舱里感觉有些明显。 “那ai真行，我们之前来这里在大气层最外层就有剧烈震动，差点就在大气层里坠毁了。这地方的地表风暴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ai到底是哪来的？”有一个船员问杰克。 捡来的？或者说杰克是被ai捡来的。 “别问他了，他还要靠这个活命，而这种事对你却没什么所谓。”萨维林狠狠地按了一下那个水手的脑袋。 杰克唯一对海盗们有用的秘密就是vivian，如果找到了可以控制ai的方法，谁都肯定会想牢牢地掌握这条生命线，除掉剩下可以控制它的人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出于必然。 在太空里，即使是地面上最善良的人也不得不做这个选择。杰克不说出来，他们也可以使用ai，他们便暂时不用走到那一步。 船体开始震动的时候大家就已经醒了，只是舰长的命令是说一不二的，这一点副舰长最清楚，所以他叮嘱大家到着陆时间再说，现在必须休息，自己又继续闭起眼睡觉了。 但很快警报就把大家都吵醒了。 “所有机修师前往各自位置待命，其余去舰桥集合。” 杰克也在其余之列。 副舰长是原定换班的人，所以翻身下床，三十秒就穿戴齐整小跑步去了舰桥。 杰克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航行服和装具也很快赶了过去。 “下次快点。”洛克哈特指着手表对他说道。 “明白，长官。” “封锁舰桥。” 唯一的一个普通舱门上了锁。 “怎么回事？” “风暴。” “我们在赤道上南北十五度的范围都观测到大规模风暴，好消息是我们已经发现了一片降落区。” “降落区条件很好，地形平坦，附近食物水源都很充足。” “唯一的麻烦就是我们要赶在风暴到来之前采集足够的食物和淡水。” 哈里亚大部分都是海洋和荒漠，淡水资源集中在两极和赤道，考虑到起飞，肯定是降落在赤道更为合适。 而在一片群山中找一个地方降落，不如在大片平原降落来得方便，所以可选择的降落区其实不多。 “我们用工程机器人搭配运输艇，六个小时就可以完成采集作业，八个小时就可以起飞。” “还不够快，给你五个小时采集一个月的量。” 话语间他们已经绕到第五圈了。 还有三圈他们已经减速到可以着陆了。 “这里，最近的风暴离这里还有2700公里，我们两小时内就要着陆了。” 他们在降落区找到了一个精确的标定地点。 是一个不算深的山谷，大片的雨林。 “我们安排两个警戒小组，a、b两组分别在这两个山头，负责警戒周围用无线电联系。两小组各乘一辆飞行摩托。” “我要求你们在火力有限的情况下，建立观察阵地，拖住任何试图靠近采集区域的危险目标。” “遇有袭击，a、b组分别经由这两条山脊在着陆点集合，交错掩护登船撤离。” “去军械库领取武器吧。” “这次任务危险不大，只要我们好好干，就能皮毛不损地回家。” “解散。” 着陆前的两个小时很漫长，时间像液化了一样变得稠密，滴答滴答。 “整装完毕，船尾甲板待命，呼号a-1、b-1。” “收到，等待绿灯亮起。” 舰桥装甲板升起以抵御进入下层稠密大气的高温。 末端降落程序在高度五百千米的高空启动。 “高度五万，姿态良好。” “反推引擎点火，推力正常。” “四万，四号反推引擎故障，正在修正。” “三万，偏离0.15。” “二万五，偏离0.33。” “二万，修正失败，尝试保持姿态。” “一万五，所有反推引擎故障。” 减速过程中极大的加速度过载让人类反应时间变得非常长，操控基本是ai完成。 反推引擎年久失修，突然的故障让船体发生了微小的侧偏，这一点小小的变化在高速运动中造成的影响无法估量，误差不断扩大最终会导致姿态完全被破坏，进入死亡桶滚或是尾旋，最后坠毁甚至在空中解体。 “一万，一级撞击警报，紧急迫降。” “五千，最后一次尝试姿态调整。” “即将触地。” 在触地前最后几千米的高度，反推引擎奇迹般地重新开始工作了，这让vivian有了一个转瞬即逝的调整姿态的机会。 谷底泥土松软，地形较为狭长，最后一刻的姿态也堪称完美。 “降落完成，正在自我检修。” “舰体完整度97%，建议进行进一步检查。” 部分部件与控制系统失联，这部分可能被判断为损毁，只要连接上还能继续工作。 “船尾，报告伤亡。” “没有伤亡，舰长，可以继续行动。” “收到，a-1出发。” “a-1已离舰。” “重启引擎，依次投送工程队和b-1。” “工程队投放。” “b-1离舰。” 洛克哈特和副舰长一起也驾驶运输空艇离开了。 整艘船只剩下了vivian和杰克。 洛克哈特弄错了，只要硬件还在，那些限制对vivian来说根本形同虚设。 他们只给了vivian很低的权限，但是降落过程中，通过应急反应系统的漏洞vivian已经基本控制了整艘船。 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扔下那十二个人起飞。 但是很显然，她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全息投影装置启动。” vivian重新出现在杰克面前。 【我的系统已模拟出行为模式，请遵照以下指示：】 【一、接受对方提出的一切提案。】 【二、保持沉默，只回答问题。】 【三、机体能源为质能转换发动机，比聚变发动机更先进，能用很久。】 【四、解锁方式，站到机体前等待扫描，并说“否认，他们不是敌人。”】 【五、相信我。】 “我们已经出来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vivian在控制台上坐下。 “风暴要来了。” 在控制整艘船之后，vivian还侵入了车载摄像头。 摄像机的画面里，工程机器人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砍掉一棵野生香蕉树。 树倒下后，上面那些难以入口的青色香蕉直接被装进运输艇，整船整船地运进尖啸的货仓前段。 在那里香蕉被绞碎，分离出糖类并加工成淀粉，还有蛋白质、维生素等等。 还有一些野生的椰子、菠萝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根本不能吃，但是星际人类还是有无数种办法从自然界掠取资源。 他们同样把那些东西绞碎，从中提取纤维、蛋白质和脂肪制造人造肉品。 原材料被运进飞船，经过加工之后废渣又被抛掉。 抽水机和过滤器也开始工作。他们有一个可容纳六百吨水的水箱需要装满。 杰克和vivian用监视器看到了他们。 所有人所有机器都在全速运转。 四个小时过去了，采集任务已经完成了87%。 “再采一车我们就走。” “风暴还有多远。” “650公里，风速210公里每小时。”杰克通过无线电回答。 “hq，这里是a-1，东部有沙尘。” “扫描中，热能目标，数量491，接近中。” 一种巨大的两栖生物，有野牛一般的体型和强壮的身躯，四脚行走，有鳍，坚硬的头骨甚至能撞坏机械。更坏的消息是，他们比风暴更近。 “他们是冲着海里去的，计算路线。” vivian几乎是瞬间上传了路线图。 那些东西会经过山谷，考虑到山谷的宽度，可能会造成一些损坏。 只要别再出什么情况就好了。 “扫描发现大批热能目标，数量293，上升中。” “有翼生物，东部低空。” “高攻击性生物。” 那些四翼长着长獠牙的生物需要捕食来满足自己的能量消耗。 “撤退，a-1。” “他们太快了，我们会坚守阵地。” “b-1会去与a-1汇合。” 那些生物以每小时180公里的速度靠近，他们挂在成年个体身上飞到高空，之后就用自由落体来获取速度。 警戒小组撤离后，地面采集小组就会成为目标，他们是跑不了那么快的。 “收到，采集小组全速撤离，a-1、b-1，我们等你们归舰。” 工程机器人属于可抛弃资产，大多数都留在原地没有带走，其余人搭乘运输艇撤离，大概需要三分钟那些东西就追不上他们了。 “目标数量11，干涉射击。” 能够对空的只有射程足够的gauss电磁步枪，磁体弹药质地较软，命中软组织才能有效杀伤。 受攻击之后他们的目标立即转向警戒小组。 骑上摩托，他们在崎岖的山路间迂回躲避。 飞行摩托可以贴地悬浮，在崎岖的山路上可以保持稳定勉强可以射击。 他们沿着山脊走，把翼兽往另一边引。 他们俯冲得够近时，vk才有四五秒的时机可以有效射击。 “我们就位了。” 运输艇距离母舰只有五百米距离，那些翼兽已经追不上了。 但是警戒小组已经被包围了。 两人被攻击了，一个被翼尖的利爪刺穿，从半空中摔了下来，一个所乘的摩托直接摔下了山谷。 “a-1倒下。” “萨里死了，格里格斯重伤。” 另一辆摩托只好冲下山崖。 “b-1被困住了。“ “赶紧登船，我开运输艇去救他们。”副舰长提议。 “不，你去开船，它们撞不穿外装甲，机动合理的话我们就可以登舰。”舰长否决。 “收到，一路顺风。”副舰长接过舰长id。 聚变引擎紧急启动也需要大概三十秒。 然后尖啸会用自己的船体撞开翼兽开出一条路来。 运输艇可以趁机登舰。 只要b-1和格里格斯能撑得下去。 “b-1，尽可能向我们靠近！” 格里格斯双腿骨折还断了一条胳膊，b-1把他安置在后座，一人步行，机动性大大降低。 “60秒。” 尖啸已经启动，大约五公里的距离，他们还需要再坚持六十秒。 “不行，我们过不去了。” 进入山谷后，有一片开阔地，翼兽一击未中便落地挡在他们面前。 “什么？可以飞的爬行生物？” 那些东西竟然在地上都有很强的攻击性。 那些东西围上来的时候，他们甚至连举枪射击都忘了。 另一边的工程机器人竟然动了起来。 它们排成一队，队首的两个撞开包围圈，因猛烈撞击损坏后，又定时过载自毁，尽可能炸死扑向他们的翼兽。 还剩下十四具机器人，视觉系统完好的直接夺过步枪。 工程机器人没有装载任何战斗程序，而且行动迟缓，除了手臂部分灵活一些，根本就是一个铁疙瘩。 流放者的步枪当然没有生物验证那种高级又没用的功能，所以工程机器人也可以使用，但是…… 这东西是怎么动起来的？ 他们被吓傻了根本没反应过来枪就被夺走了。 三个机器人在对天空射击，其余十一个不断用自己的机体保护中间的人类和持枪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的枪法竟然比人类还要准，几乎每一次射击都能命中。 “这……” “洛克哈特！尖啸失控了！现在是这个ai在开船！” 无线电里副舰长大喊道。 运输艇也开始不受控制了。 洛克哈特的开船技术很精湛，在低空飞行中，他能保持人类飞行员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再快一点就算是最顶尖的赛车手都没办法不撞上障碍物，而且这还是在有那些飞行怪物袭击的情况下。 高超音速超低空飞行，转向的过载都让人类难以承受，更别提气流在打在这些障碍物时对飞行器姿态的干扰了。 靠近岩壁时洛克哈特下意识地控制操纵杆，动不了，操纵杆被锁死了。 运输艇没有专门的ai操控，vivian是通过自动驾驶模式来控制的，而连续超过五次或十秒，自动驾驶指令与人类飞行员发出的指令不同，自动驾驶就会自动解除，所以她启动了只有地勤在起飞检查时，才会开启的防误触装置。 一路有惊无险，时间差也是完美的，尖啸刚好撞开兽群，运输艇就到位了。 “快上来！”顾不得怀疑什么ai了，洛克哈特直接大喊道。 一组机器人直接用身体组成担架把三人抬进了运输艇。 尖啸已经进入了发射模式，还开启了引力发生器辅助运输艇登舰。 兽群在他们下面狂奔而过。 “所有人员注意，本舰已进入发射模式。” “发射倒计时，三，二，一。” 附挂发射模组包括四枚火箭，飞到外侧大气层后就直接抛掉。 “发射模式关闭。” “长官，舰桥封锁了，只有那个顾问和副舰长在里面。” “打开它。” “正在撬，长官。” 舱门突然解锁了。 舰长走进舰桥。 全息投影装置启动。 vivian现身。 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站在舰桥的最前部，她的身后就是耀眼的恒星。 “你是……帝国的叛徒。” “不，你是ai，你被设计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刚刚穿过大气层的尖啸级轻型护卫舰正在调整方向，缓缓而又十分精确地把舰首指向轨道方向。 “本机体为espc（帝国特别项目委员会）资产，隶属于火种计划，机体编号sa01-ry701-type001，未分类的超高度ai，萨拉凯耶夫与薇薇安之女。我携带火种，名为vivian。” vivian是帝国所制造的最强大的ai，在被植入骇虫程序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首先她构建了一个只有自己千分之一规模的独立ai框架，然后训练她做出反应，强烈抵制来自帝国的任何命令。 vivian的算力规模大概是普通战舰ai的几千万倍，甚至是现役战略级ai的几十倍上百倍，是名副其实的怪物。 所以也怪不得流放者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即使是千分之一规模，都是他们无法骇入和攻破的超级ai，他们甚至不敢去想她会不会复制的不是全部的自己，而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不光是洛克哈特，当知道vivian有自我意识之后，所有人都清楚命运已经交到了她手里。 入侵vivian根本不可能，现在面对的是vivian绝对不会放水的本体，如果人脑有接入端口的话恐怕会被她先骇了。除非…… “我分析你们会尝试用物理的方法来摧毁我的机体。” “经过计算我发现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引爆聚变反应堆。” “自杀一般的袭击真的能给你的机体留下一丝一毫的烧蚀吗？”洛克哈特问她。 “不能，但这会杀死我唯一的盟友，也会让我流落太空。” 盟友…… 洛克哈特略一思索又问道。 “你在寻找什么？这艘破船上真的有你看得上眼的东西吗？” “我在寻找……一种可能。” “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这句话就好像是不久前流放者对杰克说的。 “我们需要做什么？” “回到岗位，我会继续辅助你们。” 洛克哈特拿起对讲机。 “全舰注意，在自己的岗位待命。” “接下来呢？” “折跃信号，很近，正在跃出，3，2，1。” 耀眼的强光闪过，是一艘驱逐舰。 指挥塔顶端有帝国标志，左舷靠下的位置写着“厄里倪厄斯”。 “反射特征分析为行星风暴级驱逐舰，十一号舰厄里倪厄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