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逃兵

大宝剑集团公司办公大楼。 除了有个别部门在加班，只剩下一片静谧加黑暗。 送走沈馥丽的余飞，独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伫立在窗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吴袖变了！ 在那个男人身边，在青华大学的徐教授身边，她似乎比从前快乐！ 他看了看腕表，时针已经指向十点。 他的脑海里在反复播放着跟吴袖在【无题】咖啡馆偶遇的每一帧画面······ 他的心里积攒了很多话~~~ 他希望吴袖这时候恰好也回到了公司，他有几个小问题想问她。 可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吴袖是不是正在享受人生？ 他痴痴傻傻，没有开大灯，微弱的烟嘴火光如会呼吸的痛······ 这是情伤吗？ 自薛蓝走后，余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让他烦躁！ 咚咚咚！ 余飞循声望去，半开的办公室门口有一个身影如同鬼魅！ 是吴袖！ 她顺手打开灯。 “黑布隆冬的，怎么不开灯？” 二人目光相碰，又迅速弹开。 余飞把烟灭了。 尽量收拾出一个轻松的心情。 “怎么没去陪你的徐教授？” 吴袖凶了他一眼。 “他叫徐怀诚，是个成年人了！” 她似乎想要表达，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到共度良宵的程度。 “想好了？” “什么？” “你爸妈不是一直在催婚吗？徐怀诚不是他们钦定的乘龙快婿吗？” 吴袖手扶着椅背，冷如冰霜地说： “余老板，请你搞清楚，这是我的私事。 我吴袖想要跟谁约会，想要跟谁睡觉，想要跟谁结婚，是我的自由，跟你有关系吗？” “······” 余飞仿佛被打回了前世，成了那个沉默寡言，敏感自卑的男人。 他被吴袖怼得哑口无言。 “好吧，你，可以走了！” 吴袖晚上回来的原意，本来想解释什么。 目前的态势来看，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扭头就走。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余飞一拳重重地砸在办公桌上。 “草！” 自吴袖加盟大宝剑以来，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争吵。 倦意铺天盖地地袭来，余飞蜷缩在沙发里，万念俱灰。 他突然想回家，虽然离清明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一刻，什么江畔大学，什么叶剑中的全案策划，他都觉得不重要！ 他掏出手机，订了次日凌晨的机票。 如一个青春期的少年，头脑发热，不管不顾~~~ 回家。 每个人的记忆库里都会有几段有关回家的影像。 太阳已经偏西，暑气未消。 余飞从昌州回来，背着包进了村口，见平日开阔幽深的池塘，因为放水灌溉稻田和连日的暴晒，几乎见底。 淤黑的泥巴裸露着背脊，散发着腥气。 余飞没有回家，直接走到奶奶平时住的房子。 瓦房前面的木质大门挂着一把铁锁，他绕到后面，用力一推，门开了。 他呼喊了几声： “奶奶，奶奶！” 没有回应。 他走进奶奶的卧室，撩开蚊帐，浑身一阵战栗，大声喊： “奶奶！” 奶奶慢悠悠地醒过来，看到是余飞，很高兴。 她面容清瘦，但精神状态很好。 余飞点燃一支烟，帮奶奶削着一个自己买回来的黄皮梨。 奶奶一个劲说： “甜！” 又说：“香烟香烟，原来烟也这么香啊！” 老太太个性执拗，她从来都不掩饰她的爱，孙子一辈，所有的孩子当中她最疼爱余飞。 太阳落山的时候，在奶奶的指导下，余飞切好一盘肉，煮了一小锅面条。 两个月前，她摔了一跤，右手骨折。 后来就一直打着夹板挂在脖子上。 看她左手使筷子怎么也把面条送不到嘴里。 余飞搬来自己小时候坐过小木凳坐在奶奶面前，把面条一圈一圈绕在筷子上送到奶奶嘴边。 奶奶羞涩地笑了，她不好意思了，说： “我自己来。” 奶奶大概忘记了，余飞生下来3个月后就没有奶吃，是奶奶抱过来，一口糊糊一口粥地喂养大的。 吃完面条，奶奶说： “你回来了，帮我洗洗头发吧！” 她的头发掉得厉害，在余飞的手里还没有满满的一把，却如同葱须一样根根雪白。 奶奶找出一把剪刀，又把一条干毛巾横披在肩上，要把头发剪短。 奶奶对余飞说： “你随便剪，丑一点也没有关系，人老了，也不讲究好看！” 余飞弓着腰站在她的背后，一剪刀剪下去，湿湿的头发黏在一起，一绺一绺落在毛巾之上。 睡在外屋的竹床上，蚊虫的骚扰和此起彼伏的蛙鸣，让余飞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他起身蹑手蹑脚走进奶奶的房间，天街夜色，清凉如水。 蚊帐里的奶奶酣然入梦，蜷缩着瘦小的身体，如同一个熟睡的婴儿。 奶奶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精神也一天比一天脆弱。 碰到来家里探望她的亲戚，才说上三言两语就已经泪流满面。 临走时，还坚持要把客人一个个送到村口才折返。 父亲和二叔感觉到她时日无多，也尽量多抽出一些时间，守着她，陪着她。 她自己呢也不避讳死亡，常在嘴里念叨的是我死了以后，你们要怎么怎么样。 家里人就假装凶她，她也不生气，还乐呵呵的。 家里人按部就班地为她准备棺材，寿衣。 她一样样过目，对做工和质量很满意。 她说： “我的衣服好多还是新的，穿不完，你们要少买些，莫浪费！” 那年的腊月初八，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如奶奶所愿，如她一直挂在嘴边的念叨，她得了一把腊骨头，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 拿着钥匙，余飞有些生疏地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 在外漂泊日久，他经常想念家乡的物事。 比如风。 春风慵懒。 夏风劲爽。 秋风沁凉。 冬风凛冽。 比如雨。 春雨温和，润土如酥。 夏雨迅捷，干脆爆裂。 秋雨零落，恬淡稀疏。 冬雨冷酷，晦暗凄凉。 比如四季。 春天暖，百花开。 夏天热，雷雨多。 秋天凉，稻花香。 冬天冷，雪花飘。 比如时间节点。 学生时代，春夏秋冬在余飞的感知里，有自己的一套时间节点。 春天，是过了正月十五，正式开学以后开始的。 夏天是从漫长的两个月的暑假开始的。 秋天是下半年九月份开学把被褥搬到宿舍寄宿开始的。 冬天则是年关逼近，放了寒假，回到家，一家人围着简陋的火塘一起吃吊锅那一刻开始的。 第二天，他睡到自然醒。 春天的阳光正好，他出了村，沿着田埂闲逛。 这么多年在外漂泊，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轻松惬意过。 在一大片油菜花地前，他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盯着蜜蜂看， 看它们的梦幻舞步，看他们是怎样传粉，采蜜的······ 又看到蝴蝶翩翩起舞，让他想起小时候学过的诗句： 儿童疾走追黄碟，飞入菜花无处寻。 真的是童心未泯，童趣盎然。 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 “小飞？你是余飞？” 余飞转过身一看，是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 他惊喜地叫了起来： “余老师！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 他看到老人一身旧衣服打扮，还卷着裤腿，就问道： “您这是？” 男人说： “我已经退休了，闲不住，就在田里种了点菜。” 这个男人就是余飞最尊敬的老师，余正茂。 那时，他从林广市中等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余飞所在的小学当数学老师。 是余飞四年级的班主任。 余老师指了指前面的三层小楼说： “我家就在前面，走，去家里喝杯茶。” 余飞欣然前往。 三层小楼被余老师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的花，余飞也叫不上名字，但开得正旺。 “来，你尝尝，这是前几天，我在田埂上采的茶。” 余老师的笑容和蔼。 余飞连忙起身接过了，闻了一下，说： “真香！” 他看了看家里，没见其他家人，就问道： “余老师，就你一个人住？” 余老师笑着说： “两个儿子都在武汉工作，你师母也去武汉帮他们带孩子去了。 我也去武汉住过一段时间，根本住不惯。 就偷偷跑回来了。” 余飞笑着说： “是的，还是农村舒坦些，城市里太嘈杂了。” 余老师说： “小飞，你是我教过的学生里面最有出息的了，生意做得那么大，是很有名的企业家了。 这几年虽然你很少回来，但这十里八乡，都传着你的大名呢。” 余飞谦虚地说： “您过奖了，我也就是做点小生意，赚了几个小钱。 不像您，在三尺讲台上默默耕耘，桃李满天下！” “哎呀，莫说客气话，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师。” 但看得出来，听了余飞夸奖，他内心很高兴。 余老师问道： “家里有几个小孩？” 余飞尴尬地笑了： “我还没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