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不要了，保命要紧！

余三金似乎是很渴，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水。 他微笑着说： “还想听？” “嗯！” 余三金略一迟疑，继续往下讲。 由于作为故事讲述的主体，余三金很难不在故事里添盐加醋，或者美化自己。 当然，这个也可以理解。 余三金的个人发展毫无进展，一个下线也没有留下。 他此时心思全部扑在团队发展上，再说，这是什么环境，哪里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一旦儿女情长，就英雄气短了。 那个阶段，讨厌读书的余三金的思想一直被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这8个字禁锢着。 翻看入网之初所列出的市场表，余三金的市场一大半已经“炸”了。 亲人圈有舅舅，老乡圈有方晓明，同事圈有武哲。 唯有同学圈尚未开垦。 而他把同学圈这一分类放在市场表最后，因为按照他所掌握的行业知识和邀约知识，符合条件的就一个人： 姚智。 他是余三金同一个镇上的，由于都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基本上属于老师放任不管的对象。 姚智喜好数学，偏科，内向寡言。 余三金成绩垫底，却外向健谈。 初三的时候，他俩的身高都超过了1米7，一起打打篮球是他们学生时代仅有的娱乐项目。 或许是性格互补，两人的友谊一直未断绝。 中考成绩出来了，两个人都不理想。 姚智随家人去了广东，余三金随老乡去了昌州。 相隔甚远，但音信不断。 时值盛夏。 邀约的机会出现了。 闲谈不邀约，邀约不闲谈。 平时的闲谈，余三金不显山不露水地做足了铺垫，他虚构的海鲜连锁事业正在迅猛地发展。 姚智当年进了广东一家便利店，类似7-11，在广东境内超过100家。 3年后，他抓住开放内部加盟的机会加盟了一家便利店，跟女朋友上对班，一人12小时。 第二年，他又拿下来一家。 之所以说邀约的机会出现了，一个原因是，姚智跟女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因为天价彩礼谈崩了，已经分手。 另一个原因是，公司政策调整，所有内部加盟店全部收回由公司总部直营。 公司退还的加盟保证金6万，还退了一部分货品的尾款，加起来，姚智手上有个10多万。 像姚智这种老员工，公司给的出路是，可以转相应的管理岗，比如店长之类的。 他不想继续留在公司做基层管理，有了离开广东到外面闯一闯的打算。 只是不知道下一步到底去哪个城市，到底干什么？ 余三金跟师傅跛子秀才朱文才一商量： “师傅，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师傅赞同： “是个优质资源，可以动！” 当晚，朱文才就把这个情况汇报给寝室领导，寝室领导也批准了。 余三金抓住时机主动邀约姚智，以入股或加盟的形式来东成市这一片开海鲜店。 姚智果然心驰神往。 他对连锁经营管理有5年以上是实战经验，并且了解海鲜行业的利润空间。 对这一点他还是十分自信的。 让余三金核实过姚智所买的车票车次无误后，吕荣良安排了最近情绪有些低落的冯振华担任带师傅，其目的是让他通过带新朋友来保持状态。 前一晚，吕导全部安排妥当，各种流程及注意事项一如既往。 余三金对由曾经的寝室小领导冯振华来担任姚智的带师傅，有不满的情绪，但隐而未发。 一般将老业务员定为带师傅无非三个原因： 一是，老业务员原先在传统行业本来就比较成功，有能力，又有天然的威信，方便树立。 在带徒弟的过程中无微不至，端茶倒水，准备厕纸、卫生巾，甚至吃徒弟的剩饭。 等等。 由此制造巨大的心里落差，新朋友很容易对带师傅产生信任和依赖。 另外，带师傅和新朋友的专业、行业或兴趣一致，有共同语言，容易产生共鸣。 还有，出于锻炼队伍考虑，让老业务员学以致用，快速成长。 余三金看冯振华哪条都不占，担心带不动姚智。 “我擦，冯振华可是我最后的一根独苗，可不能重蹈覆辙！” 余三金内心很忧虑。 但对吕荣良吕导的安排，他也不方便提反对意见。 网络里很讲究复制，注重复制。 自舅舅起，方晓明，武哲到姚智，都是火车站接人。 在肯德基吃个快餐，打车，先到宿舍，到门口找借口下手机。 这一套余三金操作起来是更加随意和娴熟。 多年不见，姚智热情洋溢，一起回忆跟余三金上学期间的点点滴滴。 由于有任务在身，余三金则表现的沉稳内敛得多，偶尔插话，多半笑而不语。 当年，班里的一对瘦高个，余三金同学生时代相比，身形变化很小，还是个瘦高个。 姚智变化很大，高他半个头，强壮魁梧，体重目测是余三金的双倍。 幸好，余三金提供的资料很详细，吕荣良也对应做好了准备。 害怕“抖”的时候压不下来，寝室外围的伏兵几乎动用了团队所有的高大或强壮的业务员。 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领导来踩，吕荣良带着6个兵准备亲自出马。 本团队的一个女领导负责“抖”，带师傅冯振华黑着脸站在桌旁。 女领导按照行业规矩，一项项抖开。 天气炎热，当听说来东成市没有所谓的海鲜连锁店，叫他过来是考察一个新的行业。 余三金从窗户里看着姚智的侧影，脸色如猪肝，头发湿漉漉的像刚洗过头，t恤和牛仔裤迅速湿透了。 一不留神，姚智从椅子上栽了下去，掷地有声，如一头卧倒的大象。 众人惊愕。 女领导倒是气定神闲，她吩咐家里人取来一瓢凉水，迎面泼去。 （是不是国产神剧看多了，抱歉······） 姚智一激灵，身子收缩如同一只大虾。 他一把把脚边的双肩包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一个劲地求饶： “各位好汉，我是个穷光蛋，请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女领导一改客客气气的语调由抖改踩了： “你看看你那个熊样，堂堂七尺男儿，躺在地上像滩烂泥，站起来！” 姚智应声麻利地站了起来。 “你当我们是什么？ 深山老林里面的土匪吗？ 搞笑，都什么年代了！” 女领导在接下来的话里增加了一点行业的神秘感，并且施加了压力。 直到女领导离开，如落汤鸡一般的姚智对不到1米6的女领导毕恭毕敬。 对其他人，包括对余三金也是唯唯诺诺。 吕导吕荣良接到女领导的电话通报，让手下的人撤了，省了一道工序。 余三金内心生出深深的悲哀，他不明白姚智今天的极度恐惧下的过激反应，还是卑微地示好和求生？ 分开多年，原来他对姚智根本就不了解。 即使真有海鲜连锁店也不可能跟他合作，他当时这样想。 他自然想起了方晓明被骗进来的第一天。 同样是朋友关系，同样的处境，而他们的反应就是云泥之别了。 接下来的几天进展顺利。 姚智认真听课，下了课，发挥他的口才优势，讨好家里的每一个人。 余三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东成市这几天的最高温度都在35度左右徘徊。 狭小的空间，又不能出门。 不要说姚智，连家里打配合的老业务员都难以忍受酷热。 尤其是到了晚上，男寝劣质的草席铺了一地。 汗水流下来，一翻身草席直接粘在身上，卷起一个筒。 出于安全考虑，新朋友人高马大的。 家里业务员晚上也不敢松懈，把姚智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一台黑色的大功率的落地扇喘着粗气，不知疲倦地摇着头，搅动的热浪在一群只着内裤的男人身上扫来扫去。 唯一的一个窗户被木方加固过，再糊上报纸，密不透风。 半夜，余三金在墙角坐起来，心烦意乱，这操蛋的天气。 进了这个小房间就像进了烤箱，他本想偷偷摸摸到小院子里透口气。 但看到冯振华，朱文才，还有其他老板在为自己的新朋友辛苦地付出，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吕荣良一夜未归。 清早，冯振华抽空向吕导汇报了新朋友的情况。 已经5天了大门未出，他建议今天下午串串寝，出门透透气，纾解一下压抑的气氛。 吕荣良用修长的手指轮番敲着桌上的水杯，不急不缓的说： “串寝？ 我可以安排，但安全要放在首位。 连你在内必须安排4个人跟定他。 冯老板，你的徒弟还在演戏，你随时随地要当心，上个厕所都要交代别人帮你看紧他。” 冯振华口中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认为吕导有点小题大做。 但是，后面的故事很快就啪啪啪打了冯振华的脸。 当天下午串寝，姚智情绪高涨，跟坐寝的领导聊得很愉快。 这位领导以前是一家公司的部门经理，一番深入交谈，回来的路上姚智还意犹未尽。 一个劲儿地夸： “你们这里面真是卧虎藏龙，这位领导对公司运营管理很有一套，确实有真才实学！” 冯振华也随声附和，顺便树立了两个团队领导和随行的业务员。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余三金在后，冯振华在左侧搂着他的肩，另两位负责安全的业务员在前面几步外。 看似严密看护，实则留有余地，有漏洞。 几个人见新朋友眉飞色舞，兴致颇高，均在安全防卫上放松了警惕。 回程要经过一座石桥。 类似这样的石桥在东成市普普通通，数以百计。 6点左右的光景，太阳没有了白天的毒辣，凉风习习。 金黄色的夕阳平铺在河面上，有半江瑟瑟半江红的诗意，既绮丽多姿又壮美无比。 一行人行至石桥中段，冯振华猝不及防被姚智一把推倒在路中间。 一辆正常行驶的轿车紧急制动，发出尖锐的声响，后方好几辆车也被迫跟着紧急刹车。 一个庞大的身躯自桥上扑通一声跳入河中，溅起大片水花。 推人，跨栏，跳河，姚智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跟他第一天来团队的那个熊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身后几步远的余三金，冲上去下意识伸手去拉。 而另外两人回头一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倒在地上的冯振华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也冲到桥边，嘴里嘟囔着： “妈的，完蛋了！” “救命啊，救命，我，不会，游泳！” 姚智手忙脚乱在河里瞎扑腾，随着水流，渐行渐远。 桥上和两岸附近的市民纷纷驻足围观，道路阻塞，喇叭的催促声一浪高过一浪。 有好几个人在混乱中报了警。 救人要紧！ 从小在水边长大的余三金水性极好，他不假思索纵身跳入河中，向姚智的方向靠过去。 姚智惊吓过度，已经没有了呼救声，随着波浪起伏，即将沉入河底。 桥上及河两岸围观的市民越来越多，有人惊呼，有人指指点点。 一名执勤的交警来不及脱衣服也纵身跳河救人。 一条长串的驳船满载砂石在河道中间穿过。 听到岸上众人的喊叫，船老大操起一个网兜，刚好网住了姚智。 可能是用力过猛，竹竿断成两截。 好在他熟悉水性，跳进河中，拦腰抱起姚智，一伸手，撘在船舷上。 交警下水处离得近，也及时赶到，合力把姚智拉上了船，控水急救。 水中全速冲刺的余三金见姚智被救上了船，稍一思忖，侧身游向岸边。 他被围观的群众拉上了岸，收获不少赞赏。 “见义勇为，小伙子，好样的！” “小伙子，真勇敢，不错！” “······” 余三金心里暗暗叫苦，当然没把众人的夸赞放在心上。 网络里的四人聚到一处。 眼见驳船在前方也靠了岸，姚智被转移到了岸上，一辆120救护车呼啸而来。 余三金盯着冯振华问： “现在怎么办？” 冯振华脸色铁青，看了看左右，小声说： “我刚刚跟吕导汇报了情况，吕导让我们打车马上归寝。” 余三金看着他的脸，憎恶之情在眼神里也隐藏不住了。 归寝后，余三金胡乱换了一身衣服。 按吕导的吩咐，把姚智的衣物，行李箱，收拾好放到家门口。 留了一个人在附近盯着，其他人简单收拾后都撤到周边的公园或网吧里。 余三金从房间角落里拉出姚智那只硕大的行李箱，把姚智晾衣绳上晾晒干了的衣服也塞了进去。 行李箱的夹层里塞着他的身份证、手机充电器、剃须刀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票据，还有一张初中的毕业合影照。 看了看站在最后排肩并肩的余三金和姚智，高高瘦瘦，明显营养不良，两个人青涩地傻笑着。 余三金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叫姚智过来看来又是一个错误。 他今天一跳河，很多事情更是说不清楚了，多年好友怀着恨意终将形同陌路了。 他的思绪被外屋的朱文才的催促声打断，他拉好拉链，推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朱文才关切地问道： “好了吗？赶快走吧！” 由于抢救及时，姚智虚惊一场，毫发无损。 但他心有余悸，生怕传销组织的人再抓他回去，在医院跪求办案民警连夜买票送他回家。 负责办案的民警问： “是谁骗你过来的？ 你的行李呢？ 记得门牌号码吗？” “不要了，保命要紧！” 姚智急忙说道。 其实他更担心银行卡里的那十几万血汗钱。 民警询问他是谁骗他过来的，他都不敢报余三金的真名，说是来见网友的。 民警微笑着问道： “女网友？” 姚智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就顺坡下驴地答道： “是的！” 民警又一番苦口婆心地说教，什么天上不会掉馅饼啊，什么女人是老虎之类的。 姚智眼神飘忽，心思流转，这会儿哪有心思听得进去？ 于是乎，他就照单全收，不停地点头： “嗯，嗯，嗯！” 家门口的姚智的行李箱放了一夜加一个白天，警车一直没有出现。 吕荣良判断，姚智应该已经离开东成市了。 警报已经解除了，于是，在傍晚发出了让所有人归寝的指令。 第二天一早，余三金出现在邮局的办事大厅。 按照姚智身份证上的详细地址，把他的行李箱寄回了原籍。 出了邮局，余三金坐在马路边吞云吐雾。 内心很愤懑，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想对着谁破口大骂一顿，但又不知道找谁合适······ 看着马路上的车轮滚滚，他有点沮丧地想： “这么骗人，特码的何时是个头啊？ 我真的能吃这碗饭吗？ 不管传销赚大钱是真是假，反正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拿到的！” 积极的心态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 消极的心态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 从这时候开始，余三金的思想应该已经开始动摇了~~~ 如惊弓之鸟的姚智一路逃回了老家，关于被骗之事没跟任何人提及。 农村人“谈销色变”，甚至比刑事犯罪还敏感。 虽然此次他是受害者，但他也不想跟“传销”这两个字沾上边。 就决定吃这个哑巴亏。 但，当他收到余三金寄回来的行李箱，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里的内容也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