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东成西就

正在一个秘密据点组织小领导们开会的林国栋被网上老总叫了出来。 林国栋心里想： “肯定是新朋友跳河逃跑的事惊动了高层，看来是免不了一顿喷，我要如何应对？” 他申请严肃地立马解散了会议，迅速打车赶到了指定酒店。 同样，在酒店大堂被晾了十分钟，他才被人接进了一个豪华包间。 里面老总有六、七个，有见过面的，有的未曾谋面。 网络外一切免礼。 林国栋感觉老总们精神饱满，彬彬有礼，完全没有自己的紧张焦虑，一身杀气。 寒暄已毕。 接他上楼的金表老总正色道： “林大，对你上任以来的工作表现，你自己如何评价？” 其他老总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林国栋在传统行业一向心高气傲。 只有初中学历的他，年纪轻轻就从学徒做到地位仅次于老板的副总高位，连一些资产过亿的老板他也不放在眼里。 时过境迁，身处网络之中，他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提问，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嘭，嘭，嘭！ 他清晰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熬过漫长的令人窒息的30秒。 还是一位贵妇人模样的女老总给他倒了一杯茶，出面替他解了围。 就事论事，开始讨论近两个月来团队发展停滞不前的困局。 林国栋的分析较为客观： “······，团队成员行业知识学习不到位，执行不到位，引发负面。 负面一多，对内，新朋友流失，老业务员砸市场，有些人难免消极。 对外，派出所接警一多，对我们网络深恶痛绝。 逼迫他们进行大规模的整顿，重拳出击，对我们网络的破坏就更大。 目前来看，团队老业务员的市场在萎缩，网络运作的生态环境在恶化，生存空间被压缩，我们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 林国栋的眼光扫过老总们的脸，又恢复了他平常的状态。 “接下来怎么办？出路在哪里？” 戴金表的老总依然穷追不舍。 “迁网。” 林国栋直视老总的眼睛。 “迁网？迁网是最消极的应对办法。 团队内部的问题不解决，迁网就能保证团队的蓬勃发展吗？ 据我所知，你内弟余三金来的时间不长，成功邀约了4个新朋友。 一个你们也没有帮他留住，请问他还有多少市场可以动？ 他对待这个行业还能保持多少激情和信任？ 我觉得可以把余三金余老板的案例作重点分析，找出问题所在，然后倒逼团队予以改善！” 金表老总情绪有点激动，他对林国栋的解决方案明显不满意。 林国栋被金表老总的一顿抢攻搞得有点懵逼，脑袋处于短暂的宕机状态。 他又接着问林国栋： “余三金余老板的4个新朋友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流失的？一手的资料你有掌握吗？” 林国栋心里暗骂： “擦！真的当我是混饭迟到吗？” 他迅速组织语言反击： “第1个遇到十里坪大负面。 第2个没看懂行业，以为只要投钱就可以。 第3个邀约失误，没有上线款。 第4个看管不力，跳河逃跑了！” 林国栋语速很快，明眼人看得出是对老总的一种反抗。 “林国栋，你本人最大的问题是看问题太肤浅，只看表面。 据我所知，第1个新朋友是余老板的舅舅，没错吧，虽然出了负面，但是他本人对行业是抱有巨大热情的。 放他回家是绝对错误的。 短时间的行业浸润，一旦离开相对封闭的环境，他的思想一定会动摇，甚至背离。 第2个新朋友是投资了巨款的，我们的责任就更加重大啊！ 你得协助他从这个行业走出去，获得巨额的回报和个人素质的巨大提升啊！ 一句话，沟通不到位。 第3个邀约对象把关不严，耗费了团队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做的都是无用功。 第4个新朋友的带师傅是冯振华。 在他手上出了多少事？ 谁安排的？ 你当时知道情况吗？ 我的意见，这个人就该马上踢出网络！ 林大，我不隐藏我的观点，我对你近期的工作表现很不满意！” 金表老总针对林国栋的回答当众逐条批驳，几乎是全面否定，让他颜面无存。 他感觉自己的屁股下坐着的不是凳子而是一枚火箭，随时可能一飞冲天。 还好，旁边的一位中年老总及时接过话头： “林大，你也不要生气，老总也是恨铁不成钢。 你知道吗，当时就是他极力保荐，你才当上了我们团队的大领导！” 他环顾四周说： “我们还是回到今天的核心议题： 怎么突破眼前的严峻局势？ 林大刚才对局势的分析还是比较客观和中肯的。 其实，关于迁网的利弊我们一直在考量，在你来之前，我们几位老总已经达成共识，准备把团队整体迁到北方西就市。 你是经历过迁网的老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所以要慎之又慎！ 这是最高机密，目前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你回去后尽快写个迁网方案呈报上来，我们要审核。” “擦，你们说的都对······” 林国栋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说： “好！” 这次依然是金表老总送他下楼。 到了酒店门前的喷泉旁边，二人点上了一支烟。 他对林国栋说了实话： “今天晚上我对你的工作极力否定，其实是以退为进，在保你大领导的位置。 你知道吗，除了我，其他的老总是主张今晚就把你换掉的。 戳破一点神秘感，你是我一条支线的直接网下，说白了，你是我的心腹大将。 你在大领导的位置上肯定感觉到了这种份量，很多具体事务的处理上，连老总都要听你的。 你坐在大领导的位置上对我以及对你的整体网下都是有很大好处的。 我没有事先跟你通气，是要让他们看到你眼中真实的愤怒。 演戏就要演全套，你要理解我的用心良苦。” 林国栋的心里这时候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但他不露声色，平静地说： “理解。” 实话实说，被金表老总这样一解释，他心里确实感觉也好受了一些。 做迁网方案就如同做一份商业企划案，这是林国栋的长项。 只用了两天时间，一份思维缜密的迁网方案就递到了金表老总的手上。 金表老总认真看了两遍，又知会另外两名老总就该方案做专题讨论。 “思虑周全，稳妥可行。” “我看没问题，细节把控得不错！” “前期准备工作条理清晰，迁网过程严密管控，迁后的安置合情合理。 我看可以，就用他这个方案吧。” 金表老总最后一锤定音。 茗月轩茶楼，一个雅致的包间。 金表老总和林国栋在此碰头，就迁网方案细节进一步敲定，并对迁网日期做了微调。 末了，金表老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林国栋，说： “我看你的费用预算是4万，这里是5万。我个人加了一万。 还是那句话，放手去做！” “感谢老总的信任和栽培！” 林国栋的内心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悲壮之情。 林国栋连夜通知6个小领导召开迁网专题会议。 林国栋担任大领导后，先将团队8个寝室压缩为5个，后因为团队发展壮大又新开了一个寝。 会上，林国栋将迁网的前期准备工作，迁网途中的安全管控以及迁后的安置均作了详细的部署和解释。 小领导们眉开眼笑，想到要去开辟一个陌生的全新的市场，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 散会后，各自认真准备了起来。 失眠。 失眠是余三金这段时间最显著的病症。 精神萎靡不振，两眼暗淡无神。 平时跟家里人的互动，要么潦草，要么跟不上节奏。 饮食巨减。 偶尔冒出想要离开的念头，但又不甘心，有骑虎难下之势。 一日，他在简陋的厕所里洗澡。 看到赤裸裸的自己都吓了一跳，小腹平平，毫无积蓄，两侧的肋骨全部凸显了出来，实在瘦得厉害。 好在吕荣良及时发现了他的异常情况。 既然他们搞传销的把自己不叫搞传销，而叫“人际网络营销”，平时的观察力和洞察力还是过硬的。 一天傍晚，吕荣良跟管家说： “晚上少做两个人的饭，我要带余三金余老板到其他团队帮忙踩新朋友。” 管家点头应答。 而实际上呢，他带上余三金去了离家比较远的一家饭店。 一个炸鱼块，一盘红烧肉，一个白菜丸子汤。 一人一瓶冰镇啤酒。 菜点的不多，店家的份量挺足。 吕荣良把大块大块的红烧肉夹到余三金碗里，像个殷勤的主人。 对于这些搞人际网络营销的老板们来说，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 红烧肉是他们的心头好。 余三金单独跟吕荣良吃饭还是头一次，虽然不似以前那般拘谨，但还是保有一份小心翼翼。 “余老板，你知道在网络里我最佩服谁吗？” 吕荣良看着余三金，认真的说。 余三金停下手中的筷子，没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十里坪课堂的大负面，你也亲自经历过，当时团队士气低迷，面临着很大的挑战。 你姐夫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走马上任，不到一个月，团队面貌焕然一新，也有了新的发展。 坦率讲，确实佩服！ 他是文武全才。 文能够讲二课，沟通顽固的新朋友，起草团队的管理制度。 武能够带领团队拼杀，我自叹不如！” 他把一杯啤酒灌入肚肠，接着说： “我也不怕戳穿神秘感了，你知道吗，你姐夫在行业里沉淀了两三年。 彻底看透以后才决定动家人这条线，你是第一个，这你知道，我跟着他，很有信心。” 吕荣良话锋一转： “你跟着我们有没有信心？” 吕荣良的脸上没有平时的冷峻，眼神没有平时的犀利，平静温和，就是一般朋友之间的聊天。 “有信心。” 余三金已经吃饱了，气色好了一些，但明显这三个字都说得信心不足。 “有信心就好。 我也清楚你目前的处境十分艰难，4个新朋友过来，团队一个也没有帮你留住，市场砸得稀巴烂。 就我个人而言，作为寝室领导，我也有失职的地方。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个罪，就是因为我们要干一番大事业。 要赢得一笔巨大的财富，更重要的是要练就一身能掌控这笔财富的能力！” 余三金很配合地点着头，表示认可他的观点。 “目前来看，东成这个地方的确不是很适合团队的良性发展。 近期我们团队会迁到另外一个城市继续发展，你姐夫正带领我们寝室领导筹备这件事。” “迁到哪里？” 余三金抬起头，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行业里有保密机制，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具体哪个城市。 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城市已经有我们的兄弟团队在运作。 做得非常规范，非常健康，一个村就有上千人在从事这个行业了，当地人也很欢迎我们过去。” 当晚的谈话，效果还是明显的。 三瓶啤酒灌入肚肠，余三金的消极情绪有一部分随着汗液和尿液排出了体外。 他对吕荣良口中描述的那块宝地心驰神往，充满了期许，希望迁网行动早一天到来。 各寝室领导按照林国栋的要求，这两天也在做着跟吕荣良余导一样的工作，逐一跟家里的业务员谈心。 告诉他们团队即将迁到其它城市，观察他们对此事的真实反应，掌握大家的思想动态，客观分析东成市场的局限性和弊端。 第三天晚上，各寝室同时组织业务员开会。 要求第二天用一天的时间把行李和餐具等打包。 之前都传闻十里坪大负面是一个记者卧底网络长达30天之久，跟公安部门里应外合，才导致团队损失如此惨重。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为防止迁网信息泄露，要求各寝室领导不到最后一刻不允许透露迁网的目的地。 当晚每个人的手机卡上交寝室领导暂时保管，迁网后统一归还。 东成市骄阳似火的日子已经远去了。 虽然家里的业务员还是短衫短裤，但温度没有那么夸张。 家里这段时间没有新朋友，当晚，吹着风扇，余三金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家里人按要求把各自的行李收拾好了。 早早地吃了晚饭，又一起动手把锅碗瓢盆装箱封好。 家里人有说有笑，对这次集体远行充满期待。 吕荣良则通过一个劳务派遣公司买好了全团队67个人的火车票，圆满完成了林国栋交给他的任务。 天刚亮，各寝室洗漱完毕，收拾妥当，分批到达车站候车大厅。 时间过了一个小时仍然没有收到任何指令。 团队的领导一个也没有露面。 余三金把自己的双肩包交给师傅朱文才，起身去了厕所，点上一支烟。 他发现躲在厕所抽烟的全部都是网络里的人，同样的训练有素，同样的默契，相互之间只是点头微笑，并不开口交谈。 “我勒个去，搞这个的到底有多少人啊？” 余三金一边洗手一边想。 又过了半个小时，余三金早上只吃了半碗清汤面，肚子都呱呱叫了，还是没有动静。 他抬头看了一下候车大厅高墙上的钟表，时间指向9:45。 余三金的心里涌起一阵毛躁。 吕荣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快速地分发完了车票。 他小声督促道： “快，检票上车！” 时间紧迫，搞得大家有点紧张。 大家齐刷刷提起行李排起队。 广播里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在催促： “各位旅客，你们好！ 由东成开往西就的k792次列车马上就要发车了，请前往西就方向的旅客抓紧时间检票上车！” 西就市，迁网目的地在最后一刻才揭晓。 拿着车票对号入座。 余三金是7车厢8号座。 列车开动以后，余三金起身上厕所，发现整节车厢都是网络里的人。 在厕所外等候的当口，他看了看8号车厢，也全部都是网络里的人。 余三金心想： 在东成所有搞网络的都要迁网到西就吗？ 中午12点。 每人分发了一个面包，一瓶水。 余三金几口就干掉了面包，水也喝完了，还是饿。 旁边的朱文才偷偷塞给他一筒简易包装的饼干。 他拆开包装，往嘴里塞了几块，太干，无法下咽，眼泪都快出来了。 窗外的风景匀速地倒退。 看久了就没有新鲜感，变成了疲惫的画面，唯一的功效就是催生瞌睡。 余三金一觉醒来，窗外漆黑一片。 管家在分发晚餐，一荤两素的盒饭，一瓶水。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一点菜汁都没有剩下。 余三金跟师傅到两节车厢接头处抽烟，碰到江雪英在接开水。 二人擦身而过，默契地点头微笑。 临行前，团队明确规定： 在车上不准离开自己所在的车厢，除本寝室的人员外，不准跟任何人打招呼，交谈。 出发前，余三金已经得知江雪英分在另一个寝室。 这次碰面，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份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