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问答

王易站在村里那株老桂花树下，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向左前方一条是守道巷，向右前方半条是功名巷。 王易转左走进那条守道巷，数十米长的巷子的尽头有一座木泥混制的小屋，房子虽然不大，但很干净朴素，师徒二人就在这座屋檐下相依为伴了十四年。 推门进屋，桌上已经亮起了一豆油灯，油灯下师傅正在沉默的吃饭，旁边还放着他背回来的那个小布包。 觉察到王易进门，师傅顿了顿：“吃过了吗？” “吃过了。” 王易微笑点头，主动解释道：“今天褚夫人让阿萌来叫我吃饭，她炖的鸡肉给我们吃，很香。” 师傅继续自顾自吃饭，那是他自己路上带的干粮，但王易似乎还是听见了一句吐槽：“竖子一个，竟能尚此贤妻。” 王易只好假装没听见。 师傅吃饭很快，不多时就已经吃完了半旧陶碗里的饭食，然后将桌子收拾干净，重新在桌前坐下，但少年终归是少年，所以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傅，今天那位老神仙给我算命的时候，我身上好像泛起了白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能看得见？” 师傅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后他就又了然的点了点头：“以你的资质应该能看到神魂上的驱灵之光的，那是我干的”。 王易当即放下了心来：“哦。” 王易很聪慧，当聪慧的他真正相信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很愚笨，愚笨的认为他叫师傅的这个人，一定不会害他。 师傅当然不会害他，只是瞒着他而已，现在既然少年都看到了，那师傅还是决定捡能说的跟少年说一下。 “那道白光，确切的说是一道驱灵术，本来是一些清净之地用来驱散杂乱狂暴的灵机的，是我用来封印你的神魂，隔绝天地灵机。” 说道这里，师傅突然调转了话题道：“你知道什么是练气吗？” 王易摇头：“不知道。” “天地有灵机，神魂纳而长生。练气就是通过神魂吸收天地灵机而获得长生，正式开始练气的人已经脱离了红尘俗世的樊笼，被称为练气士。” “至于怎么开始吸收天地灵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的是通过诸子百家的书籍明悟，也有的是通过对世间万物感知而开悟，总之都是通过通晓世间道理来登楼入圣。” “至于练气的成就，就看他们的资质和本心了，有的人一生难入门槛，有的懵懂无知就轻易破镜，有的人观书万册也难登一阶，有的人只看了一场大雨就横跨一楼。” “判断一个人资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观察他的神魂，神魂越澄澈越容易入道，也越容易登上更高楼，而你的神魂澄澈的就像是无根之水，这也是你为什么还是凡人就能看到驱灵术的微光。” 师傅神色难明的看着少年：“我见过世间有无数天资聪颖的少年，但如果和你相比就是萤火皓月，他们或许终其一生的努力，才有可能才能看到你脚下的台阶。本来这是好事，但或许是你的神魂太过于澄澈，可能遭到了天妒，你身体虽然表面看着没有问题，但是五脏、穴窍和经脉从出生那天就开始不断崩坏破败，直至死亡。” “我本来想通过灵机滋润先帮你养好身体，但没想到你的身体在接触到灵机的时候，竟然加快了崩坏破败的速度，灵机对你身体不仅没有好处，反而是剧毒。” 师傅难得说了这么一大堆，王易也终于了然了：“我天赋很好，修炼的很快，但灵机对我来说又是剧毒，我修炼越快死的越快，师父那道所谓的驱灵术，是为了自己保命，师傅果然是为了自己好。” 似乎是听闻了练气的事情很开心，王易主动再次问起了练气的事情：“那师傅就也是一个练气士咯。” 师傅这次没有骗他：“整个上山村除了你们三个小孩子，其他全部都是练气士，有什么好奇怪的。” 王易大吃了一惊：“褚夫人也是吗？” 师傅终于微笑道：“是的，她甚至还比你那位夫子厉害一点点。” 王易也咧嘴笑了笑，但随后又好奇问道：“那既然练气士都解决不了的病，那怎么还要去高唐城看医士？” 师傅轻声道：“你师姐给我来信，说是有位医家行走来了高唐城，所以我打算带你去看看，万一可以治好呢。” 又指了指桌上的小布包，师傅才又开口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出去赚钱，练气士们可不收普通铜钱。” 王易好奇的看了一眼布包，但是乖巧的没有碰，他倒是知道这位师姐，还是师傅最近才刚刚提起的，据说师傅只收了师姐和自己为徒。 “哦，对了。” 师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起身去里间：“你也长大了，有的事情也该告诉你了，你娘亲其实还给你留了一件东西，我觉得是时候给你了。” 王易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坠，坐在桌子前有些期待，不知道娘亲还给自己留了什么东西，竟然这个时候师傅才告诉自己。 很快，师傅从里间转出，手里拿着一个书筒，递给了好奇的少年，少年打开了书简，里面放着一封火漆封缄的书信，上面只是写着“大咸阳京，裴延亲启”几个字。 王易愣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名字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看向了师傅，师傅也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虽然是娘亲留的书信，但不是给自己的，所以静静思索了一下后，王易又重新递给了师傅：“有空的话请师傅帮忙转递吧，我可能是没有办法送去了。” 师傅看了看少年，最终还是接了过来，重新放回了书筒，然后随手放到了桌子上，示意自己答应了。 再紧接着，兴致缺缺的王易又跟师傅说起了另外几位长辈赠书的事情，想要询问师傅的意见。 师傅这次倒是点了点头：“你还没有出过村子，也没有和其他外人见过面，所以他们怕你被人骗了，这些书你都可以看看，《五蠹》和《驭人》都是告诉你怎么和人交往，《心相篇》是让你可以分辨出对方对你有没有坏心，至于《握奇经》就是一本棋谱，何财主可能是怕你路上无聊。” 王易点了点头，突然又突兀的开口道：“那位叫诚惶的老神仙是其实是个好人。” 师傅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自己的徒弟意思今天那个三楼小道士不是故意的，而是想要帮忙，只是好心做了错事。 师傅没有说话，屋子里就又安静了下来。 “师傅，今天褚夫人想收我当义子，我没有答应。” “嗯。” “师傅，如果明天去了也治不好，到时候麻烦您把我埋在我娘亲的旁边吧，我怕她一个人孤单。” “嗯。” “师傅，到时候帮我照顾下大黄。” “嗯。” “师傅...” “嗯？” “没事了。” “嗯。” 又过了一小会，屋子门再次被推开，王易慢慢的走了出去，大黄也起身跟了上去，屋外面已经快看不清楚路了。 师傅知道少年要去哪里，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跟着出门的狸奴，这才抬头望向房顶，目光深远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