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芳心暗许

吴小宝苦笑起来，他被人当面斥责为日本鬼子的狗汉奸，还是第一次，丫环小溪口无遮拦，如果换了其他人，肯定不会这样。 “小溪姑娘，我肯定不是汉奸，你放心，我在泺源公馆只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你不要觉得我们都是坏人。” 小溪冷笑一声：“说的那么好听，其实我知道，狗汉奸从来不说自己是狗汉奸，对不对？现在告诉你吧，济南人都知道，你是泺源公馆的狗腿子，也是狗汉奸，帮助日本鬼子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到方氏诊所来，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对不对？” 面对这种误会，吴小宝实在无话可说。 就好像这位小溪姑娘，她根本不知道泺源公馆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胡乱说话，反正她这样说吴小宝，吴小宝也不会反驳。 两个人一直走到玉谦旗袍店，小溪抬头看见旗袍店的招牌，忽然间噗嗤一笑：“刚才我走到这里，有人告诉我，你又想去买旗袍，到底是自己穿，还是带给别人？你这人真是可恶，觉得自己有两个臭钱，就想给这个、那个买衣服，蠢不蠢？” 吴小宝瞬间红了脸，他知道自己到玉谦旗袍店那件事的确好丢人，当时只不过是一腔热血，想用自己这些钱回馈孙青霞和方小姐，实际上惹人耻笑，毫无意思。 “小溪姑娘，我只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如果惹着了你，那也请你原谅。” 小溪柳眉倒树，狠狠地瞪了吴小宝一眼：“惹着了我根本没关系，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但是你惹怒了我家方小姐，那就不行！我听说你要做好几件，除了我家小姐，还有谁？” 吴小宝叹了口气，面对着伶牙俐齿的小丫环，他不想多说，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好了，你不说实话，以后想找我给小姐通风报信，那也别找我了。你这人有时候真是很没有意思，说了、做了，又不敢当，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我家小姐最讨厌你这种人，明明是芙蓉街的小混混，非要学着别人充有钱人，真是可笑。” 吴小宝满身是嘴都说不清，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在这个小丫环面前，根本应付不迭。 “好了，小溪姑娘，我不想再说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是，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方小姐，就当我从没说过，就当我喝醉了酒胡咧咧，行了吧？” 小溪又是一笑，隔着橱窗，指了指那些漂亮的缎子：“你要给小姐买衣服也行，但不能由你自己挑，得让小姐自己过来选，方大夫家规严厉，从来不让她自己选衣服，稍微新鲜一点就不能穿，难得有人愿意给她买衣服，这可是真正的好事。” 吴小宝挠了挠后脑勺，发现自己听不懂小溪说的话。 “你这人，到底聪明还是糊涂？我说了，小姐喜欢这些漂亮缎子，但是方大夫不让她穿，也不给她买，如果有人给她买，至少我可以去通报一声，看她喜欢不喜欢？” 吴小宝听到了这些话满心欢喜，几乎要乐的跳起来：“小溪姑娘，那太好了，只要方小姐喜欢，让我买多少都愿意。对了对了，只要你喜欢我也买给你。” 小溪又呸了一声：“我们是做丫环的，一年四季方大夫都给我们买衣服，根本不需要别人施舍，你有钱还是留给别人吧，如果这件事让方大夫知道，非得找你麻烦。” 吴小宝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觉得如果自己能荣幸给方小姐买衣服，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他觉得再怎么被人斥责也值得了。 刚才丫环小溪对他那样态度冷淡，他觉得这件事已经没有希望，可现在突然之间事情又出现了转机，那真的是让他喜出望外。 他们一直走到秋葵里门口，小溪向里面看了一眼，扭头呸了一口：“这些日本鬼子，弄的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放在这里，吸引别人注意，让芙蓉街其他的店铺都没了生意，日本鬼子狼子野心，真是可恶。 方大夫说过，日本医学发达，他们到中国来治病救人，就是要抢中医的生意，等到中医都没有了，日本鬼子就会趁机涨价，让中国人看病看不起，吃药吃不起，所以在济南城，不管多么艰难，方大夫都要把方氏诊所开下去，绝对不能关门。” 这是最朴素的道理，吴小宝能听得懂，如果丫环小溪都明白，而有些汉奸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太可恶了。 吴小宝点头：“方大夫真是人中龙凤，什么事情都看得通通透透，怪不得跟薛先生那么好，他们两个人才真正是英雄所见略同。” 小溪甩了甩辫子，轻轻点头：“没错，方大夫在我心中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虽然他不懂得武艺，不能上场杀敌，但他治病救人，为济南人解除病痛，那真是妙手回春，菩萨心肠。平时有些穷人没钱买药，他不但免费看病还免费送药，像这样的好人哪里找去？” 两个人在方大夫这件事上渐渐达成了一致，再也不互相鄙视，尤其是小溪，刀子嘴豆腐心，她刚才呵斥吴小宝的时候，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脸颊都涨红起来。 可现在，声音渐渐变得轻柔，也放慢了脚步，跟吴小宝并排前行。 说巧不巧，两个日本鬼子从里面出来，看见吴小宝，赶紧抬手打招呼，一溜小跑上来向吴小宝鞠躬：“小宝，怎么又到这里来？从门口过也不进来喝杯茶？” 吴小宝赶紧摆手：“我到方氏诊所去拿药，事情紧急，不打扰了。” 他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拉着小溪的袖子，避开两个日本人。 心里暗骂两个日本鬼子，不懂得好歹，自己这边刚刚把小溪安顿好了，又碰上日本鬼子，如果小溪生了气，事情就又完了。 小溪感叹：“日本鬼子对你这种态度，肯定你们之间有协议，你不是狗腿子，谁是狗腿子？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好好的中国人，为什么要去给日本鬼子当狗，对不对？” 吴小宝苦笑着点头：“是是是，你说的是，等我回去就好好考虑考虑，究竟怎样才不会给日本鬼子当狗，并且活得好好的。” 两个人走到方氏诊所门口，小溪走在前面，吴小宝紧紧跟随。 进了院子，正好碰见方小姐，拿着一本医书，匆匆忙忙从正房出来。 吴小宝看到她，眼前一亮，方小姐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旗袍，长发盘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别住。 她看见吴小宝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但随即嘴角出现微笑，也就是说，不管小溪说了什么刻薄的话，方小姐从来没对吴小宝有任何意见。 这种情况下，在方氏诊所见面，吴小宝根本不用觉得自卑，毕竟他是薛先生的弟子，到这里来为了通风报信。 小溪跑过去，在方小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方小姐明白，向着吴小宝轻轻点头。 吴小宝赶紧鞠躬：“方小姐好，薛先生让我来见方大夫，有一些事情要说。” 方小姐点头：“我爹就在里面，请进吧。” 小溪领着吴小宝进去，方大夫坐在书桌后面，正在看书。 吴小宝赶紧过去，向方大夫见礼。 “薛先生怎么样了？头痛症有没有减轻？那些药好好的熬给他喝，千万不要大意，那种病年轻的时候还能撑住，一旦过了四十岁，那就很难办了。我给他开的草药药性温和，不敢强行用力，你懂不懂？” 小溪嘴快，立刻答应：“我已经向薛先生说过了，不过他说没关系，对于所有的事情早有预案，一切都能轻松应付，不用老爷担心。” 放大夫皱起了眉头：“薛先生也真是太大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种病有多厉害，在泺源公馆里，除了我关心他，其他人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如果他忽视了自己的病情，到时候出了事有他的好看。” 吴小宝陪着笑脸，听方大夫生气。 小溪做了个鬼脸，指了指他，他就赶紧说：“薛先生平时工作虽然繁忙，但对自己的身体一向很注意，那些草药我们一定好好熬了给他喝，请放大夫放心。” 方大夫眉头皱地更紧：“小宝，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你想错了，回去以后不管薛先生安排你干什么，你都抓紧去干，不然的话惹他生气，他的头痛症就更麻烦了。另外，你在泺源公馆里面一定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任何对薛先生有害的事，你只要看到、听到，就得向他报告，他最信任你，你不要让他失望。” 吴小宝觉得，放大夫和薛先生之间，虽然传递的是草药和头痛症的消息，可是两个人说的应该不是一回事，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但又不知道问题在哪里，所以有些犯难。 方大夫叹了口气，让小溪出去沏茶，并且给吴小宝让座。 吴小宝有些惶恐，斜着屁股坐下来。 “小宝，我知道你是芙蓉街的小混混，但是口碑很好，从来没做过坏事，其他小混混都服气你，这一次如果你能帮助薛先生脱困，那就真的太厉害了。遇到这种事情我们也始料未及，我甚至觉得，这就是薛先生的劫难，最好是有个人帮他，最终获得圆满结果，但这个人未必是你，我现在也没办法了。” 吴小宝觉得泄气，很明显，放大夫并不会倚重他，认为他没有能力解决危机。 “方大夫，到底出了什么事？明明只是送草药，薛先生的头痛症也不明显，还能坚持，你为什么这样说？” 方大夫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倒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小宝，你大概不知道，薛先生在泺源公馆里面的处境非常微妙，日本鬼子使用他，却不相信他，尤其是田中一郎那个死鬼子，老奸巨猾，深谋远虑，已经对薛先生的身份起了怀疑，假如没有办法打消他的疑惑，这种结果就是薛先生死在他的手里，所以，你必须知道怎么帮他？怎么让他脱离危险，关键时刻甚至舍命相救，毕竟他是真正的大人物。” 吴小宝内心有些别扭，方大夫言过其实，似乎认为薛先生已经面临生死困境。 根本不是这样，至少在他看来，薛先生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进退自如，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助，就能把一切做得很好。 他想反驳，但方大夫摆了摆手：“小宝，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 在我看来，整个泺源公馆就像一座迷宫，你和薛先生要想走出来还很麻烦。不过我告诉你，薛先生是人中龙凤，为了他我愿意舍命相护，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 吴小宝吃了一惊，原先以为方大夫照顾薛先生，如今看来，反而是薛先生高高在上，方大夫拼命付出。 小溪送上好茶，给吴小宝倒茶，又横了他一眼，似乎是嫌弃他故意摆架子，这种事情本来都是吴小宝在做，他很少有机会享受别人倒茶，受到如此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