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无义之徒

吴小宝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因为大将军这些话，透露了无数个复杂的信息，让他又喜又忧。 假如这些人是南方军的人，那他就真正松了一口气，就算这些人都死光了，也不会伤害到孙青霞。 可是，叛变的是八方面军的张先生，怎么被抓的全是南方军的人？ 吴小宝张着嘴，愣在那里，不知道怎样接话。 “小宝，你告诉我，看到那些人是什么感觉？” 吴小宝想了想你：“他们每一个都像是铁血军人，即便是遍体鳞伤的情况下，也毫不退缩，没有一个人是软骨头。我怀疑他们都会死，死在日本鬼子的酷刑之下。大将军，如果你有本事带着这么多人，赶紧把他们救出来，这是多好的事啊？” 大将军冷笑起来：“小宝，你根本不懂。” 吴小宝心里着急：“大将军，你不救人，他们都会死，要么就当叛徒！” “小宝，我的人永远不会当叛徒，他们在四川接受训练的时候，已经签了军令状，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可能向日本鬼子低头。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就是他们唯一的命运。更何况，他们的家属都在四川，如果这边投降，那边株连九族，你想想看，他们怎么敢投降？” 吴小宝越来越无奈，他觉得自己跟大将军说的不是一回事。 他希望这十二个人活着离开泺源公馆，而大将军如此冷静，只担心情报部门被连根拔起，找不到内奸，影响到下一步的行动。 看起来，就算在大将军的眼里，这十二个人也不算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十二个工具。 吴小宝终于能够认识到，人不是工具，不能够任意献祭，同伴之间应该守望相助，而不是落井下石。 像大将军这种说法，十二个人死了，其他的人唇亡齿寒，一个个心灰意冷，那这支队伍就全完了。 “大将军，如果还有一些希望，请救救他们，假如他们投降，是不是也会连累到你？” 大将军冷笑一声，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一个哼声：“投降？我的人不会投降，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这就是我们南方军的忠臣。告诉你们，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知道吗？” 吴小宝心里不服气，可是又不想当面争辩。 他不了解南方军，也不是南方军的人，这些人叛变还是受死，都跟他没有关系，只是觉得大将军这样做，让自己的手下一个个送死，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小宝，你为什么想救他们？只要是战争，就得有流血牺牲，长沙一战，武汉一战，我们死了多少人？根本不能用数字来计算了，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但我们还是当之无愧的国家军人！” 吴小宝更加不服气，死的是军人，又不是大将军，有些人在前线战场流血牺牲，有些人躲在这里，平安享受，这怎么可能一样？ 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那十二个人真的要死了，死在日本鬼子手上。 他苦笑着摇摇头，不想再对牛弹琴，反正这十二个人早晚都是死，早死早超生，也就能这样了。 “小宝，你在泺源公馆里，地位越来越高，我听说你是薛先生的徒弟，现在田中一郎对你也青睐有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出卖了什么人，才爬上去？” 吴小宝毫无办法，对方既然这样想，就证明这些人心里只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完全没有一点点做人的意思。 “大将军，我谁都不认识，怎么出卖？我是怎么到泺源公馆的，也很简单，就是人家缺一个跑腿干活的，我在芙蓉街当小混混，认识人多，结果就进去了。” 大将军连连冷笑：“那么多小混混，他们只找了你一个，由此可见，你还是很有运气呀？” 吴小宝不希望别人这么审视自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觉得争辩没用。 大将军手边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提出要到泺源公馆去救人，全都是没有胆量、没有骨气的孬种。 不过，话又说回来，幸好被抓的是南方军的人，跟孙青霞无关，至少减轻了孙青霞的压力。 “小宝，撇开这些事不谈，我真正想问你的是，你到方氏诊所去干什么？是不是跟方大夫有什么牵连？我听人说，你对方小姐和丫环小溪有点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小宝急了：“大将军，我到方氏诊所，是请方大夫到泺源公馆，给薛先生看病，他有严重的头痛症，我负责帮他们拿药，熬药。再说了，我不过是芙蓉街的小混混，泺源公馆的小厨子，跟人家方小姐能有什么关系，别听外面瞎说！” “小宝，济南城就这么大的地方，你的一举一动瞒不了别人，还是好自为之。如果看上了人家的小姐，那就好好想一想，自己能不能配得上？” 这句话仿佛一把刀子，直接插进了吴小宝的心里面。 他知道自己地位低下，但别人当着面说出来，等于是指着他的鼻子尖羞辱他，他还是受不了。 人要脸，树要皮。 如果连这件事都能忍，他真的就没必要活下去了。 “大将军，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这些事情就不用你管了，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人吧！” 大将军放下酒杯，拉开抽屉，缓缓地摸出一把手枪，对准了吴小宝的脸。 “小宝，如果在四川，你这样说就该死了，当场毙了你，也没什么人说闲话。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难道你们济南人都这么没有礼貌？” 吴小宝气得浑身哆嗦，他过去只觉得大将军过于刻板，到如今才明白，大将军高高在上，并且自视甚高，到济南来等于是贵足踏贱地，完全是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大将军根本不把济南人当人，也不把自己的属下生死放在心上，所以泺源公馆抓了那么多人，大将军一点都不着急，还在这里喝酒沉思。 吴小宝心里越来越恨，可又没有办法，这是人家南方军内部的事，他一个济南的小混混管不了这么多。 “小宝，我警告你，如果薛先生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得早早告诉我，不然的话，有你好看。至于我师妹孙青霞那里，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就那十几个人能干什么呢？你跟着她混，有什么前途？” 吴小宝低下头，唯唯诺诺，不再说话。 他知道，不管跟大将军说什么，都对目前的形势没有任何好处。 换句话说，他跟大将军之间隔着好几层距离，不管说什么话，人家都不管。 吴小宝心灰意冷了，既不想听大将军说话，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所以他闭上眼，昏昏欲睡，不管大将军说什么，都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根本不留什么印象。 “小宝，你回去好好看着，如果那十二个人，其中任何一个叛变，你就到这里来，告诉我，我派人进去，反叛者必死，这就是我们南方军的唯一真理。” 吴小宝苦笑，那些人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那还不如投降，过几天好日子，跟日本鬼子称兄道弟，最后再死。 他这样想的时候，当然也觉得不对，可是面对大将军，他肚子里怒火攻心，就想跟大将军对着干。 大将军又是一声冷笑：“小宝，我看你眼珠子乱转，不知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告诉你吧，千万不要对着我耍心眼，那你就死得比谁都快。我师妹孙青霞容得下你，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这种小混混，平时偷奸耍滑惯了，敢在正规军面前打埋伏，就是一个死。” 吴小宝笑了，他根本没有想过那些事，南方军是正规军，还是八方面是正规军，这件事还没有定论。 大将军这种态度，就算是正规军，也不会获得老百姓的支持。 大将军吆喝一声，外面有人进来，大将军随口吩咐：“拿十个大洋给他，以后他只要出现在狮子口街，就把他领到这里来。” 那些人送吴小宝出来，把十个大洋塞进他口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别给日本鬼子当狗腿子，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不然你就死定了！” 吴小宝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站在西门大街上，向东能够看到泺源公馆飘摇的膏药旗，往东北能看到热热闹闹的芙蓉街，可是自己身后却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现在他终于明白，南方军为什么成不了气候？就是因为这些人实在是太嚣张了。 他们始终认为，济南是他们的，不管日本人还是八方面军，都只是客居此地。 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消灭所有敌人，重新拿回政权。 吴小宝也希望那样，至少比日本鬼子占领济南要强，可是大将军说话太气人了，十二个人说死就死，一点都不管，哪有这样当头领的？ 十二个人跟着大将军这样的冷血人物闯荡江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吴小宝恨得牙根痒痒，在地上捡起两块石头，猛的回身，扔向黑暗之中。 这就是他唯一的泄愤方法，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也是因为他人微言轻，在任何场合之下，都被别人训来喝去。 他走到芙蓉街口上，站在那里茫然若失。 当下的济南，有的人在酒楼里开怀畅饮，会拉弹唱，有些人在泺源公馆里被皮鞭折磨，生不如死，还有些人成为漠然的看客，就像眼前这些逛街买货的人。 他们只顾自己眼前的利益，赚了一点点小钱，其他的一概不管，还有一些就是日本鬼子的浪人和侨民，当然也把这里当成了新的乐园，以为一辈子在这里丰衣足食，做上等人。 吴小宝对这些人深恶痛绝，他觉得，只有孙青霞那样的人，才是济南的救星，对日本鬼子嫉恶如仇，一招必杀，对于自己人却百般提携，是同手足。 吴小宝突然很想肋生双翅，飞到太行山去。 那里才是真正的乐土，就像很多江湖传说中说的，到了太行山，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没有人高高在上，骑在别人头上，也没有人霸道横行，要打要杀。 只可惜，想来想去，他还是个济南的小蚂蚁，哪儿都去不了，只能是等待未来的机会。 就好像是知了猴，藏在地底下，等待着破土而出，变成歌声嘹亮的蝉，到那时才是真正获得自由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