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麋鹿，和死人11

葛钟良想得很费力。 这个事情需要一个计划，虽然谈不上多周密，但是，好歹要筹划一下。 葛钟良算了一下，如果是按照原路返回的话，丛宁什么时候会来找自己，按照这条路，多久能追上自己，丛宁不是说，麋鹿会知道自己想去什么地方么？不知道它能不能想到帮自己找一条不会被追上的路。 走出网吧的时候，老板还拦着葛钟良一下。 “哎！你干嘛去！” 葛钟良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是老板怕他逃费，手在兜里翻了一阵，身上还有上次在火车上列车长给他的钱，只不过葛钟良不想用自己的钱。 正别扭的时候，他发现老板不是这个意思。 “今天晚上不能出门，没听跟你一起来的萨满说么？” 哦，他是指这个。 葛钟良想都不想，信口胡诌。 “你们不可以，我行。” 葛钟良还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 老板看着他，将信将疑。 葛钟良已经掀开了厚重的棉布门帘。 刚出来的时候，他有点后悔。 外面太冷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了雪，迎面一卷风带着雪片正砸在葛钟良的脸上，他一下连眼睛都睁不开，脚下的水泥台阶上都是薄薄的冰，人顺着台阶滑了下去，直接蹴溜到了街中间，被厚厚的雪层拦住。 他躺在地上一下爬不起来，人倒腾气儿的功夫，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恍如隔世。 听丛宁说，这镇子叫陆海镇，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镇子。 改革开放之后，很多镇子都被归并到一起，后来，很多人又到城市里去了，很多镇子就此没落。 这陆海镇算是交通枢纽，不管是矿产还是林业，都要从这里经过，被打包整合之后，送往更大的城市。 白天来的时候，葛钟良觉得镇子还算热闹，跟他在其他地方见到的镇子差不多，比不上大城市，但是该有的也一应俱全。 然而此时，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空间。 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动静，但凡月光所及之处，竟然没有一个人。 唯独两边的招牌上霓虹闪烁，却好像不是为了人类，而是为了另一个世界在服务。 有一家台球厅的灯是暗的，但是门口音响里的音乐忘了关掉，是最近很流行的迪曲，在夜下如水般流动，淡淡的聒噪，像是一只无力的手，想要努力将这个宁静的世界拉回到往日的躁动人气中，却终究是徒劳。 葛钟良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前后两个方向。 雪地向前无限延伸，这镇子依山而建，路两边的劲头延伸到了远处的山林之中，覆满雪的公路看起来就像两条银带，直入天际。 他在地上踩了一下，听到了脚踩进雪里那嘎吱嘎吱的声响，才确定自己还活在人间。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喷鼻的声音，葛钟良还没回头，那阵阵热气已经沿着他的脖子往衣服里面钻，葛钟良发现麋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并没有停顿，麋鹿继续往前走，走出去十几米后，它回过头来看着葛钟良。 起初葛钟良以为自己骑着麋鹿去网吧，肯定会引起骚动，但是，他的行为，因他身边萨满打扮的丛宁而显得顺理成章。 反倒是此时，看到麋鹿站在安静的城市里，在那一片闪烁的霓虹灯中，葛钟良被震撼到了。 他突然觉得，人类已经退场，这是属于它的世界。 麋鹿又打了一声喷鼻，将葛钟良从幻觉中唤醒，它好像是有些不耐烦了，看到葛钟良跟上来后，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个路口，麋鹿向右边转去，葛钟良始终跟着它，发现这路线的确和他们来的时候不一样。 它真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葛钟良心中隐隐的兴奋，觉得自己已经在逼近那金海的路上。 结果，转了几个路口之后，麋鹿带着葛钟良来到了一片古老的家属楼前。 这楼至少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产物，葛钟良记得有人跟他说过，东北一带很多建筑都有西伯利亚的风格，是当年老毛子来的时候留下的建筑，房子举架很高，说是因为老毛子的个儿高，还有就是窗户，细而狭长，因为他们那边比这边更冷，细长而深陷的窗户更挡风。 葛钟良据此判断，这应该是那个年代的房子。 如果是在当时那个年代，老毛子留下的房子应该算是相当好的，毕竟当时大部分老百姓住着的都是平房，这种楼也算鹤立鸡群。 但现在看来，只是颓败。 房子已经破破烂烂，留下居民住过的痕迹，一楼的窗户上装了铁栅栏，人们往里面堆放了过冬储备的菜，用棉毡包着，还有孩子的三轮车。 葛钟良很喜欢这样的地方，有烟火气。 但是他现在无暇关注这些，葛钟良想去那片金海，他渐渐怀疑麋鹿根本没有丛宁他们说的那种神力。 就在这时，麋鹿停在了一个单元楼的门口。 门口有几个花圈，不知道摆了多久，被风吹烂了，已经褪色，在积雪之下，显现出一种破旧和凄凉。 麋鹿仿佛在盯着那花圈出神。 葛钟良在旁边耐心地等待，还能听到旁边窗户里传来居民聊天的声音。 聊天的内容，无非是说今天晚上不能出门之类的。 葛钟良撇撇嘴，他在街上走了一路，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 正这么想着，门洞里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一瘸一拐，走得非常吃力。 一个老头儿穿着一身厚厚的棉衣，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黑灰色的棉衣好像还是手工缝的，不知道穿了多少年，感觉已经包浆了，用一条灰色的布条当腰带，头上戴着护耳的棉帽子，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一只烟斗叼在嘴边，没有火光，透着冷气。 老头儿向风雪中走去，麋鹿也跟了过去。 这是葛钟良最后的耐心。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老头儿站在十字路口，四下顾盼，叹了口气，好像是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葛钟良和他保持着大概两米的距离，远远地观望，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谁知，老头儿突然回过头来。 一双苍迈无神的眼睛，突然盯着葛钟良。 “不要相信萨满，也不要相信那个叫罕穹的人。他们想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