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长安殇（三）

锦衣卫北镇府所。 数声爆炸之后，北镇院墙倒塌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班卫征吐掉口中的沙石，发现院外的敌军，正在朝着缺口冲来。 他站起身，对身边的军卒喊道：“大唐天威！诛杀叛贼！” 北镇兵卒拿起兵器，跟在班卫征的身后，口中大呼天唐，朝着缺口冲去。 片刻之后，院墙内外的两军撞在一起，开始围绕这处缺口，进行了惨烈之极的白刃战。 身为叛军的南镇锦衣卫，无论武器还是甲胄，都更加精良；而北镇虽然在制备上落了下风，但胜在作战勇猛，配合默契。 故而，两边开打起来，彼此势均力敌，难分伯仲，战局一时之间陷入了胶着。 叛军负责指挥的张沿岭，见此情形，不由恼怒。 这次进攻北镇府所，叛军不仅人多势众，而且还有火器支援，原本以为取胜应当是易如反掌，不料战事却僵持到现在。 瞧见在院墙缺口后方、忘死作战的班卫征，张沿岭先是下马，接着取来兵器，带着亲卫来到缺口处，亲自指挥前线作战。 张沿岭一边下令，让人用钩索拉住那些脆弱的院墙，将其拉倒，扩大缺口的范围；一面又让后军推来数门虎蹲炮，对准缺口后方的北镇士卒，将其赶进院中。 班卫征瞧见虎蹲炮出现，心知不妙，下令士卒撑起盾墙，向后撤离。 但是，虎蹲炮的抵近霰弹，在近距离对上没有加固和耙地的盾墙，其效果几乎是摧枯拉朽。 伴随着一轮霰弹攻击，防守缺口的北镇士卒，被弹丸击打，死伤了一大片，剩下的军卒也不得不回到院中，打算利用廊道和房屋，继续防守。 张沿岭拔开前方的军卒，来到缺口前，对里面喊道：“班卫征，北镇再这样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多少也要为了兄弟们考虑！投降吧，我可以保证北镇所有人的安全！” 班卫征后撤的时候，被虎蹲炮的霰弹，打中了左臂，伤口处血流不止，只是简单做了包扎。 听见张沿岭的劝降，班卫征朝身边看去，北镇士卒的眼神之中，有决然，也有忠义，丝毫不见畏惧和乞活之色。 班卫征笑着说道：“人生苦短，不过数十载，班某今日能和弟兄们，一起为国尽忠，也算是无憾了。” 北镇士卒握紧兵刃，有人呼道：“唐卒辟路，无有后退之念，只求马革裹尸！” 班卫征喊道：“说得好！扶我起来！” 北镇存活士卒，已经不到半数，所有人抱着求死之念，以班卫征作为锋矢之首，举起了兵器，打算做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府所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接着，叛军后阵传来了士卒的惨叫声。 张沿岭一愣，随即朝后看去，口中问道：“怎么回事？” 周遭叛军还没来得及回答，数十名全身披着具环铁甲的重骑兵，直接洞穿了叛军的后阵，又撞飞了无数路途上的敌军。 紧接着，两队打着『郭』字旗的战锋营，手持陌刀，冲入了敌阵之中，杀得叛军人仰马翻，碎肢横飞。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到不知所措的张沿岭，站在原地，宛如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 一名骑在马上的将领，在数名骑兵的护卫下，向着张沿岭发起了冲锋。 张沿岭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名骑将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马刀宛如一道流星，从张沿岭的眼前划过。 下一秒钟，后者的头颅，伴随着一蓬鲜血，飞向了空中，最后滚落在了地面。 班卫征看向那名骑将，待后者下马又摘下头盔，不由睁大眼睛，惊呼了一声：“王督公？！” 王栩走到班卫征的面前，笑着想要去拍后者的肩膀，看到对方肩膀上的伤口后，止住了手，又说道：“先找医师治伤，至于其它，我慢慢向你解释。” 大明宫内城。 骆安源率领的叛军主力，此时被困在内城之中，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多时辰。 叛军尝试过攻击光范门，试图打开去往皇帝寝宫的通路，但城楼上的守军，不仅有虎蹲炮、火枪和雷火弹，而且士兵数量一直在增多。 至于大明宫外的龙骑兵，就更不用提了。 叛军只要敢从城门露出头，迎接他的就是宛如暴风骤雨一般的火枪齐射。 经历过数次挫折之后，骆安源和一众叛军将领，几近绝望。 前也不行，后也不行，数千军队被困死在这里，怎么都无法脱身。 骆安源此时无法，也只能用说辞，来试着鼓舞士气：“我军尚有三部，仍在长安城中作战。分别是进攻太极宫的宿卫，进攻北镇的元督公，还有进攻大明宫北门的骆二郎。他们中的任何一部，只要完成任务，就会前来与我们汇合。到了那时，我军就有了优势。” 话音刚落，大明宫丹凤门外传来了动静。 龙骑军中有一匹快马，策马来到门外，将一件物什，丢到了宫门内。 听着宫门处传来的惊呼，骆安源不悦道：“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一员叛军将领，去往宫门处探查，回来时却如同见鬼一般，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骆安源大喝了数次，那将领才从身后取出一物，颤抖着放到了地上。 借着火光，骆安源定睛看去，待他看清那样物什之时，整个人浑身一颤，惊得魂魄都险些从天灵盖里冲出。 那件物什，是一个人刚被砍下的首级。 而那个人，正是负责领军攻打大明宫重玄门的骆家二郎——骆英才。 看着弟弟的头颅，骆安源跪倒在地，将其捧起，大哭不止。 周遭的将领见状，更是绝望。 趁着骆安源无暇顾及其它的时候，叛军中有几名将领，偷偷带着亲卫，离开军阵，想要向光范门的守军投降。 不料光范门上的守军，丝毫没有受降的意图，对准这些人，就是一顿弓弩，将其射杀在了城下。 此事发生后不久，宫门之外，又有一骑，将一件人头，抛入了门内。 叛军中有将领，认出了人头的主人……锦衣卫南镇副督张沿岭。 很快，又有许多携带首级的骑士，来到宫门外。 右骁卫中郎将崔培，右武卫将军段宗秩，左领军卫中郎君廖历…… 负责进攻皇城、太极宫、北镇、北苑的叛军将领们，将近百人，没有一人逃脱，纷纷被砍下了头颅，又被快马带到大明宫，扔给了叛军主力。 望着大明宫内城场院中，那一堆已经叠成小山一般的人头，骆安源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碎。 他将头盔取下，任由满头的白发披散下来，颤颤巍巍来到光范门的城楼前，双膝跪了下去。 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骆安源不顾头上溢出的鲜血，只是一个劲的叩首，口中又声嘶力竭的喊道：“皇上，老臣犯上作乱，罪大恶极，只求圣裁！” 越来越多的叛军将领，抛下手中的兵器，跪伏在光范门前…… 天边的第一缕阳光，慢慢从云层中显现，穿过雾气，照进了大明宫。 光范门缓缓开启，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唐军劲卒，从门内走出，分为数层，包围住了叛军。 一位年老的将军，迈着步子，在唐军的护卫下，慢慢走向了叛军的阵列。 跪在地上的骆安源，挣扎着抬起头来，逆着阳光，看不清那老将的面容，但极力想要与其对话。 不料后者丝毫没有理会叛军的将领，径直来到太子周逍的面前。 周逍看着面前的老将军，身体不自觉微微颤抖，开口低声呼道：“郭太尉。” 须发皆白的郭子仪，看着太子，先是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殿下请随我来，皇上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