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 章 落在凡间的星辰

一段两分半的视频传达了她的祝福，可也让雷璨金感受到她与信中截然不同的忧郁。 “哥哥生日快乐！” 一张纯白的床，床头挂着几瓶点滴，放着几瓶药，隔着屏幕他仿佛都能闻到消毒液的味道。病床上，女孩肤色惨白，戴着小白帽，帽子却下却没有一根头发，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虚弱地说道： “时间过的真快呀，还没好好记住你的脸，你就已经长大了。希望你长大后，能载起日月的光辉，照耀照亮整片星空，让远在这边的我，也能看见你的光芒。” 她的眼帘微低，看上去不是很精神，但清澈的眼睛依旧隐隐有光。 “还记得，窗外树上的鸟窝里，已经有几只小鸟破壳啦。破的最早的那只长出了一身的羽毛，离开父母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行。真的好羡慕它的快活啊。” 她望向窗外，祥和平静的画面仿佛被静止了。 “当然，有时我也挺羡慕哥哥的，早早离开家，独当一面了。就像羽翼饱满的鸟儿一样，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她的眼底逐渐模糊，“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哥哥一样不再栖息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飞出陕隘的鸟巢啊！” 她抓紧了床单，松开，抓紧，松开，哽咽了一下，接着说道: “昨天，护士姐姐说，已经欠费好多医药费了，手术也没人签字，再这么拖延下去可能－－”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表情也显出了悲凉，说到这话语突然中断，缓和了会儿情绪，看向雷璨金继续说道： “——也没事啦，反正我也不重要，也只是一个不被期许的‘附带品"，哥哥你才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一定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你啊。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忘了我吧，就像鸟巢里生病的幼鸟，自出生起就注定会被抛弃，只能望向天空中翱翔的姊妹，幻想着自己的展翅吧” 这时，门外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她的面色突然变得惊恐赶忙收起了手机。 屏幕变黑了，但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后，一个严厉的中年男声响起: “你在干什么?” 紧接着“啪”的一声响起，之后就一点声音没有了。 他确定了视频放完后，缓缓地放下手机，拿起信纸，紧紧的捏住它，手指在止不住的颤抖，或者说，整个身躯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回忆起和她生活的点点滴滴，那时的约定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他终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黑暗的房间中，冰凉的蛋糕、孤独的蜡烛，他的心在狠狠地发痛，胃也不止不住翻腾。 平日里，他除了面对毫无生机的数据和纸笔，也就只有人们冷漠的、格式的、客套的话语了，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早已抹灭了他的激情，压在他身上的巨石也使他喘不动气，他似乎早已习惯不流露出情绪，像所有人一样，也带上了虚假的面具。 可戴给别人看的面具，再怎么伪装也骗不过自己。他终是释放压抑已久的苦水，蜷缩起，抱住头，抓紧头发，试图用发根的生痛来控制住泪水。 半晌，他于是下定决心了。 他离开了，离开了找不到温暖的壁炉，离开了空荡又窄狭的窄狭的房子，离开了呆了两年却依旧陌生的异乡。 桌面上只留下被浸湿一角的信、蛋糕上仍奄奄一息的蜡烛。 …… 夜色微蔫，他坐在窗边，看向底下凌晨四点越来越远的洛珊玑，眼里没有一丝留恋。 他唯一落在这个城市里的，只剩无声的沉默。 一下飞机，顾不得路途的劳累，便直奔医院。短短十几个小时，从黑夜，到白天，再到黑夜，仿佛度过了一天这样久。可他并不在乎身体机能向大脑传达的抗议，心里所想的只有那一件事——我要见到她。 当他到医院时，“闲逛”了半个小时，这才发现一个尴尬的事——他不知道是哪个病房。 凭借自己所知的信息，找到了妹妹病房应该所在的连廊。虽然已经缩小了范围，但眼前还是有十几个房间，总不能一个接一个看吧? 这时，刚好有一个护士从病房内走了出来，雷璨金原地站住，手不知道该放哪，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因为他有社恐。 看到护士向他走来，他装着打理衣裳，系紧了领带，喉结上下了一下，咬定决心，开口道： “你好，请问——” “你是四号床的哥哥吧？她经常和我提起你，你赶紧去看看她吧。” 开口的一瞬间，护士停在了他面前，几乎同时双方都开口道，“打”了个他措不及防，刚刚想好的七种对话方案也全部作废。虽然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对话展开，不过好歹也省去了不少功夫。 他干咳了一声，低声说了句“谢谢”，便向护士手指的方向走去。 一开门，便看到了安详睡着的女孩。 她瘦弱的手上扎着细长的针头，连着粗大蜿蜒的管子。窗外银白的月光洒到她脸庞上，清风吹起轻薄的窗帘，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独特的芳香。 他不愿打扰这一刻的宁静，半跪到床边，轻轻握起她的手。终是停下了生活的快节奏，去感受心灵中的慢节奏。 当他握起她的手时，发现似乎有什么压在她身下。他小心翼翼的抽出了大半－－是一张未写完的信纸。这时，她也察觉到了雷璨金的动作，微微蹙眉，手指抖动了两下。 她醒了。 一睁眼，她便看到雷璨金跪在面前，握住她的手，一时之间双方大眼瞪小眼，奇妙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哥哥还是妹妹都没开口，沉默后，妹妹半张的眼皮再次合上，她以为是在做梦。 雷璨金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遗憾。 他继续抽出信纸，结果一用力，被抽出的同时，响起“哗啦”一声。 这次妹妹再次半睁开眼睛，一脸没睡醒的表情，但这次她略微思考后，确定了不是在梦境，软软地开口道: “啊，你来了。” 说完，她便挣扎着想起身，点滴的玻璃瓶响起“叮零零”的碰撞声。一不小心，手撑起来时，碰到了针头，她吃痛的小声“嘶”了一声，小手迅速地握到了一起。 雷琛金赶紧稳住她，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担心地问道： “没事吧？” “……我没事，对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重新撑起身，放到身子下摸索着，口中还呢喃道:“在哪呢?在哪呢?”一时神情略显着急，被子也被翻乱了半张。 “是……这个吗?” 雷璨金见她这么紧张地找东西，想到从她身下抽出的信纸了，于是举到她面前，试探地问道。 “噢，原来在你这啊，我还以为又被他们拿走了。”她微微一笑，将信推回给了他，顺手摸了摸雷璨金的头，“我真的好想你啊哥哥，昨天是你生日吧?还没来得及亲口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现在说还来得及吗?生日快乐！” “我……我已经听过你的祝福了，更何况现在也不晚……谢谢，真的谢谢。” 可能唯一记得他生日的人也就只有她了吧，亲耳听到她亲口的祝福心中升起一阵酸酸甜甜的感受，眼眶不觉的温润。 “你已经听过我的祝福了?你……看到那个视频了?” “嗯，我已经知道了，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见你，也是…”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刚刚那个女护士开门，小心翼翼的探进来一个头，“打扰一下，这里有份同意书需要您签字，您看……方便吗?” 雷璨金与妹妹相视一眼，再看向护士说： “方便方便。” 接过同意书后，租略检查了两眼便签了字。女护士拿回来后，也并未多留，笑了一下，说:“那你们先聊，我就不打扰了，但时间也不早了，千万别聊太晚了。”便带上门，出去了。 “也是为了这件事。” 他重新看向妹妹的眼睛，补完刚刚被打断的话。 “……谢谢，可是手术费和医药费怎么办？你这次应该也是偷偷跑回来的吧，被‘他们"知道的话……” “无所谓。”雷璨金的神色瞬间下降了几度，“费用的事我也自有办法，你就不用担心了。” “唉……你总是这样，做事从来不计后果。” “为了实现目的，手段不重要。”他语气平淡的说道。 “……”她看向哥哥，神色多了几丝复杂，“我……不想你成为‘他们"。尽管是为了结果，可是过程也很重要，不是吗？就算命运是固定的，可也依然要享受生活吧。如果不择手段的努力了一辈子是为了最终的幸福，可这样下来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幸福呢？” 雷璨金静静的听着，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哥哥你啊，就像是木偶一样，一直在演一场牵丝戏，每个动作都被安排好了，一切都是为了导演者们的自娱自乐。可我知道，你内心深处藏着他人无法捕捉的野兽，会随着剧幕的进行越来越躁动，终有一天连你自己也压抑不住它。” 她眼睛大大的睁开，星光好像在眼瞳中闪烁。 “所以，请看向落在凡间的星辰吧。” “不必纠结于琐事的烦恼。” “只需迎着辉光向前。” 他的心里有所触动，好像有块坚冰正在被朝阳融化。 “对了，你听说过《崩原》吗？它的故事我很喜欢，也给了我为数不多的陪伴，有空你也可以去玩一下，真的很好玩！” 妹妹微微笑着说道，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雷璨金嘴唇翕动，声音略显低沉说道： “嗯，我听说过，我会去玩的。” “嗯！” 看雷璨金心里正想着事，她也没什么想说的了，重新躺了下来，盯着月亮看了稍许，困顿再次袭上脸庞，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雷璨金确认她睡着后，为她整好了被子，静静的离开了房间。 他靠在走廊尽头，拨通了一个电话，说道： “埃塔集团吗？……我答应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