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杏花村

凤阳城，悦来客栈，天刚蒙蒙亮。 凤凰游推开房间门，紧跟着，隔壁房间的门也被推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清俊男子，著一件烟青色云符劲装，鼻梁高挺，剑眉，深陷的眼窝里窝着一双如烟大眼，烟波浩荡，云里雾里，好似藏着什么深渊般的秘密。 凤凰游只略微斜视了一眼，就高扬着头走开了。 “你也是去熊家大院？一起吧！” “不必！” “你长那么好看，江湖上可都是豺狼虎豹……喂！要走夜路最好换套男装！” 这是昨夜在林子里发生的对话，半个时辰前，凤凰游刚在林口杀了人，这男子从后面跟来，若不是愚笨眼拙也不会说出这种废话。 打过江龙出来，方圆百里皆是这片猛虎林，有进无出是常有的。 侠士们甘心在过江龙席地而卧，一则是为了那口龙肉包，再者便是这片猛虎林。 人的江湖已是腥风血雨，又何必自讨没趣跟虎斗。 这云符男子一见凤凰游，就好像换了一张脸一样，那烟云似的冷颜被蜜酒般的笑容熔化了。 他笑起来有一对月牙状的酒窝，一对大眼也如月悬空，晨光透过他的长睫毛朦朦胧胧的洒在脸上，倒真是个好看的人。 可惜凤凰游并没有看见，她已经大步流星的下了楼。 到柜台结了账，被小二引着牵马去了。 云符男子刚放下银子，就被掌柜叫住了。 “客官留步。” “她没收？” “岂止是没收，还是扔出来的，我看客官还是及时止损的好，这女侠的眼睛可是在天上！” “那我就到天上去！” 云符男子抓起掌柜递过来的布兜，里头是他昨夜硬生捶开成衣店的门按着这女侠的身量，精心挑选的一套雪白男装。 “你也是去熊家大院？一起吧！” “终点相同，不见得就要同行。”凤凰游刚说完，就朝流萤的屁股挥了一鞭，流萤双腿往前一涌，顿时就比云符男子的棕马多出了个身子。 吃了昨夜的苦，云符男子倒也机灵了几分。 啪啪两挥鞭，又赶了上去。 “我赠你的衣服，你怎不收？” “我自是女子，又何必穿男装？” “女子更是要懂得保护自己！” “我看你套了这身男子的皮也不见得能保护得了自己！” 话音未落，凤凰游就松开缰绳，仰身卧在马背上，双腿凌空一蹬，箭一般的朝着身后的云符男子飞蹬过去。 云符男子也登时松开缰绳，照样仰卧于马背，还不待凤凰游蹬空回身，他就一把抓住她的腿，将其拉上了马背。 双手立即又往前扯住了缰绳，凤凰游就这样被他圈在怀中。 但也只是片刻。 凤凰游左侧手便是一肘，却不过是个假动作，察觉到男子往右一闪，凤凰游便一个右反手抓住了男子的后颈。 指尖一根尖细的银针，顿时陷入了男子隆起的经脉当中，消失不见。 云符男子霎时周身僵硬，从马背上僵僵的摔下去，额头青筋暴起。 凤凰游飞身下马，站在男子身侧，嘴角划过了一丝媚笑。 “你看，你这身男皮也没能保护得了你。” 云符男子顶着周身的酥麻，也回敬了一个蜜酒般的微笑，这一次，凤凰游倒是看见了。 “你喜欢我。”他从已经开始有些僵硬的唇边挤出四个字。 “你呸！”凤凰游急了，比起她一贯冷冷的作风，她急起来反倒更有几分女人味，实在可爱。 “你没对我下死手，可是在猛虎林，你用凤钺杀“铁金刚”的时候，可是连头都没回。” “你既看见了，还说那些废话做什么？” “男女之间的感情，不都是从说废话开始的？” “呸！那就让我告诉你，你这一根针就能解决的小身板，焉用牛刀？” 凤凰游说完已回过身去，对着远处吹了个马哨，还不等流萤走近，就踏着春风跃上马背。 临走时还在云符男子的棕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 棕马一惊，箭似的往前飞奔。 云符男子嘴角的笑意还没散去，就已瞪着眼睛完完全全的僵在了原地。 要等这麻针药效过去，怕是不停不歇的赶路，也再赶不上凤凰游了。 熊九太爷的婚期定在本月廿四，立夏。 五日后，凤凰游到达保定府，但她并没有在东阳城宿下，反而穿过了一片翠绿的枫林，来到一处山脚下。 远远地就有一股酒香佐着叮咚的泉水声扑面袭来。 小小的栏杆，小小的庭院，挂着一片小小的布帘，红底黑字书着杏花村三字。 此番来参加婚礼的大部分侠士，实则都是这间小酒家老板娘请的宾客。 熊九太爷的二婚不足以让那么多江湖侠士不远千里前来赴宴，但杏花村老板娘红杏花的头婚却值得马蹄踏破。 凤凰游老爹的请帖，自然也是这红杏花发的。 往日里，虽常听父亲提起这个泼辣的女人，见到真人还是第一次。 红杏花透过小小的窗口，一眼就望见了一匹身若流萤的白马，上面坐着一个一席白衣，面容清冷的美人儿。 玉骨冰肌，眉眼淡如远山，一只细瘦的尖鼻犹如雾中山岭悠悠的竖在面中，倒加了几分凛冽感。 最妙的还是那对粉润的肉唇，有几分欲说还休的娇嗔，但倘若与那只尖鼻搭配着看，反而是让他人欲说还休了。 红杏花立马起身迎了出来。 此时，凤凰游已下马，瀑布般的漆发从肩膀滑落，一股杏花的清淡冷香从她的发丝间倾泻而出。 “都说我这杏花村没杏花，这不真来了一朵！” 凤凰游连忙回身，眼前这个抹着红胭脂，五官小小、身材小小的老妇人已经拉过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满脸都是宠溺的甜笑。 “见你之前，我还真不敢想，世上会真有像仙子似的妙人。”红杏花目不转睛的盯着凤凰游如玉的小脸，看上去是真喜欢她。 女人之间若是有嫉妒，那势必对方是美丽的，但美的不甚彻底，故而天然的萌生出一种欲与之一较高下的气力。 但倘若是真遇到了那种美的不可方物的，女人投出的善意甚至要比男子更甚些。 “想必您就是红杏花红前辈了。”凤凰游温柔道。 “自然。”红杏花见凤凰游正欲开口，又马上抢答道：“你呀，定是那凤求凰的小丫头凤凰游是不是？” “红前辈好眼光！” 红杏花一边拉着她的手往里屋领，一边分心踢了一个尚是中午却已喝的满脸通红的老伙计一腿。 老许懵懵的抬起眼睛，懒懒的从板凳上站起来。 红杏花仍不罢休，一把就照着他通红的耳朵拧过去，老许这回是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