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葬礼

星空之夜，石水来的哭声把夜色也变得悲伤起来，我们，也悲伤起来。 隐隐感觉，石水来和他的父亲或许真的就是最后一面了。 石水来奔跑的影子一直在我们的前面晃动，不论我们怎样追赶，始终赶不上他。 石水来在宋光伟他们前面，宋光伟他们又在我的前面，我边跑边喊，“唐瑾明，你就好人做到底，拉兄弟一把不行吗？” “不行。都怪你刺激了石水来，把个好好的人变成了失心疯。” “我说错了什么吗？如果不是我刺激他，他根本就不会来。他不回来，就和他爹见不上最后一面。他和他爹见不上最后一面，我们就不算完成老师交给我们的任务。那么，我们这一趟就算是白跑。可你们还责怪我，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宋光伟突然的对我不满，似乎我做什么都不对，“你怎么就料定是最后一面呢？你这样，不是对英雄的诅咒吗？” 夏季这家伙也跟我来“下马威”，“风子你什么时候看见石水来他爹死了呢？我们离开的时候，人家不是还好好的吗？” 宋光伟和夏季似乎是故意联合起来对付我，原本好好的双边关系，转眼间就变得敌意起来，虽然唐瑾明的立场看不出来，但也没有和我站在一起，我索性停了下来，指着他们的背影大吼，“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班干部，宋光伟是班长，唐瑾明是学习委员，夏季是俄语课代表，你们一点集体主义精神都没有，居然还是班干部，我对你们实在太失望了，从今天晚上开始，我跟你们绝交。” 听到我的指责，三个影子都停了下来，跑回我的身边，夏季胖胖的圆脸在我的面前晃动，“你至于这样“上纲上线”的吗？万一跑在前面哪个有个什么闪失，就是你风子的全部责任，必须是全部的责任，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是我的责任呢？即使有责任，也是我们四个人的责任。” “你可别这样说，我宋光伟又没有说话刺激石水来。” 唐瑾明伸出手，“祖宗，都别说了，还是我拉着你跑吧？” “不行。我改主意了，男女有别。” 唐瑾明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你说，到底要怎样？” 我还没有回答唐瑾明，宋光伟拉着我就跑。 “宋光伟，你慢一点不可以吗？我跟你有仇还是跟你家有仇？” 宋光伟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从今天开始，我俩就有仇了。” 这家伙，太反常了，让我看不懂。 当我们跑到银杏村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进村就听见了哭声，寻着哭声过去，就是已经搭建好的灵堂，石一炮终究还是去了，就在石水来跑到他面前的前一秒钟，抱着遗憾，走了，一滴冷泪挂在他的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灵堂设在冯家大院，过去冯地主家的院子。 屋檐上挂着若明若暗的马灯。 石水来跪在石一炮的面前，抱着父亲渐渐冷了的身体痛哭起来，“爹，爹吔，我已经拼了命，还是没有赶上你，你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你是我的爹呀，我和我娘天天都念着你呀，可你念着的是“天下大堰”啊，我的爹吔，世上啥子东西都找得到，唯独没有爹这种东西，我的爹吔，我一定好好的念书，等我娘的病好了，我带着我娘来看你，将来，等“天下大堰”修成那天，我把全景图画给你，” 石水来哭到这里，石一炮的眼睛在这时安然地闭上了，像是疲倦了，睡了。 石水来看见石一炮的眼睛安然闭上，再次哭了起来，“我的爹呀，你惦记的不是我们母子呀，你惦记的是“天下大堰”啊，我们母子在你的心里算个啥呀？” 石水来的哭，像是凄楚的诵经，“你一年到头背土造田图个啥嘛？你的腰都压弯了，累个啥嘛？你耳朵都聋了，你忙个啥嘛？” 石水来就这样，一直哭到了天亮，我们也跟着哭，累子，就在灵堂里听着石水来的哭声睡着了。 天亮了，我们才看见灵堂的旁边，还有一个灵堂，是流浪狗“不死”的灵堂。这个灵堂，是石一炮要求设的，他希望把“不死”和他葬在一起。 为了满足石一炮的愿望，民工们在山崖下找到了流浪狗“不死”的尸体，并设了灵堂。 石水来刚从石一炮的灵堂出来，接着又在“不死”的灵堂跪下了，又哭了起来，“你虽然是狗，可你也是英雄呀，如有来世，你也一定是一个英雄呀。……” 早晨的天空下起了小雨，仿佛是对英灵的致哀。 身穿白衣的人们潮水样的涌向灵堂，人们的头上裹着白色的孝帕，有的则拄着白色的孝杖，有的往天空中扬洒着纸钱，有的则举着纸幡，有的举着祭帐，……在山里，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能享受这种隆重的葬礼。 谁都没有想到，十里八村的人都赶到银杏村参加石一炮的葬礼。 为了不耽误“天下大堰”的修建工期，葬礼举行完毕之后，接着开工。 石一炮和流浪狗“不死”的墓地，选在凉风台，这是一个可以俯视群山和江河的峰顶，人们抬着棺材，十六人抬的是石一炮的棺材，八个人抬的是流浪狗“不死”的棺材。 棺材落井之后，天，放晴了。 接着，晴朗的天空突然间又飘起了大雪。 我们原本是星期五回县城的，拖到了星期天傍晚才回到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