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路遇同学

清晨，沙志骑车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公路返校，还没有出穆城地面就看见一个背着小包的少女在前面快速走着。 从背影可以看出，那是家住先锋村的李伏萍，坐在文科班教室第一排的女同学，也是他的初中老同学。 三年前他们同时考进了岳中，但不在同一个班。后来一起进了文科班，又一起同窗共读了一年半，但二人六年来从未说过话也未打过招呼，即使是在文科班的日子里也没打过几个照面。 尽管没打过几个照面，但沙志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李伏萍。李伏萍的个子依然那么娇小，依旧留着个运动头，与初中毕业时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见到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老同学，沙志心中突然有了点犹豫，放慢了骑行速度。倒不是公路颠簸与体力的问题，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想见女生，不想见所有的女生！ “不想见”带来了距离，距离带来了陌生感，陌生感让他有点别扭。 沙志想骑车快速冲过去，完全不看李伏萍一眼，说不定李伏萍根本反应不过来。 进入高中这三年来沙志已经长高了很多，又长期坐在最后面，说不定坐在最前面的李伏萍完全认不出他。 但沙志知道自己只是在胡思乱想，那肯定是掩耳盗铃。他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跑出来，只好微微耸了下肩膀。 沙志这几年上学回家，有时坐汽车有时骑自行车有时步行，但很少遇到同班同学。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很少遇到。 同学中有同一个乡的，也有同一个方向的，理应能在路上遇到几个，但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人独行，独自来与独自去。很少遇到同班同学，即使是张依华，三年中他们也从未在路上相遇过，更不用说女同学李伏萍了。 每当学校放假尤其是节日放假，在沙志的感觉中，学校上千的学生似乎在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明白上千学生怎么会那么快消失，反正沙志经常是独自一个人踏上旅程。 沙志很少刻意地去等候一个人或者是邀请一个人同行，特别是高三以来，已经习惯于独往独来。虽然已经习惯，但内心还是一直希望有人一路同行。 现在终于遇到了曾经同学过多年的李伏萍，可沙志却犹豫了。 迟疑着，踩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甚至想停下来，等一会再走。 李伏萍本来在前面与沙志只有十几米的距离，现在一下子就被拉开到二三十米。 沙志内心很矛盾，突然不想带李伏萍一起走。尽管放在以前，那样的事是他无限向往的。 可是他也不想停下来在路边等候，只好在公路边慢悠悠地骑。 鹅卵石公路的中间主体部分高低不平，完全不适合骑行，只有公路两边窄窄的部分，才有大概三四十公分的土质部分比较平缓适合骑行。 而骑行速度又实在太慢，他明显感觉自己是在练车技，靠摆动龙头来维持平衡。但是车技终究有限，自行车好几次都要倒下去，只有伸出脚撑住，扶正自行车后再次慢悠悠地练车技。 折腾几次之后，沙志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变得非常滑稽非常可笑，也非常可耻。 为了心里的不痛快，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不就是一个女生吗，而且还是他自初一就开始的老同学，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一念至此，沙志迅速踩动踏板快速冲到李伏萍身旁，用脚尖点住地说：“去学校吗？” 李伏萍扭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上车。”沙志微微一笑，重新骑动自行车。 李伏萍跟在后面跳上了后座。可能因为李伏萍个子太娇小上来的动作太轻，同时公路的路面一点也不平，沙志根本没有感觉到李伏萍已经跳上后座。直到略略回头，才知道李伏萍已经坐上去。 本来沙志想找几句话同老同学打打招呼，但想到曾经的那些坏坏心思顿时心中大愧，不敢再出声而是开始快速骑行。 李伏萍是个很老实的女生，沙志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沙志其实很想和她说点什么，但是因为先前坏坏的心思，现在好像说什么也不合适，而且心中也不想提起柳叶兰，于是二人一路无话。 快到学校时，李伏萍终于主动开口：“这么多年了，你的地理、历史成绩一直不错。” “惭愧！”既然女同学开口了，沙志马上接了话。 不过他实在不好说什么。要说他初中时的地理、历史成绩还真不错，参加竞赛获过奖，可那仿佛已经是非常非常古老的往事。 “我们女生都说你的记忆力好。” 这次沙志没有马上接李伏萍话。要放在一个月以前，得到女同学的夸奖他内心不高兴得跳起来才怪，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情，甚至有点难受。以前的心情早已随风而逝。沉吟了一下，转移话题说：“你每次都是走路去学校？” “大多数时候。” “每次都要走很久？” “嗯。” “其实你可以打个招呼，如果我骑车的话可以搭你一程。” “怕添麻烦，走路也比较自在。” 沙志明白，李伏萍是个内向的女生，即使知道他有自行车也不会主动来找他，正如沙志不会主动去找女同学一样。 于是说：“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我们初中同学中，我和张依华来往多一点，他这人比较豪爽也比较讲义气；其他同学我打交道比较少。” 沙志终于慢慢放松了。但他也知道现在说这话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他们马上就要参加高考，马上就要离开这所学校了。 “张依华，知道他是初中同学，但是没有打过交道。其他几个同学都是男生，没有联系。”李伏萍平静地说。 沙志当然明白男女生之间的那种矜持或者说是尴尬，张依华和其他男同学即使在路上遇到李伏萍，多半也如先前的他一样不会主动打招呼。于是改口问道：“怎么回家了？” “嗯，家里有事。”李伏萍犹豫了一下说。 一听李伏萍的回答，沙志就知道她不想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本人即是如此，所以不再追问。但是过了一会儿，又问：“对于高考，你的感觉怎么样？” 他觉得李伏萍既然是老同学，能够偶然相遇又同样面临高考，还是该问问学习情况。 李伏萍缓了一缓说：“不好，没有希望。” 李伏萍的中考分数挺高，超过了当年的中专录取分数线，但是因为没有拿到报考中专的指标，没有机会像张雨纯一样报考中专而错过了。 错过了只能是错过了。进入高中以后，除了进校后的第一次月考，年级排名的前列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 沙志自然明白李伏萍的话是什么意思，沉吟一会儿后问：“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没想过，先参加高考再说。你呢？” “我？我也没想过，头疼得很。” “你的成绩一直不错，很有希望。” “希望，我们都有希望！”沙志心中轻叹了一声，但还是很坚定地说了出来。 沙志不再说话。他不清楚李伏萍是否知道他与柳叶兰的故事，不过既然李伏萍没提，他也不会提。即使李伏萍提到，他也不会说什么。 沙志不说话，李伏萍也不说话。两人再也没有说话，一路沉默到学校。 进校门后在登云路上，李伏萍说完谢谢后分手李伏萍直接去教室，沙志则要先将自行车放到乒乓球台旁的停车棚里。 沙志推着车走了几步，一愣神停下脚步，扭头目送离开的李伏萍，直至李伏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教学楼中。 沙志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天蓝云白，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推着车朝停车棚走去。 他知道，李伏萍多半又会像以前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校园并不大，虽然同在文科班，但如果没有缘份的话，再长的时间都可能不会打几个照面，更何况以后！ “还是别想遥远的事了，回到学习的世界里来吧。”沙志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