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钟声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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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暂时带走了闷热,暂时带走了痛苦,但是烦躁依然在沙志心中郁结。
虽然晚自习后回到宿舍即沉沉睡去,可次日清晨醒来,心头却又无可逃避地失落起来。
沙志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已经发生的事,不想影响其他人,也不想被其他人影响。
早餐后沙志又回了宿舍,不想早去教室,不想见到不想见的人,不想再伤害与被伤害。
或许,他想多了,但的确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
宿舍里,只有高一卫与翟云才在。高一卫发高烧了,已经在宿舍中躺了一整天。连续高强度的学习还是影响到了身体。
高一卫端着饭盆坐在沙志的床上,慢慢地吃着。翟云才则坐在对面,缓缓地翻着一本书。二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抬眼看沙志。
沙志张望了一下,没有继续走进去,转回头站在宿舍门口的走廊上,望着梧桐路上亭亭如盖的梧桐树若有所思。
很快,他不再有所思,而是真的“若”有所思,单纯地只是望着,望着,几乎忘了翟高二人的存在。直到翟云才走来叫了他两声后,方才转头艰涩地一笑,然后一起去教室。高一卫则继续待在宿舍中休息。
当沙志与翟云才走进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开始。这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照例没有讲课,照例只是发了几张试卷让学生做。
沙志做完最前面的几道单词选择题,正要提笔转向语法选择题时,小脑后部突然又感觉到一滞,曾经有过的感觉瞬间冒出来,那里又现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冷峻中带着明显的陌生感,但又似乎有点熟悉的味道。一颗渐渐有点混沌的大脑顿时又开始难受起来。
于是搁下笔,看着试卷发呆,跟着抬起头去看英语老师。英语老师这时已经走下讲台,正走到第三大组傅常婷的座位旁,看着傅常婷做题。
英语老师和傅常婷自然没什么可看,沙志收回目光看着搁在课桌上的钢笔,看着上面的“少年梦”三个字。
心中无由来地突然一动,再也无心坐着,迅速收拾东西锁好课桌,在李心刚和郭家宝有点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悄悄地溜出了教室。
少年梦。
少年行。
但少年并不知道自己要行到哪里,又要去到哪里,只是不愿待在教室里,只是不愿有种“滞”的感觉,更不愿有种混沌的感觉。
在教室里虽然没有向右前方扫一眼,更没有望一眼,但无形的压力仍在,让他一点也不想在教室里待着。
走出教学楼,绕过云秀湖,沿着熟悉的道路,又走回了宿舍。宿舍门没有上锁,病中的高一卫依然在里面休息,轻声地读着什么。
少年没有走过去与高一卫打招呼,径直走到自行车旁,下意识地掏出钥匙,打开锁然后推着车离开了。
少年骑着车出发了。
去哪里?依然不知道,少年也懒得去想。有点混沌的脑子木木的,似乎也不愿多想。
此时的太阳还不算太高,但再高一点也没有关系。大夏天的中午一两点,少年也曾在反射着火热温度的光秃秃的鹅卵石公路上骑行过。
少年行,千山万水随意行该有多好!这个他知道。
但此时眼中哪有千山万水,脑中又哪有千山万水?
不但千山万水没有,任何一个目标也没有。
既然没有千山万水,更没有任何目标,就随意地行吧!
他首先骑上了白衣江大堤,然后循着感觉沿着大堤往西行。
大堤上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另外一辆车,只有孤独的一个人骑着一辆孤独的车。
大堤上更没有一棵树,一切都彻底地暴露在夏日骄阳下。夏汛大概还要一个月左右才会到达,但江水早已经浑黄壮阔,在快速地奔向下游。
江中来往的轮船明显多了,但少年已经完全忽略不见,只是默默地埋头往前骑,在夏日的骄阳下往前骑。
不过少年骑得很慢,完全不可能来个“飞翔之旅”。
此时的少年,也完全忘记了还有个“飞翔之旅”。
路面在夏日的骄阳下泛着白色的光,有点炫目但不算太强,还能接受。但是无所谓,因为少年的脑子木木的,根本不会去考虑。
就这样骑行了一段路后,顺着车流的方向拐弯上了岳城大桥。桥上行人不多,汽车不时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少年仍旧是慢慢地骑,脑子木木地骑,浑身无力地骑。
当自行车到达大桥中部时终于再也不能前进半分,跟着无力地向右倒了下去。
这是少年感觉最无助的时候,也是最无力的时候。
身下的自行车早已骑不动,少年的双腿似乎已经力量耗尽,浑身的气力也似乎都已消散,只能任车慢慢地停下,任车慢慢地倒下。
幸好大桥边有一条人行道,道面高过中间骑行的公路路面,倒下去的时候右脚条件反射般地撑在了人行道的道肩上。
少年没有注意其中的过程,那只是一种条件反射。纵然再无力,条件反射也在起作用。
此刻,少年仍旧坐在自行车上,只是少年的人和车都已经停在了那里。
最无助的时候,最无力的时候,往往会信心全无,有的只是绝望,但往往也是放下所有东西的时候。
少年不是悲观主义者,不悲观更不会绝望,尽管感觉全然无助,但还有天助、地助、自助。
天助,少年是唯物主义者,那是偶然,少年不信。
地助,人行道的道肩已经送到了脚下,少年没有倒在大桥上。
剩下的,还有自助,自己助自己。
也许只有到了这时,人才会真正想起改变,才会真正想起放下。
因为少年已经别无它助,少年已经无力,少年已经不能不放下,不得不放下。
如果说能改变,如果说能放下,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改变,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少年,只是迷失而已。
少年停在那里,在夏日的骄阳底下,开始缓缓地抬头,望向远处的桥头——元宵时曾经胡闹过的地方早已没有算命大仙的踪迹,开始思考为什么要逃课,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会停下……
一双迷失的很久的目光,开始投向远方,远方,远方......
逃课能解决问题吗?离开能解决问题吗?停下能解决问题吗?
肯定不行!
肯定不行!
肯定不行!
......
内心无数个“肯定不行”在叫唤。还得靠自己!
自助者天助。自助者地助。
怎么办?
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道。
怎么办?
不知道,但,肯定不能逃避,也不能回避。
不能逃避,也不能回避,应该做些什么?
回学校,去教室,去重新开始?
桥边高大的路灯杆高高地耸立着,但桥上没有一棵树,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遮阴蔽阳的地方。
在火热的夏日骄阳下,少年汗水四冒,额上、脸上、身上......但是,此一刻,尽管汗水仍然在四冒,思维反倒从木木的感觉中得到了些许恢复,头脑反倒变得不再混沌。
少年始终没有下车,右脚始终撑着道肩。
此一刻,少年已经开始向右转头,透过大桥栏杆间的缝隙,默默地望着从远处奔涌而来的江水。
江水源自远方,一路奔涌而来,浑黄澎湃,却又静静地从脚下流过,然后继续向西,向南,向东……
它们将在下游重新汇合,奔向大海,奔向大洋。
少年知道。
江水一定是冰凉的,源自远方的江水一定是冰凉的。
少年知道。
江水西去,但江水一定会重新东去。
少年知道。
脱离了学习的主航道,但是一定可以重回主航道。
少年明白。
脱离了学习的主航道,但是一定要重回主航道。
少年明白。
不能再东游西荡。
少年明白。
该是回到教室的时候了。
少年明白。
该是重新出发的时候了。
少年明白。
……
汗水在少年的脸颊上奔流,一滴滴掉落,砸入尘埃。
少年的大脑不再木木的!
就在此一刻,早已遗忘的“嘀嗒”声又开始在少年脑海中轻响。
清脆,悦耳!
生命之钟在少年脑中第四次鸣响!
它在提示,它在恢复运行......
少年行,少年一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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