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城堡

“阿柒，做人不能这样。找工作，怎么能上来就问别人周末加不加班？难怪你到今天都还是吊儿郎当的，找不到一份正经稳定的工作！”达·文西竖起枯藤中的一根枝丫，在空中左右摇摆，向亚瑟表示否定。 “但你先回去吧，回家等消息。” 达·文西一边说着，一边解开那条蛇一样的手铐。 至于亚瑟，他的肌肉记忆被唤醒，听到“回家等消息”这句话，就算完成一场面试了。 “哦，回家等消息应该是没消息了，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从今天开始就要捍卫宇宙和平呢！” 劫后余生的亚瑟，也在整体环境中适应了大笨桥穿了一个洞这件事，波澜不惊。 反正大家也不惊。 亚瑟要赶紧回家。 从大笨桥下来，走过几个街口，转个弯，亚瑟就钻进了一个圈。 这个圈被大笨城包围着，圈里面大多数房子都是木头房子，甚至草房子。这一点，与整个大笨城都不同。 圈圈里的地板，没有被沥青铺过，也没有整齐的砖头铺整。横铺在整条巷子表面的，是晒干的狗屎，以及有可能混在其中的人屎。屎什么都没做错，躺在路上，被路过的驴车，又或者是鞋底甚至是脚底碾压过，抹成面积更大的一片。起初像花生酱，后来晒干了，发白，就像刷在墙上的粉末一样，煞是好看。 圈圈里的半空，又是另一番景象。电线，比大笨城其他地方都要复杂地先进。盘亘交错，使这里沦为工业的蜘蛛洞。而搭在这些电线上的，则是床单被单，还有长长的大喇叭裤，是住在附近的人，洗了之后搭在上面晾干的。 圈圈的中央，一座石头城堡，只有两层的，风中残烛地伫立着。城堡就是亚瑟的家，而圈圈是亚瑟家族过去曾经拥有的领地。 现在，圈圈是大笨城里的贫民窟。 穿行在这个圈圈里，亚瑟既要小心不要踩到地雷，也要避免被工业化蜘蛛丝缠绕脖子，最后，他也要躲避街角拐弯处随时可能杀出来的铁骑士。 “收废品，收玻璃樽……” “老鼠药，蟑螂药，蚂蚁药……” “收长头发，收长头发，收长头发……” “维收旧彩箱，洗衣机，热水器，旧打字机……” 这些铁骑士神出鬼没，骑着两个轮子的铁马，所过之处，杀得楼上本来在熟睡的婴儿哭声一片。 但亚瑟生于圈，长于圈，要躲开所有这些拦路的杀机并不太难，他到家了。 “如梦人生芳心碎，空对落花我泪垂。” 城堡内，传出一把阿姐的声音，温婉而又有力。亚瑟知道一定是多莉女仆又在演魂箱前番煲那部三十年前的片子。 “贺家西死了没？” “少爷，你回来啦！”演魂箱里，抱着贺家西的知叶秋哭得梨花带雨。但多莉没管他们的生离死别，就从破败的藤椅里弹出来，一把环抱住亚瑟的脖子，然后又像个大姐姐那样，摸摸亚瑟的脑门。 “肚子饿了没有啊。” “还没觉得。” “那工作找得怎样呢？” “唔……不知道怎么说，今天面了两份工。” “咦？出门前不是说就一家么？” “是一家，但在大笨桥上出了点意外。”亚瑟将在大笨桥上遇到达·文西，还有大笨桥掉下来一个窟窿的事情告诉多莉。 “发生了这么大件事？” “但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反应一样。” 贺家西已经死了，死在了被他辜负的知叶秋怀里，第8736次死在城堡的演魂箱里。多莉毫无表情地将录像带从机器里吐出来，放好，准备有空还回去。 “见多了，就习惯了吧。” 亚瑟一时之间没分清多莉说的“见多了”到底是指什么。 “那第二份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公司突然叫你去的么？” “不是，不是公司，就是那个闻西，莫名其妙地跟我说，要我从下周一开始拯救金花国经济，维护厄球生态，捍卫宇宙和平。” 多莉的脸是番茄。 多莉的脸是苹果。 多莉的脸是红气球。 多莉的脸撑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甚摸！那个糟老头子真的这样子说的。” “那你答应他了吗？” “我问周六日要不要加班，他好像很不满意。” “维护宇宙和平的工作怎么能双休呢？” “所以就算请我也不会做的。” “也挺好，少爷，我也不想你天天都去外面。”多莉开始翻橱柜，一个空的，两个空的，叹气。 “但我还是不想。”多莉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补充道。 “我也不想。”亚瑟躺倒在藤椅上，演魂箱已经关了，他两眼放空，那些掉到时光河里的乘客，真的都安然无恙了吗？ 晚点看看新闻，又或者《Moon》和《时光》之类的报纸，应该会有消息吧。 “想吃什么？炸薯条沾土豆泥，你最喜欢的，可以吗？” “好，我最喜欢了。” 多莉关上橱柜门，准备出门，到城堡的院子里扒土，看看里面还埋了多少个土豆。 都是她种的，为了在这种时候不至于饿死而种的。 “收废品，收玻璃樽……” “老鼠药，蟑螂药，蚂蚁药……” “收长头发，收长头发，收长头发……” “维收旧彩箱，洗衣机，热水器，旧打字机……” “女王陛下驾到，女王陛下驾到，女王陛下驾到！” “怎么回事？”亚瑟吓得从摇摇藤椅里蹦了出来，四下张望。“现在收卖废品的佬播广告词这么大逆不道的吗？” “啊！”一声尖叫，从门口那边传来，多莉被什么人压制住了。 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亚瑟，也在下一秒钟同样被压制了。 压制他们的人，是一堆罐头，铠甲罐头。铠甲罐头的顶，插着鸟毛，比达·文西头顶的毛还要少，只有一根。 “跪下！女王陛下驾到！” 天色已近黄昏，一轮比斜阳还要刺眼的白月光照进了城堡，代替了电灯。 “恭迎，金花国女王，多利亚陛下！”头插鸟毛的铠甲罐头列成两列纵队，为首的在罐头里闷声喊道。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亚瑟和多莉被人摁着头，也跟着喊万岁。 “平身，亚瑟卿。” 这时候，亚瑟才敢抬起头来，而多莉依旧保持跪倒的姿势。 白月光说：“长话短说，亚瑟卿，关于你的很多事情，朕略微知道了不少。你很合适，亚瑟卿。” 亚瑟跪直了，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不知道他到底合适什么。 “这里有一份工作给你。” “难不成，是拯救金花国经济，维护厄球生态，捍卫宇宙和平吗？” 白月光先是皱了一下眉，转瞬又忍不住笑了，露出一道更加夺目的白光。 “朕只是来任命你为皇家动物园园长而已，其他那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又或者是你自己乱加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