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遇双姝乔装脱身

李妃娘娘本名李师儿，原是宫监歌女出身，因为聪明伶俐，样貌姣好，被明昌帝看中，纳为昭容。 当初蒲察皇后在时，还算收敛，蒲察皇后一去，立时荣宠冠于六官，甚至一度有封后之议。 只因宗室廷臣以其出身鄙陋，又非国族，群起反对才作罢，但仍晋位元妃，成为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这位李妃娘娘不是个安分之人，仗着明昌帝宠幸，频频干涉朝政，勾结外臣，大开幸进之路，在民间名声并不太好。 时人有戏语讥刺，道凤凰有四飞之瑞：往上飞风调雨顺，往下飞则五谷丰登，往外飞则万国来朝，往里飞（李妃）则官运亨通。可见一斑。 完颜康听梁道唤对方李妃娘娘，又有这么大排场，立刻在脑中对上了号。 一个以色侍人的狐媚子，竟然来占洒家的便宜，那还不一句话给顶回去。 顿时在场众人全都脸色大变，李妃更怒道：“忤逆不孝的小畜牲，给我把他抓起来。” 李娘娘亲自下令，护军们哪敢怠慢，刷刷连声，纷纷抽刀出鞘。 ，完颜康脸色一变，他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虽经常百草施药包扎，加上身体底子好，表面上看似无恙，但也被警告不可再跟人动手。 所以现在就是个空壳子，若是只动拳脚，也还能支应一番，但一看人家连兵刃都拔出来，那还打个鸟，当即掉头就跑。 梁道还在张手阻拦：“不可动手，不可动手。” 但听脑后噼哩啪啦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赵世子已经快跑到大安殿的玉石栏杆下了。 “抓住他！”李妃当真气坏了，拍着辇轿栏杆，跺着脚大声尖叫，护军们一涌而上，把梁道推倒在地，就朝着完颜康追去。 完颜康本想逃回仁雄殿，请明昌帝护驾，可刚转过大安殿，只见前方的值岗禁军也闻赶来。 完颜康连忙掏出金牌一亮，叫道：“我有金牌，我要见驾。” 禁军们一愣，赶紧停下脚步，完颜康刚松一口气，后面护军追来，高喊道：“李妃娘娘有令，拿下此人。” 禁军们又是一愣，随即为首头目拔刀出鞘，朝完颜康一指：“拿下。” 完颜康大吃一惊，扬着牌子大叫：“金牌，金牌啊！” 却见对方丝毫不顾，已冲到近前，无奈之下只能转头再跑，腹中大骂：“太欺负人了，金牌都不认，直娘贼的都不读历史吗？” “住手，住手！”梁道随后跑来，扬声大叫，也没有半点用处。 不禁又气又急，撒泡尿的功夫，就出了这种事，可怎么办啊，只好跑回仁雄殿，找明昌帝报信去了。 完颜康跑了一段路，只觉腹中疼痛，拿手一摸，竟已渗出血来，情知不好，找了条背巷，一溜烟钻将进去，翻过一段墙，来到一处荒凉无人的小院。 只见院子不大，也就几十步方圆，中间有一座八角凉亭，里面供着一块碑，旁边有一株大槐树，足有三人合抱，枝叶遮天，满地都是厚厚的落叶，看来好似很久没人打扫。 完颜康不敢怠慢，手脚并用，三五下便爬到树上，刚刚藏好身形，便有一队禁军冲进院中，四下搜巡一番，便转头离去。 当下松了口气，就在树上拉开外衣，看着腹部的绷带，已渗出一团拳头的血迹，不敢再动弹，就躲在树干上调息。 过了一会儿，只觉又饿得心慌意乱起来。仰头看着外面好象没什么动静了，便想着下树去找点吃的，却又听脚步声响，赶紧重新藏好，便见几个人影从院外走了进来。 完颜康心想：“果然是皇宫禁卫，还会耍回马枪。” 定睛看去，却见当先是两名太监服色之人，后面跟着两名宫女，再往后又是两名太监。 不禁心头一怒：“这些玩意也敢来抓洒家，士可杀不可辱，今日非见血不可。” 正是虎倒余威在，他完颜康再不济，也不是这些没卵子的货色能够撩拨的，当下就提起功力，准备纵身而下，把四名太监一爪一个，全部弄死。 可还没等到动作，只听哭泣声起，下面两名宫女，竟然软倒在地，抱头痛哭起来，不由先将动作暂停，细看究竟。 “别哭了。”只见前面一个太监转过身，尖着嗓子，不耐烦道。 “李妃娘娘下了命令，天王老子也救你们不得，赶紧自觉点上路，来生还能找个好人家，别让爷们费事，否则挖瞎了眼，弄花了脸，转世投胎也落个见不得人。” 使个眼色，另外三名太监便上前去拉拽两名宫女，两名宫女也知道大难临头，抱在一起不肯松手，急得三名太监又踢又打。 为首那名太监站在亭前，阴阳怪气催道：“快些，快些，少做那些无用之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后悔迟！ 从前朝到今朝，不知死了多少冤魂屈鬼，哪个不是三尺白绫当头，才晓得深宫内苑，不过是阳世阴曹。 下辈子记住，哪怕路边讨饭，全家饿死，也不要为了那虚名薄利，跳进这吃人场中，死得连个动静都没有。” 说着说着还动了感情，抬袖沾了沾眼角。 这边三名太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两名宫女分开，一名太监从腰中抖出白绫，就往其中一名宫女脖子上套。 那宫女不停哭叫：“姐姐，姐姐救我。” 被身边太监一耳光扇得嘴角流血，趴在地上哭泣。 这时另一名宫女忽然朝为首太监道：“公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们姐妹死便死了，还请公公发发慈悲，派人去通知我们爹娘一声，我这里还攒了些私房钱，权当孝敬几位公公。” 一听“私房钱”三字，四名太监同时眼睛放光。 为首太监便走过来道：“好，好，念在你一片孝心，你说个地址，这事我帮你办了。” 抓住那宫女的太监也放开手，那宫女便伸手入怀，道：“多谢公公开恩，我们姐妹家住内城南安门便宜坊，父母开了家酒铺，与人酿酒为业，人唤白酒王的便是。” 为首太监见宫女手放在怀里，迟迟不抽出来，还道她不舍，弯腰就要扒拉。 “事情好说，你有多少钱，拿来我看够不够。” 话音未落，那宫女突然弹身而起，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手中亮出一根银簪，照准颈侧狠狠便扎了下去。 那太监啊哟一声惨叫，单膝跪倒在地，宫女一手扼颈，一手持，将他控制住。 便朝其他三名太监恶狠狠道：“你们不要过来，否则我一扎下去，他就没命。” 其余三名太监吓得面如土色，为首太监只顾啊哟啊哟惨叫。 那宫女急道：“你们让开，放我妹妹走，否则我跟他同归于尽。” 先前宫女从地上爬起来，见状眼中生出希望，叫声“姐姐”，正要跑过来。那“姐姐”却厉声喝道：“站住！” 见把妹妹吓得一震，又柔声道：“霓儿，你赶紧去御膳房找袁干娘，让她帮你逃出去。” 霓儿惊道：“姐姐，你不跟我一起走么。” “姐姐”露出一丝惨笑：“霓儿听话，我走不了的，以后想起姐姐，就拿我给你绣的荷包看一看。” 见妹妹不听话还要过来，又厉声道：“站住，赶紧给我走，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那霓儿已经吓傻了，只知道站在原地流泪，半点不肯移步。 这时其中一名太监回过神来，转身就往外跑：“我去叫人。” “姐姐”大吃一惊，急道：“站住，你不要他性命了吗？” 哪里唤得住。正急得目眦欲裂之时，忽然一阵狂风卷起落叶，呼啦啦从身边刮过，当中裹着一个人影，一个大步，便追上那名太监，手按后脑，啪的一声，直接在院墙上撞晕死过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院中几人都惊得呆住，那人影二话不说，再一转身回来，双掌一分，砍在两名太监颈侧，那两名太监也一声不吭，翻白眼倒地。 接着要收拾那为首太监之时，人影却是一愣，只见那为首太监倒在地上，颈间血流如注，竟是被那“姐姐”惊恐之下，一簪子当场给扎死了。 人影自然正是完颜康，见此情景，也是无语。 抬头看那还在发呆的姐姐，道：“小丫头，你手挺狠啊。” 那姐姐这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连忙跳开，满眼都是恐惧，那霓儿也吓得跑了过去，姐妹俩搂在一起，仿佛两只小鹌鹑，羽翼瑟瑟，惊恐交集的看着完颜康。 完颜康这时才得机会，好奇的看那亭中石碑，只见上面刻了三个大字，正是“后悔迟”，心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转头看见两女表情，忙道：“放心，洒家不是坏人，是有坏人在追洒家，你们两个，赶紧自去逃命吧，别等一会儿，还被洒家连累了。” 两女见他模样俊俏，说话和善，才稍稍放心。 姐姐胆子大些，便开口道：“多谢恩公相救，奴家王云，这是舍妹王霓，我们……” 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惊呼道：“恩公，你、你流血了。” 完颜康低头一看，却是刚才动作过大，腹部又在渗血。 不过当着两女面前不肯示弱，一摆手道：“没事，一点小伤罢了，唉，若不是这点伤，洒家带着你们两个，杀出这皇宫都在不在话下，现在只能各安天命了，告辞！” 一拱手，转身要走，那王云忽道：“恩公且慢。” 见完颜康停步，犹豫了一下，才道：“恩公想要出宫的话，我有办法！” 完颜康一愣，眼中顿时也开始放光。 中都皇城共有八门，四正四角，四正门是宣和，广安，端礼，崇智，走得是龙车凤辇，文武百官。四角门是东便门，西便门，南便门和北便门，走得是饮食柴薪，宫监奴婢。 其中西便门还是运不净之物的通道，这日近黄昏时分，几辆运泔水的大车，刚从西便门运出来，守门军士便拦住检查。 带队的是一名模样干练的妇人，忙上前跟门官道：“苏大人，这些东西有什么好查的，都是厨房里积剩的泔水，给我亲戚拉回去喂猪的，别脏了你们的眼。” 门官认得妇人，解释道：“袁嬷嬷，你有所不知，上面刚刚传令，要内外封锁，捉拿一个冲撞李妃娘娘的狂徒，各门都要检查，别说是泔水，就是夜香，今天也要闻一闻。” 当下一挥手，便有士兵跳上车去，打开泔水桶，捏着鼻子往里看。 那门官背着手在车边踱步，妇人袁嬷嬷跟在后面，赔笑道：“敢冲撞娘娘，那肯定不是一般人，怎么会往这里面藏，熏也熏死了。” “谁知道呢，这年头怪事多，听说今儿天香湖那边，连龙都出来了，这几天宫里的气氛都紧张的很，宫女太监打死了好几个，若在我这儿出点纰漏，可担当不起。” 门官说着话，忽然一蹲身，探头想往车下看，袁嬷嬷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却见一个人影一下子挡在门官身前，门官愕然抬头，只见这人穿一身粗布衣衫，脸上手上黑乎乎的都是锅灰，手里拿着一根羊腿，正大口大口，吃得满嘴流油。 门宫离着车子近，本就闻着泔水味，腹中阵阵翻腾，再见这人竟若无共事般吃着羊腿，忍不住喉头一紧，赶紧跑到旁边，哇的就吐了出来。 袁嬷嬷赶紧上前给他拍背，道：“苏大人，你没事吧。这是我乡下侄子，不懂礼数，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门官吐了好几口，才稍微好点，也顾不得再检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 心想拉着泔水，还能吃得这么香，肯定是长年从事这一行的。而冲撞李妃那人，据说是个王孙公子，半点边都沾不上。 再检查也是白费，于是让士兵们开关放行。又提醒袁嬷嬷：“落关之前，赶紧回来，若是点卯不在，可是大罪。” 袁嬷嬷答应一声，便押着车出城而去，一般这种泔水车都不能走通街大道，有固定的路线，穿过几条背街小巷，天色已经渐黑。 来在一座左近无人的牌坊前，袁嬷嬷让车夫把车停下，拿了几吊钱，让他们先去吃饭，等人走后，赶紧掀开车后盖板，道：“快出来。” 原来这车里还有个夹层，王云王霓两姐妹都躲里面，此刻钻了出来，王霓抱住袁嬷嬷就哭。 袁嬷嬷忙哄道：“没事，没事了。”又问道：“刚才没来得及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娘娘为什么要杀你们。” 王霓刚要开口，王云拦道：“不能说，否则会害了干娘的。” 袁嬷嬷见状，也不敢再问，只苦恼道：“那眼下可怎么办，宫里今天有事顾不上，但也拖不了多久，早晚会发现你们不在，家肯定不能回，否则连你们爹娘都要吃罪，要不，我在乡下找个地方给你们躲躲吧。” 王云更不知如何是好，便听一个声音道：“行了，洒家有地方，保证没人敢查。” 完颜康一边脱衣服擦脸，一边从车后走出来，原来刚才那啃羊腿的傻小子就是他扮的，之所以吃得那么香，一来是真饿的不行，二来梦里前世什么苦没吃过，压根不在乎这些，反而误打误撞，把城门官给恶心坏了。 袁嬷嬷将信将疑的看着完颜康，有心想问一下这人的底细，但想起刚才门官的话，又怕招来祸患。 正犹豫时，王云却当机立断：“恩公对我们姐妹有救命之恩，既然恩公肯收留，自然再好不过。” 袁嬷嬷见她心意已决，又知道王霓是个没主见的，无奈何只能道：“那好吧，你们姐妹俩互相照应着点，落好脚后，给我捎个信来，我也好给你们爹娘通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