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蔫萝卜开花

紧挨着灵堂的是王老师的房间，此时房门打开，房间里的陈设一目了然。 木床、煤炉、脸盆架、书桌....一切的一切跟二十年前似乎都毫无分别，时间的利刃像是避开了这个小小的房间，不曾留下丝毫的痕迹。 就连窗户下面修补缝隙的痕迹，也能清晰的看到，李见峰仍能认出那是“爷爷”的手艺。 实木的办公桌，四十多年过去，仍旧是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腐朽、晃动，像是扎根在这坑坑洼洼的土地上。 这个小房间就是王老师的一切，这也就是王老师。 总有些学成的孩子或是家长想要对这个“山村教师”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隔三差五送来一些钱财或是物品，都是被这个平日里和和气气的男人挡了回去，一生未曾多拿“群众”一针一线。 后来，实在拗不过村民的心意，就定下了个小规矩，钱财物品一概不收，若是想要表达感谢，见到好看的“鲜花”，就种到这“小花园”来。 自己不爱钱财，独爱花草，村民虽说不能理解，但也只能接受，按照支书的话讲，人家这种“文化人”的思想不是自己这些“大老粗”能理解的。 王老师的小花园初时只有四五个平米大小，就在校园的一角，自从规矩定下之后，来到学校里送花的人“络绎不绝”，这小小的花园根本种不下！ 只能一再的扩大、再扩大，最后其他的，只能种在花盆里，摆在架子上，后来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少，这间小小的学校门可罗雀了起来，小花园才渐渐地清净了。 就算后来生活条件好起来了，很多学生也都过得不错，王老师仍旧是坚持不收任何的“心意”，这个小小的房间才会显得如此寒酸。 办公桌的一侧放着两个相框，一个是王老师年轻时穿着夹克留着长发跟一个年轻人一起的合照，另一个就是李见峰手上的这一张。 照片上的王老师笑的灿烂，矮小的李见峰笑的拘谨，背后气派的学校大门上写着“刘桥镇中心学校”，是整个金寨县最好的初中。 照片的下方有些许“锈迹”，上面的塑封完好，显然是以前的“塑封”已经烂掉了，下面的照片有些褪色，后来重新塑封的。 “真好啊...”朱胜男微微感叹，接过那张照片，唏嘘的说道：“我从来没见过王老师笑的这么开心过，虽然咱们老师一贯是“一碗水端平”，但任谁都知道，他最喜欢的学生就是你...” “都差不多...”李见峰笑了笑，打了个哈哈。 “切，王老师带着你回家找你爷爷的那天，我听到了...”朱胜男眉目一瞥，显然对李见峰的话语不屑一顾，自顾自的说道：“就你小学毕业那天，我放假回来了，看到你们都进了屋，我在外面听到的，先说好，不是故意的啊！” 朱胜男已经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有露出现在这般的“小女儿”姿态了，但是自己在这个男孩子面前，就总是会有一种回到了当年的感觉。 .... 十五年前，小升初考试结束。 正好赶上了周末，初二的朱胜男推着老旧的“三八大杠”自行车从镇子上回到了村里。 这破自行车的年纪跟自己的父亲年纪差不多大，除了铃铛哪里都响，但是自己也不敢说什么，自己在家里的处境就这样，家里的条件自己也清楚，虽然自己极其努力，但是依旧是跟不太上学习的进度，被迫留了一级。 所以，换自行车这种事情，自己想都不敢想，只希望回到家父亲能把这“老古董”修理一下，不耽误自己周末回学校。 天色渐晚，远远的看见王老师推着自行车带着李见峰到了家里，神情急切，甚至没有发现自己。 “王...”自己的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生生的打断，咽回了肚子里，同时也是勾起了女孩子的好奇心。 在朱胜男的印象里，王老师一直是泰山崩前面不改色的稳重形象，从不曾见他这般的模样，所以，明知听墙角极不道德，朱胜男还是没忍住诱惑，推着自行车悄悄的走了过去。 “我回家正好走这条路，不是故意偷听....”年轻的朱胜男给自己找了个极其蹩脚的理由，“摸”到了李见峰的家外。 “王老师，您这么晚过来是？”屋内，五瓦的电灯泡发着昏黄的光，李见峰的爷爷拉过两个板凳示意王老师坐下，问道。 奶奶则是很有眼力见的倒了两碗“白开水”，然后就悄悄的消失了。 “小峰爷爷，小峰小升初考试您知道吧？”王老师满脸兴奋的问道。 “知道啊，成绩出来不是还有几天吗？”爷爷短期瓷碗，抿了一口茶水，道。 “成绩已经出来了，只是还没公布...”王老师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说道：“县教育局里有几个熟悉的人，几个学生的成绩还是问的到的...” “哦哦哦...”爷爷立刻就明白了王老师的意思，脸上的淡定也是消失了，问道：“小峰考的怎么样？” “全镇第三名，全县三十七名。”王老师轻轻的说道。 “多少！”爷爷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道。 “全镇第三名！全县三十七名！”王老师再次确认道，使劲抽出被李见峰爷爷攥得生疼的手掌。 “抱歉啊王老师，一时激动没了分寸...”爷爷浑浊的双眼里此时泛起了泪光，转头看着在一旁坐着的“蔫蔫”的孙子，粗糙的大手指了指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下了。 自己早就听说自己的孙子是个“天才”，自己一直也没有放在心上，小孩子闹着玩的玩意，谁能当真？ 谁家的孩子谁不爱？哪一年不被人家吹出来几个“天才”？隔壁家二小子的孩子，三岁会数数，五岁能算出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不也是被人家叫“天才”？ 谁承想，自己家这个“蔫萝卜”，竟然是开了花！ 窗户外面的朱胜男更是一惊！这个排名的含金量李见峰的爷爷，一个庄稼汉不明白很正常，但是作为跟他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学姐”，这个含金量自己可是清楚！ 朱家村小学只有两门课程，语文和数学。 数学自不必说，但是语文，朱家村这山窝窝里，口音极重，为了适应教学，王老师平时也是用类似于这边“土话”的普通话来教语文。 就比如，中国，中国（gui三声）的国（guo二声）。 考试的难度可想而知，更何况，小升初还有一门“自然课”，朱家村小学因为没有老师的缘故，是完全没有教过的，每一次都是王老师让自习的时候，大家凭着自己的“想象力”去猜测其中的意思。 朱胜男有一种难言的挫败感，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男孩子，经常问自己借高年级课本的男孩子，让自己清楚的明白了，自己这种普通人和“天才”之间的差距。 “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王老师揉了揉发红的手掌，正色说道。 “您说！”爷爷心情大好，爽朗的说道。 “我想让小峰去隔壁镇子的中学去读书！”王老师轻轻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反射着睿智的光芒，不容置疑的说道。 “什么？！” “我想让小峰去隔壁镇子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