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四）

“莉莉，你来一下书房，我有事和你说。”这是玉兰回紫微宫后的第一句话。 莉莉紧张地走过去，夕雾感到自己也有责任，跟在莉莉一旁准备挨训。 “我听克让说了。莉莉，你为什么要和他对着干呢？” “玉兰姐姐，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沟通是最重要的。” “玉兰姐姐，我不想去做什么祷告。进天院以来，我先是补习功课，后来做了些操纵灵力的实践。但我又不能去含章亭做日课，也没人教过我，祷告时该和上天说些什么。我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莉莉没有撒谎，她也不擅长撒谎。虽然“祈祷没有意义”是很危险的想法，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我想，祷告应该是有意义的……如果是真正的紫微御侍进行的祷告的话。”夕雾反驳道。虽然她一个人跪在祭天台前时只能脑袋放空、硬消磨时间——像练习日课时那样，但这是因为，她不是真正的紫微御侍，上天自然不会回应。“我认为紫微御侍，就应该尽全力协助天女、完成天女交代的任务。” “莉莉，能坦诚说出自己的想法很好，我想……”玉兰叉起双手。“这是月见天女和我说的，我当时还不太理解，可能你现在也不会认同吧——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天女受命于天，但又不完全受命于天。实际上，天女的一部分权力来自于下面的官员。所以除了向上负责，向下负责也很重要。” “难道，玉兰姐姐要听克让的话吗？”莉莉问道。 “莉莉，很多时候，不是简单的是或不是的问题。你是悠离天女的转世，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天女，我也希望你能做天女、彻底拯救这个世界。但是，我们也需要和他人沟通，有时要做出一些妥协。即便你认为有些事没必要，也要照顾到他人的情感，不能完全自行其是。” “但是玉兰姐姐……我不觉得我错了。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要那么做……不过，执意去含章亭是我不对，我认错。” “可是莉莉，我认为紫微御侍应该顾全大局。我当时再多劝劝你就好了……”夕雾不知不觉地站到玉兰一边，和她一起教育莉莉。 “不是这个问题。夕雾，你不明白……”莉莉还不认错。 “莉莉，以后你会理解的”，玉兰给莉莉下最后通牒。“几位御前秘书都表态了，他们认为你不能胜任紫微御侍一职。我也不想这样，但他们希望你负起责任。这不是我一人的专断，月见天女在世时，也希望你再成长一段时间。莉莉，好吗？” “嗯……”莉莉不甘心，却只能点点头，默默接受这一切。 回到寝室后，莉莉趴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声地抽泣。夕雾坐在床头，轻轻地拍着莉莉后背。“你可以依靠我的……” “你可以当紫微御侍了”，莉莉说。“我知道的，你以前就一直说，以后要当紫微御侍。满足了吧。” “莉莉，别这样。我没有恶意的，请相信我，而且……” “我知道，我都知道！”莉莉推开夕雾的手，靠墙坐在床上。“紫微御侍本来就该你当，结果，玉兰姐姐突然让我做。我做不好，玉兰姐姐不让我去做日课，也不让我去月会，我什么都不会。你付出了很多努力，我没有……” “莉莉，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对我好，也希望你能接替我做紫微御侍。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好难受。我恨你夺走了我的东西，我讨厌你……” “莉莉，把所有委屈都说出来吧”，夕雾爬上床，坐在莉莉边上，牵起她的手。“恨我吧——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都是我的错，莉莉受委屈了。” “你，我这还怎么恨得起来……太狡猾了。” “莉莉，别硬撑着，没关系的。我永远是你的后盾，不用顾虑我的感受。一直憋在心里不好。”夕雾将莉莉的手握在胸前。 “人家才没有……”莉莉挣脱出来，跳下床，走出寝室。“预祝你当上紫微御侍。”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心意相通呢……”目送莉莉远去的背影，夕雾叹声。“我又不会做紫微御侍的……” 西苑静悄悄的，简直像墓园一样。到了晚上，更是散发出一股阴森的气息。莉莉想去东苑散心，但各宫使女们又都在谈这次的异常天象，以及紫微御侍要被换掉的流言。她站在小桥上看池塘里的游鱼，可那些流言蜚语像春天的花粉一样扑过来，惹得她鼻涕眼泪流个不停。每个人都披上黑夜的伪装，莉莉则被卷入恶意漩涡的中心。在东苑，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换掉紫微御侍的声音。 几天后，流言进一步发酵。几乎整个天院都知道，莉莉在天降灾异后不但不履行祷告的义务，还偷偷从天院溜了出去。回想一下几个月前紫微御侍的册封，暂且不说莉莉不是宫主，她甚至才刚到天院，还是个跟不上进修课进度的小笨蛋。虽然由天女全权决定，但这样的人选，果然难以服众。 “紫微宫？我可以进来吗？”雏菊回天院后没多久，就来紫微宫拜见莉莉。 “嗯，请进。” “紫微宫，我很抱歉，您回来后，我在春都思来县还耽搁了几天，然后才坐马车回中都。我也是刚刚才听说，有人恶意诋毁您，流言甚嚣尘上。都是我的原因，要是我能及早帮您澄清的话……” “她们也没说错”，莉莉说。 “紫微宫，她们根本不知道，那种情况下还能救人出来，是怎样的壮举。一般人只是稍微靠近外域就会失去意识，毫无疑问，您就是被选中的。”这是雏菊亲眼所见。超常的灵能亲和性，足以说明莉莉就是真正的天女。 “不，我也没去外域……”莉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溶洞内部，还不能算外域吧？” “紫微宫，您太谦虚了。不论如何，您是父亲的救命恩人。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提。” “那，先不要喊我紫微宫了吧，我很快就不是了。” “这只是传言。” “是真的哦”，看着试图努力争辩又不知道说什么的雏菊，莉莉微笑着说道。“哪有毫无根据的流言呢？玉兰姐姐都和我说了。” “这样呀……”雏菊低下头。 “莉莉……”这时，玉兰正好回紫微宫。雏菊连忙行礼，玉兰也朝她点了点头。玉兰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让雏菊回避。“这是文礼秘书怀德亲自替你拟的辞表，你看一下吧，月会上可以照这个念。对莉莉来说，或许还有很大难度。不用完全照着说，参考一下就好，能记多少记多少吧。” “好的”，莉莉从玉兰手里接过书札。见雏菊感兴趣，便把书札递过去让她过目。 “太刻薄了”，雏菊愤愤道。“怀德怎么能这样写！天女座下，这是有隐情的，不能怪紫微宫。您在祭天台祷告时，是我让莉莉去春都的。父亲被困在思来县的溶洞里，那里灵能密度非常低，完完全全就是外域。我非常害怕，向紫微宫求救，才导致今天的局面。天女座下，求求您不要怪罪紫微宫了，这都是我的错。” “嗯，你说的也是。”玉兰略作思考。“那，就请你在月会上辞掉紫微御侍吧。” “天女座下？”雏菊困惑地问道。“我只是夏宫的一名普通使女，不是紫微御侍……” “嗯，你不是紫微御侍”，玉兰说。“但莉莉是，这是她应该做的。你还没有资格说，都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