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可有羹汤

三个人不多时就赶到了俞大猷陆炳的所在地。此时俞大猷已经为陆炳疗伤完毕，正等着吴素宁回来。见她平安归来，十分欣喜。听吴素宁说了借板车的经过，俞大猷对着李小二和三叔深深行了一礼，感谢他们的恩情。 吴素宁得知陆炳暂无大碍，心也安定了不少。拿了棉被铺在板车上，吴素宁从俞大猷怀中接过陆炳，在三叔的帮助下将陆炳扶上车安歇。见陆炳没有枕头等物什，吴素宁就将陆炳上半身靠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又拿袖口擦拭陆炳脸上的血迹和尘土。俞大猷见了，笑了笑，也不挑明，骑了马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傍晚到了获鹿县城。俞大猷和吴素宁带着陆炳找了家客栈住下。三叔和李小二因板车暂时无处安置，故而借了马匹，先去亲戚家住下。第二天过来还马。李小二知道了陆炳舍身救人的事，钦佩不已，把原来要的五两银子降低到了三两。因为这事，又被三叔嘲弄了一路。 吴素宁连日来屡遭变故，来回奔波，实在撑不住了，到了客栈房间倒头就睡，连晚饭都没吃。俞大猷把陆炳安置好后，又出门买了些东西。然后就整夜守在陆炳房间，寸步不离。 第二天醒来，吴素宁先喝了半壶茶。 实在是太渴了。 正要洗漱，就见床边的凳子上摆了一套干净衣服，衣服上放了支木钗。看着衣服，她觉得真是莫大的讽刺。就这么四五天，她经历了遭劫，被救，暗算，被救。就是在衣服首饰，也换了两三遭。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简单梳洗，换了衣服，扎了头发，吴素宁敲开了陆炳的房门。 “吴小姐，来看望师弟吗？他还没有醒。我已经雇人前往京城送信，不多时贵府就会有人来接小姐回府了。”俞大猷开门迎进吴素宁，说道。 吴素宁施了一礼，平静地说道：“有劳。先生如此费心，小女子感激不尽。” 俞大猷笑了笑说道：“我师弟拼死保护的人，我总要替他照顾周全。要不然他醒了见你过的不好，怕不是要找我麻烦呦。” 吴素宁见陆炳躺在床上，身上衣服已经换过，面上的污垢也已经清理。她这才注意到，这个拼尽性命救她的人，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他没什么大碍吧？” “强行运功，伤了气脉。我给他散了炁，让身体自己恢复气脉的运行。等气脉恢复，再静养些时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俞大猷答道。 “那……那他什么时候可以醒？” “一两天的事。”俞大猷看了眼这位有些别扭的小姐，笑着说道：“吴小姐放心，师弟醒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吴素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俞大猷见吴素宁离开，转身看着躺在床上的陆炳说道：“你小子啊，招了个桃花债。” 两日过去了，陆炳还没有醒。这两天吴素宁白天就呆在客栈的厨房里炖汤。陆炳昏迷，吃不下东西。吴素宁想到可以喂些汤汤水水给他，于是跟着厨房的大师傅学炖汤。炖好了汤，就让俞大猷扶着，她来喂。一小锅汤，能喂进去半碗就算不错。剩下的汤就被吴素宁拿着大饼就着吃了。 倒是俞大猷两天了，一口汤也没喝上。 第三天晚上，吴素宁给陆炳喂完汤回屋去了。见她回屋，俞大猷关了门，看着依旧躺在床上貌似昏死的陆炳无奈地说道：“你明明中午就醒了，为什么还要装昏迷啊。总不至于是放不下这美人送汤的好事吧？你是美了，你师兄我可是一口都没喝上啊。” 再看陆炳，此时两眼炯炯有神，哪里有半分昏迷不醒的样子。 “诶呀，我这不是为了让她赔偿我嘛。好心好意救她，她倒好，上来就给我来了一下。你看看，你看看，扎的多深，以后肯定留疤。” 俞大猷哭笑不得地说道：“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再说了，你昏迷以后，人家也是不顾自身安危，一个人走了三十多里地去借板车。一路上又是给你擦脸，又是让你枕在大腿上，对你够好的了。你看看，这两天每天都在厨房里给你炖汤。人家一个大小姐，什么时候有过这洗手作羹汤的事啊。更何况还要亲自喂你呢，连我要帮她都不行呢。” 陆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别说这个，说了我就来气。她炖汤，炖的什么汤啊？齁咸齁咸的。也不知道打死几个卖盐的。还有，她那是喂我啊？拿个勺子硬往嘴里怼啊，给我牙怼的生疼。每次也不看看冷热就往嘴里送，给我舌头都烫了两个泡。你看看，是不是。我是消受不了了。师兄，你替小弟来消受这美人恩吧。” “胡说什么。人家一片好心。更何况我……”俞大猷话还没有说完，房门啪的一下被打开了。吴素宁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躺在床上的陆炳。陆炳见状，急忙把头缩回被子。 俞大猷看着吴素宁，觉着她的头发都可和她此时散发的气场一起飘起来了，忙不迭说道：“我……我去吃饭啊。”说完就溜了出去，捎带手还帮吴素宁关了房门。 陆炳在心里痛骂师兄不仗义，这种时候把他自己一个人丢下。正想着呢，被子就被人一把掀开了。吴素宁叉着腰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陆炳受不了这种煎熬，弱弱地说道：“你是大家闺秀，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不好的。” 吴素宁被他气笑了，说道：“你都抱过我了，还在乎这个？” “事急从权，事急从权嘛。当时是着急，现在这样不大好，不大好啊。”陆炳狡辩道。 “那你还躺过我的腿呢。” “那时候我不知道啊。昏过去了，没有感觉。”陆炳继续狡辩道。 “我还喂过你呢。怎么，你想说你又不知道？不是说我这是补偿你吗？而且补偿的还不咋地啊？” “我一时嘴快，一时嘴快。没别的意思。”陆炳辩驳突出一个苍白无力。 吴素宁见陆炳反应，没再说话，默默坐在床边。好半天，才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嫌弃我？觉得我随意委身与人，是个风流女子？你定是嫌弃我了。当时你在隔壁房，全都听到了。我和那贼人同处一室，还陪他喝了酒，差点就断送了清白。要不是你相救，我早死了。我知道自己很没用，连件小事都办不好。就是那位村子里的大姐，都比我有用的多。可我还是想做些什么，来报答你的恩情。就算你嫌弃我，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一点小事了。如果你不想见到我，那我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陆炳看着低声抽泣的吴素宁，心里五味杂陈。她一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小姑娘，又是第一次出门，上当受骗是难免的。更何况是那种心术不端的疯子设局蒙骗她。适才和师兄说的话，不过是两个人斗嘴调侃，并不是出于真心。谁知吴素宁不放心他，正要过来看他，就在门口听到了他们师兄弟的对话。说实话，陆炳心中对她并没有什么怨恨之情。手上的伤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他很理解她。就是今天装昏迷，也难说不是有什么小心思。如今看她这般模样，心里更是不忍。陆炳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两句，起身轻轻把吴素宁转到自己面前，严肃地说道：“陆炳适才无礼，望小姐多多恕罪。陆炳从未嫌弃过小姐，更没有对小姐有过什么怨恨之情。适才与师兄所言，都是戏言，小姐不要往心里去。若是小姐难以释怀，就请小姐等我伤愈，前往贵府负荆请罪。小姐照拂之恩，陆炳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怀。这些都是陆某肺腑之言，希望小姐明鉴。” 吴素宁闻言，破涕为笑，扶了陆炳让他躺下，说道：“你不要如此。如今你养伤才是大事，我刚才也是一时失态，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了，你歇着吧，我回屋了。”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陆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奇怪感受。 随后几天，吴素宁始终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是在厨房炖汤，也时常坐在那里对着炉火发呆。俞大猷见了，心中不忍，把情况如实和陆炳说了。陆炳听了却说这是想家了，又算了算时间，按理说京城来接吴素宁的人应该到了，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二人决定再在获鹿待一天，如果还没有等到吴家来的人，就带着吴素宁动身回京。 一天过了，不见来人。俞大猷租了马车，把此前他和陆炳租的马匹还给了车马行。天下的车马行，大多是一家，相互之间多有联系。你在此处租借，到了彼处还了，是可以的，不过要多花些银子，算是调度花费。 陆炳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能久坐。俞大猷就买了棉被在马车上铺好，让陆炳躺着。吴素宁就坐在陆炳旁边照看他。可她一脸愁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陆炳觉着无聊，就掀开车帘，趴着和俞大猷聊天：“师兄，你怎么找到我的？” 俞大猷在前面驾着车，说道：“我那日在涿州停下歇脚，刚喝了杯茶，就看见你骑着马一路往南狂奔。不晓得你是怎么了，我就租了马去追你。在涿州城南的官道附近我看见了你的标记，才明白你是去救人。于是我转身一路往北，沿着标记到了良乡的龙王庙，救了那些被绑的人，叫他们回BJ说明情况。然后我马不停蹄的往南赶，总算没有耽误事。” 吴素宁听到俞大猷救了良乡龙王庙里的人，急忙探出头来问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吴小姐放心，除了那婆子挨了一巴掌和他们饿了一两天以外，没有什么事。那几个看守他们的人，让我把手脚筋给废了，想来此时已在大牢之中。”俞大猷说道。 吴素宁听了，难得露出了笑容。 “诶，我说，你压着我了。”陆炳故作虚弱地说道。 吴素宁收起了笑容，在陆炳背上拍了一掌，又坐了回去。 陆炳见她这般模样，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个时候才想起跟着你的那些人啊。别不是就顾着和人家谈情说爱，早就把别人的生死抛诸脑后了吧。” “你！”吴素宁瞪大了眼睛，恼怒地盯着陆炳，“当时事情紧急，我哪里能想到那么多。更何况我当时以为只有自己获救，其他人等那些匪徒醒来就难以活命了。这些天又一门心思的照顾你，哪有心思想其他的事。你这个人没有良心，心都让狗吃了。”说完，就气闷的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她也不哭，就是坐在那里生气。 陆炳被她骂了一顿，乖乖闭了嘴。他心里知道不该这么说，可看着吴素宁闷闷不乐的样子又觉得不开心，非要拿言语讽刺她两句。如今人家生气了，他倒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你啊，争什么口舌之利。现在好了吧，把人家姑娘惹生气了。”俞大猷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陆炳说道。 陆炳瞥了一眼身后的吴素宁，声音故意大了些说话：“我也不是有意的。只不过一时嘴快才说了出来。” “老话说覆水难收，就是这个意思。你呀，以后再这么干，那就是谁都不与你交好了。”俞大猷揉了揉陆炳的头，说道。 “师兄你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看。”陆炳嘟囔着说道。 俞大猷哈哈大笑道：“你可不就是个孩子嘛。”吴素宁听了，也不禁笑了。 “不理你们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