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婵 儿

第三十三章：蝉儿 那女童哭得一阵，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旋即依偎在银发老人的怀中轻轻挣了挣，而后跳到地面，一把拽起银发老人的衣袖，径直朝着昏死中的古正拖去。 “卫爷爷，你快来救救这大哥哥，今日若不是他，婵儿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唤作婵儿的女童曲身蹲伏在气若游丝的古正身前，带着一丝哭腔央求道。 “怎么？你认识此人？”银发老人闻言一愣，随即扫了扫躺在地上的陌生男子，疑惑地问道。 “不，不认识...但是这大哥哥却为了救我差点被那两个坏人打死了，卫爷爷，你神通广大，快来救他一救吧。” 那婵儿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是好，当下便将从古正现身，到与两名灰袍人先后争斗的经过粗略说了个大概。 “唔，如此倒也难得，”那银发老人听罢前因后果，面上稍做迟疑，旋即手掌一反，不知从哪里取出颗龙眼般大小的黑色药丸，夹在其两指之间，而后抛与婵儿，言道：“巫某平素不欠人情，不管这男子到底是何居心，但终究也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老夫承情，这枚“渡阳丹”你且去喂与他服下，自然可保他安然无恙。” 婵儿伸手接过药丸，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凑近鼻尖嗅了嗅，一脸狐疑地抬头问道：“卫爷爷，这大哥哥伤的如此严重，你这小小的药丸能医治的好他吗？” 银发老人两眼一翻，没好气地道：“丫头，你当我这“渡阳丹”是随处可见的破烂货不成？此丹若是放在外面，还不定要被多少人争抢的头破血流呢。” 银发老人见那婵儿兀自不信，不由得苦笑摇头，一脸肉疼道：“丫头，爷爷实是没有骗你，此间于我法力境界压制极大，若不是不能亲自施为，你当我舍得将这丹药白白便宜了这小子吗？” “哦，”婵儿见说，其稚嫩的面上神色稍安，当下费力地掰开古正惨白的唇齿，一把将那药丸按了进去，而后犹自不放心的用其一双小手笨拙地在古正胸前一阵推抚，直看的银发老人脑门一头黑线。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但却未见古正有丝毫转醒的迹象，这不仅让那婵儿秀美的双眸之中多了几分焦虑之色，时不时的仰起小脸眼巴巴地朝那银发老人看去。 “咳，丫头，你且稍安勿躁，那“渡阳丹”老夫炼制孰为不易，其妙处自然也是非同小可，此丹不但具有起死回生之效，且能洗髓淬体，于修炼之人服之大有裨益，这小子此番因祸得福也说不定，你却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银发老人撇了撇女童那紧张兮兮的模样，无奈道。 婵儿闻言耳根微红，嗔怪似的瞪了老人一眼，赌气般的别过脑袋不去睬他。 银发老人不禁为之气结，却也不去与她一般见识，愤愤然暗自腹议几句，随即将其视线投向另外一侧。 水潭对岸，先前受那灰袍老叟所操纵的魂婴婴胎，在失去了与其主人心神联系之后，倒也不失灵性，此时正自机警地缩藏在阴暗角落，身上早已没了乖张暴戾的气焰。 银发老人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其两道粗重的白眉拧作一团，略显失神地喃喃道：“巫枭啊巫枭，你可当真是越来越不成气，居然连此等有悖人伦的邪魅功法也创得出来，千余年前你执意留在此地到底又是图个什么......” “哎，”银发老人伤怀轻叹，随手隔空遥遥一点，那隐匿于岩壁缝隙之中的魂婴身上竟莫名的现出一簇淡金色的火焰，将其彻底笼罩在了其中，只眨眼间的功夫，那魂婴便在烈焰的焚烧之下化作了缕缕黑烟，夜风一吹，随之消散地干干净净，根本没有留下丁点痕迹。 银发老人神情颇有几分低落，缓缓渡步走近女童身边，出言轻声唤道：“婵儿...” 那女童闻言，诧异的将其视线从古正身上移开，仰头面向银发老人，眨巴着双眸，装作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银发老人慈爱地揉了揉女童那满头青丝，直惹得后者大为不满，嘟囔着小嘴，在银发老人手臂上一通乱拍。 “丫头，我们该走了。” 银发老人任由女童肆意顽闹却也不去制止，只注视着她那一双清澈明净的秀目，徐徐言道。 “走？”蝉儿眉梢一挑，不禁奇怪道，“可是这大哥哥他还没有醒过来呀...” “婵儿，卫爷爷的意思乃是要带你返回族中，离开这方天地，”银发老人话到此处，明显见那女童身子一僵，却故作不知地狠了狠心，接着道：“你本就身具最纯正的月氏血脉，日后稍加雕琢，必定有望能够觉醒巫祖血脉，但若是继续守在这里于你而言绝无半点益处，更何况此间封印已然有了松动，不出百年，势必又是一场大乱，因此，卫爷爷也不得不未雨绸缪，及早做些安排以免届时再次酿下大错。” 婵儿听罢，其面上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久久沉默不语，只自顾自的愣愣出神，也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丫头，我巫族与你月氏有愧，不过当年受形势所迫，并非是尊主他存心要撇下你们一枝族人不管不顾，实在是个中另有隐情，容我以后自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眼下还望你千万莫要介怀才好。”银发老人面露复杂之色，怜惜地望着蝉儿那楚楚模样，恳切道。 蝉儿悲伤不已，明眸秀目之中更是不知不觉间荡起了阵阵涟漪，哽咽细语道：“爹爹临走之前有过嘱托，让婵儿不可记恨卫爷爷的，爹爹他还说能够体会族中难处，因而也从未有过怨恨谁的念头...” “月溪这孩子...是我巫族对你不住...” 银发老人闻听蝉儿此言，再也抑制不住其心下起伏的思绪，眼中满是浓浓的哀痛之色。 “咳...咳.....咳......” 而正值场中一老一小二人沉浸于悲恸之际，忽然，地上的古正却是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轻咳，其面上五官扭曲好似正在承受着莫大的苦楚一般，虽说尽显挣扎之色，不过却也逐渐红润起来。 “呀，爷爷快看，这大哥哥他似是要醒了！” 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咳声打断心绪，当即慌忙低头查探，眼见古正终是有了些许反应，她竟忍不住地惊呼出声，哽咽的声线里尚还透着一丝喜意。 “唔，不错，看来“渡阳丹”的药力已然被其吸收的差不多了，”银发老人漫不经心地上下扫了两眼，对躺在地上挣扎的古正倒也并未过多留意，继而又与蝉儿道：“好了，丫头，既然此人已无性命之虞，我们这便去吧，免得待他醒来之后见到你我二人少不了又是一番纠缠。” 银发老人言罢，俯身牵起蝉儿小手便欲离去，然而还未等他迈出两步，婵儿却又忽的挣脱开银发老人的手掌，三步两步奔至古正近前，屈膝蹲伏在侧，其稚嫩的面上略一迟疑，旋即眼神一坚，仿若下定了决心一般，只把她那葱白似的手指凑到自己唇边一咬，霎时间，一颗颗细密的血珠便从其指尖渗了出来... 那殷虹的血珠凝滞在蝉儿指尖，但诡异的是，那一颗颗汇聚而成的血珠虽已趋于饱满，却是并不向下滴落，反而渐渐地在其指尖顶端处汇聚出了一簇纤细的火焰形状。 眼前一幕直把银发老人看的神色大变，立时急急喝止道：“婵儿丫头，你莫非疯了不成？！我族“灼阴金焰”岂可留与外人！” 银发老人嘴上说着，其脚下一动便要上前阻止，然，下个瞬间，他却又僵硬地原地顿住了身形，只见蝉儿指尖已然成形的血色火焰图腾，随着她手上不断变换着奇怪的法印，其嘴里低声吟唱起晦涩难明的轻语，银发老人眼见蝉儿已然着手施法，生怕自己冒然介入会令其遭受反噬，无奈之下他也只得作罢。 却说随着蝉儿嘴里吟唱之声渐急，那血色火焰图腾陡然亮起了夺目四射的金芒，直把水潭左右映的黄澄澄的一片，不过转瞬之间，那璀璨的金芒却又骤然一收，随即便见那原本血色的火焰图腾竟已化作了一枚宛如蝌蚪般大小的淡淡金色符文，熠熠闪着毫光，在蝉儿此女慎而又慎的引导之下，悠悠飘向古正额头，接着却见蝉儿神情肃然，凝指向下一按，那金色的火焰符文通体毫光乍现，随后竟是径直钻入进了古正眉心，一没而就，旋即便见古正眉心处凭空多出了一道蝌蚪状的火焰符文图案，淡淡金芒一闪，瞬息之间便又隐去不知所踪，细细看去，与之先前模样似乎并无任何变化... ************************************************************* 当古正再次张开眼帘之际，此时天光已然大亮，他勉强挣扎着撑起腰身，只觉得阵阵燥热之感袭遍全身，甩了甩他那昏昏沉沉的脑袋，旋即其视线朝着四下一扫，只见此地除了水潭边上横躺着的两具灰袍尸体之外，便只剩下那涧间清泉依旧不徐不缓地倾泻而下，拍打在山壁的岩石之上溅起的朵朵水花，洒落在其身上，泛起丝丝凉意。 “咳咳...” 前胸隐隐作痛，古正止不住地呼出几口浊气，抬手在自己胸口轻轻地揉了揉，随即他却惊诧的发现，自己体内那原本被灰袍老叟震断的骨头，竟是不知于何时已然恢复如初！紧接着，古正慢慢地尝试着运转周身法力，居然也并无丝毫阻碍，而且也不知是否是他自己心下所产生的错觉，隐隐觉得他此时体内的法力似乎较之以往还要更为深厚了一些！ “这...” 古正彻底呆楞住了，其脑海之中极力地思忆起自己昏死之前的情景，以那灰袍老叟远甚于阿陀灵动期的修为，其蓄力一击岂是儿戏，虽说自己当时意识已然渐趋模糊，但却分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五脏六腑所遭受的重创，照此推断，他此番体内伤势决计不轻，尤其是他当胸遭袭，胸口处的骨头更是断了不知多少，自己性命能否保全还待两说，又怎会这么快的便复原如初了呢？ 如此苦苦思索少顷，古正却是全然毫无头绪，无奈苦笑过后，他也就索性不去再想，虽然此事颇有蹊跷，但不论如何，能够侥幸逃过一劫对其而言已是实属万幸。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古正略一沉吟，心下已然萌生去意，而恰在其欲要动身之际，忽然，他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旋即面露古怪神色地扫向水潭岸边上的两具灰袍尸体，其伫立原地微微犹豫片刻，而后径直走了过去。 此前那灰袍老叟所祭出的灰白瓷瓶法宝倒是让他颇为心动，此时既已成了无主之物，若是将之弃于荒野未免太过可惜，在一番细细摸索之后，古正终是在那灰袍老叟腰间寻得一枚拇指大小的迷你瓷瓶，那瓷瓶通身呈现灰白之色，也看不出是何材质炼就，只觉沉甸甸的，入手冰凉，其瓶身两侧颈上各自系着一条淡蓝色的丝线，乍一看去，便好似一枚精巧的吊坠佩饰一般。 古正将那瓷瓶放于掌中细细端详，但观其外表却是看不出丝毫端倪，古正见此不禁眉头一皱，略一思索片刻，其心下顿时恍然，旋即只见他暗运法力，将之顺着顶端瓶口处向着瓶内缓缓注入，起初之时，注入进瓶内的法力运行还算顺畅，但未过多久，古正却明显感到瓶内下行中的法力猛的一滞，似是受到了什么阻碍一般，再也不能向下深入分毫。 古正见状不惊反喜，接着他手上法决一掐，继续催动法力强行冲击，不过转瞬之间，便将那道阻碍自己法力进入的屏障抹煞了个干干净净！ “嘶，好浓郁的阴寒之力！” 灰白瓷瓶之内自成空间，粗略一览，其面积倒是颇为宽广，直有一间堂屋大小，除此之外，此处空间内里一片空空荡荡别无它物，最为奇异的是，此处空间寒气极其凝重，古正神念方一探入其中，以他如今修为，竟也止不住地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如此足足过了约莫盏茶光景，古正方始收回神念，而后将那小小瓷瓶牢牢系于自己腰间，喃喃自语道：“净魂瓶，此物看似不凡，只是却不知它到底有何妙用...” 古正适才将其神念探入瓶内不久，身上便已隐隐传来些许不适之感，无奈之下，他也只得暂且放弃继续深究的打算，匆匆扫视一番之后，却只在此瓶底端部位发现刻有“静魂瓶”三个蝇头小字，想来该是此瓶的名谓吧。 虽说此次南疆之行几经波折，但好在有惊无险，如今再加上刚刚到手的这枚不知其来历的小小瓷瓶，倒也并非算是一无所获，古正面无表情地巡视一周，见左右并无异样之后，他当即手掐剑诀，祭起灵犀法剑，徐徐破空而去... 而便在古正身影渐行渐远之际，水潭岸边，适才古正所立之处，竟凭空多出一道人影，此人一袭灰袍罩身，不露真容，现身之后既不言语，也不见其有何举动，只静静地默立原地，如同一尊石像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始终静默的灰袍神秘之人仿佛突然回过神来，身上也渐渐有了动作，只见他微微抬手屈指一弹，旋即便有两粒豆大的淡淡金色毫芒自其指尖一闪而逝，几乎同一时间，水潭岸边那两具灰袍人的尸身竟开始燃起熊熊火光，只不过短短数息之间，便已被彻底焚化殆尽！ “不知所谓...” 风中淡淡飘来寥寥几字，朦朦胧胧，似真似幻，水潭岸边，灰袍神秘之人亦已没了踪迹... ******************************************************************* 两日后，于通往镇南城的古道上，一名俊朗的年轻青衫男子缓缓渡步而行，打量着近在眼前的城郭，他那白净的面上不禁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这青衫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夜以继日方才寻路赶回的古正。 此时的镇南城较之数日之前明显透着一股紧张气氛，城内不仅已然开始着手大肆修建城防，便连青虚门下的值守弟子也骤增了一倍不止。 “来者何人，镇南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古正尚自于城外徘徊端详，不期却从城内疾步步出两名身着红色道服的中年道士，当中一人对其喝问出声，言语听来颇为不善。 古正心下微感不悦，不过面上却未流露丝毫异样，闻言当即淡淡回道：“在下流云宗弟子古正，不知贵门木昱师兄可曾返回？” 两名道士听说，神色多少显得有些诧异，言语之间也自缓和了几分，道：“原来是古师弟，适才在下多有唐突，还望师弟莫要介怀，贫道二人乃是青虚门下火脉值守弟子，木师弟他已归来多日，现下正在城内，师弟请随我来。” 古正暗自无语，心道这青虚火脉弟子怎地都随了他们师父火吉道人的暴躁脾气，实在是让人难以生出亲近之感。 片刻之后，古正在那两名道人的引领之下径直来到城中青虚观前，推开虚掩的观门，朝着正殿行去。 正殿堂上，此时正自人头攒动，一片噪杂喧哗之声，为首端坐着的乃是火脉首座火吉道人与土脉首座土一凡道人，他二人似是对于殿内众位弟子的聒噪充耳不闻，也不去多加干涉，只静静地端坐堂前闭目养神。 古正见此情形心下大是不解，其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好奇的目光，暗自打量起来，而他身侧两名引路的道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古正面上的异色，不禁略显有些尴尬，其中一人示意古正稍待，自己则先行迈步跨入殿中，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换得殿内短暂的平静，而后方始高声奏道：“启禀师尊，流云宗弟子古正古师弟业已自南疆返回，现今正于殿外等候，请师尊示下。” 闻听此信，堂上火吉与土一凡两位道人缓缓张开眼皮，彼此略一相视，终究还是由那火吉道人出言吩咐道：“去，快快请来！” 古正听宣，当即肃了肃面容，昂首进得殿内，也不理会一干青虚弟子异样的眼光，于两位首座身前站定，不卑不亢道：“弟子古正，见过火师伯，土师叔！” “师侄快快免礼，你四人联袂深入南疆，单是师侄迟迟不见归还，着实让贫道几人担心了好一阵子，不过好在吉人自有天佑，今日总算见你安然而返，我等也就放心了，”火吉道人言语透着几分客气，温言宽慰，反观一旁的土道人则是微微一笑，注视着古正微微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 “弟子不才，承蒙师伯师叔挂念，此次能够从南疆脱身实属侥幸，却不知阿陀师兄他们几人现下可还安好？” 当晚于那阴阳涧处，灰袍老叟分明先是追逐阿陀而去，但竟不知为何又这么快的便去而复返，因此险些枉送了自己性命，古正苏醒之后一直浑浑噩噩，其心下诸多疑问，怕是也只有见过阿陀，与他当面求证之后方才能够为其解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