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故 地

第三十五章：故地 古家凹，一座原本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小村落，如今却已然不见了平日里应有的烟火气息，古正呆呆地伫立在村口，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片曾经生活过的故土，其缩在袖中的双拳攥了又攥，心下五味杂陈。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早已麻木僵硬的古正缓缓迈出一步，失魂落魄地朝着村庄深处行去。 片刻之间，家门已近，那围墙而立的篱笆栅栏早已褪去了原有的色泽，宛若迟暮的老人般岌岌可危，古正抬手，微微颤抖地推开虚掩的木栏，举目望去，却见破败的院子里面一片杂乱，荒草似是无拘无束的野马一般肆意蔓延，淹没了古井，爬满了枯树，屋檐梁下筑巢的鸟雀穿梭忙碌，一层层稠密的蛛网几乎覆盖尽了整片屋舍，跳动的蛛丝随风摆荡，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这是我的家呀，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古正心如刀绞，颤抖着身躯依靠在堂屋门前，实在是没有勇气去将那扇腐朽的门扉推开，其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血液，颓然地跌坐于堂前的石阶之上。 “爹爹，娘亲...” 脑海中，儿时的画面一幕幕的交织闪现，昔日父母双亲的音容笑貌仿佛就伴在身边，轻柔而又慈爱的呼唤着他的乳名：“荒儿...荒儿...”，如梦似幻，却又让人感觉是如此的心安，不知不觉之中，古正就这么依偎着门墙，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张开眼帘，天幕之上已然明月当空，漫天的繁星皎洁璀璨，古正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一时间，他竟呆愣住了，而后便一直痴痴地凝望着浩瀚的苍穹，其心下首次生出一股渺茫之感。 如此足足过了个把时辰，在此期间，古正面上神色茫然，眼神之中时而空洞，时而迷离，时而恍惚不定，时而又悲恸莫名，渐渐地，他那挣扎不休的眸子里微微恢复了几分神采，虽说依旧忧郁，不过却多了一丝坚毅之色。 至此，古正方始缓缓起身，随意地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凝目深深地环视一周，其面上神色少了几许凄凉，平添了一抹决然，而后却见他指尖剑诀一掐，蓦然腾空而起，停身于庭院上空略做盘旋之后，辨明方位，合身化作一道青影朝之激射而去。 翌日傍晚时分，古正身影出现在了一座光秃秃的荒山脚下，只见他来回踱着步子，以不同角度反复审视片刻，方才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道：“看来确是此地无疑了。” 自从古正获取衍魂决的修炼法门以来，他虽偶有涉猎，不过却始终未曾敢去放开手脚修炼，究其原因有二，一者乃是因这衍魂决的功法实在是太过玄妙，其上所记载的衍化凝炼神魂之法虽说极为逆天，但以他暗中忖度来看，此术波谲云诡绝不似是正道功法，若其冒然上手修炼，万一误入邪途也并非是他心中所愿；二来也是因他至今尚未寻得合适的魂物，生怕自己修炼此术之后，其体内神魂日益激增却又无以承受。 南疆一行，古正心下对于修真界的残酷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认知，尤其是在他经历生死劫难之后，其更能体味实力二字所代表的意义，若他想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内生存下去，他便唯有不断地去提升自身修为，以免再度沦为他人鱼肉，也正是原由于此，才使得他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打算着手去修炼这部衍魂决秘术，如此一来，寻觅魂物也便成了眼下迫在眉睫之事。 古正腾身而起，前方不远处即是招魂谷，试想当初若非被那老者莫邪巧言哄骗至此，他自己恐怕此生都与修真无缘了，故地重游难免让其心生唏嘘。 招魂谷中早已荒废多年，也失去了昔日的神秘，停身于半空遥遥望去，倒像是一方堆满了碎石的巨坑，古正暗自感叹当年幸得千叶几人搭救，不然自己恐怕至今依旧仍被熊屠那厮所奴役驱使。 稍作停顿，古正渐感无趣，旋即便又折身返回荒山，此地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段不堪的经历，仅有的收获便是自熊屠那厮手里得到的那卷衍魂决秘术。 须臾之间，古正已然身处荒山之上，迈步踩踏在林间坑坑洼洼的地面，其心下不由得暗自奇怪，在他印象之中此山虽说荒凉，但却也不至于似是如今这番景象，草木枯黄遍地，竟是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机。 所幸山中青石犹在，古正步至大青石旁，起手轻轻地摩挲着青石石面，丝丝凉意传入掌心，以他如今修为，五识何其敏锐，自是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青石周遭所散发出的惊人寒意，古正亦非是当年的那个懵懂少年，微一沉吟也就通晓了个中缘由，旋即只见他瞳孔淡淡紫芒一闪，便将四下里的景象看了个真切。 “嘶！” 古正止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饶是他心下早有所料，此时也不禁险些惊呼出声！但见大青石旁，方圆数丈之内，数之不尽的阴魂鬼物缭绕密布，呈现黑压压的一片，那些个阴魂鬼魅凶相毕露，一双双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自己身上！ “哼！” 古正虽惊却自不惧，其右手指尖法决一掐，瞬间，一团堪比头颅大小的炙热火球陡然出现在其身侧，这火球术古正早已纯熟于胸，平素里一向不曾施展，此时信手拈来却是正合时宜。 那群阴魂鬼魅骤然见到明火显然大吃一惊，畏畏缩缩地向后急退，面上均是露出惊恐神色。 如此数量惊人的阴魂鬼魅，恐怕多半是从当年招魂谷中游离至此，此事原也不足为怪，只不过让古正心下颇为费解的是，这些孤魂野鬼本该四处游荡溃散于天地之间，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聚拢在了一处？而且若是它们一旦成了气候，势必贻害一方，念及于此，古正当即开言喝道：“尔等一干阴魂鬼魅还不速速散去，莫非等着灰飞烟灭不成？！” 一众阴魂骚动连连，它们虽是畏惧古正身边火光，但想必也已然将其当作了美味珍馐，不愿轻易舍弃，大有上前跃跃欲试之态。 身处于一群鬼物中间，面对着一张张狰狞的鬼面，古正心下亦自难免暗暗发毛，若是不去用些手段，只怕难以震慑群魂，如此想罢，古正手上法决一变，只见在其身侧的硕大火球“咻”地飞出，眨眼之间便在一众阴魂鬼魅上空陡然爆开！ “嘭！” 半空之中火苗四射，宛若下了一场火雨一般，零零星星的火苗溅落在那些躲避不及的阴魂鬼魅身上，滋滋啦啦的冒起阵阵黑烟，空气之中顿时泛起了难闻的恶臭！ 此时一干阴魂鬼魅方知厉害，呼啦啦如鸟兽散，与古正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但却并未离去，远远地呲牙吐舌，如同似是咒骂一般，霎时间，青石左右“呜呜咽咽”，鬼哭狼嚎之声大作。 古正一击凑效之后并未流露出多少得意神色，以他如今修为，区区一干孤魂野鬼实在是难以对其构成太大的威胁，不过若是这些阴魂鬼魅开了灵智，那却又作另当别论了。 抬眼望了望天色，已是将近子时，然而古正所期待的小兽却还不曾出现，而正当他心下略感失望之际，突然，“嗷！”一道雄浑威武的野兽嘶吼之声陡然在其脑海之中炸响！ 这声突兀传出的嘶吼使得古正大感诧异，因为此音似乎并非是从其耳中摄入，而是他识海之中接收到的神魂波动，古正不及细细琢磨，当即豁然抬头，却见大青石上，竟是不知何时现出了一只黄睛獠牙，身长足有丈余的幽黑猛虎，此刻正自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 “咦？” 在那幽黑猛虎俯视古正之际，古正也同样凝视着眼前这只庞然巨兽，少倾之后，方始听其喃喃自语道：“多年不见，此兽居然成了如此模样...” “小兽，一别多年，你可还记得我吗？”一人一兽相视片刻，古正温言一笑，淡淡道。 “嗷呜！” 那黑虎俯首，试探着用其鼻头朝前嗅了一嗅，而后铺开其粗壮的前爪，不断地撕磨其爪下的青石石面，眼神之中竟渐渐露出一抹迟疑之色。 远远躲避于周遭的一干阴魂自那黑虎现身之后便开始陆续向其靠拢，隐隐似有寻求庇护之意，古正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下恍然，缓缓道：“看来这满山归聚的阴魂无形之中倒是帮了你的大忙，不仅让你借助源源不断的阴寒之力壮大己身，如今更是连灵智也有了一丝渐启的意味，如此一来，倒是省的我去再费手脚。” 不知是否是通晓了古正话中弦外之音，那黑虎顿时戒心大起，其后背上的鬃毛根根直立，呲起獠牙，脚下黑气升腾，蓄势待发，大有一言不合便欲大动干戈之势。 “呵呵，小兽无须如此，”古正好整以暇，慢条斯理道：“不妨与你明言，我此番绕道赶至此地专为寻你而来，不知你可愿意认我为主，日后随我一同修炼吗？” “嗷！！” 黑虎阴兽低声嘶嚎，阵阵奇异的神魂波动随之于古正识海之中不断荡起涟漪。 “小兽何至动怒？”古正不惊反喜，旋即以其神念与那黑虎阴兽言道：“此事于你而言也算得上是一份机缘，若非在下念及当年旧情，以我如今修为本可不必枉费唇舌，直接将你擒下种上魂印也就是了，只不过在下却是不愿与你用强，从与不从，小兽你不妨自行斟酌一二。” “吼！！” 黑虎阴兽听罢古正言语，其体内戾气猛然暴涨，却见它虎臀微微一沉，接着腰身一弓，锋利的前爪紧紧扣着大青石面，昂起硕大的虎首对着古正怒啸不止。 古正见状微微一笑，手上法决一掐，眨眼之间，一团比之方才大了数倍的火球便已凝聚而出，冉冉跳动着火焰漂浮于古正身前与那黑虎阴兽针锋相对，通红的火光将周遭映照的忽明忽暗，附近一干阴魂鬼魅知晓厉害，一个个的狼狈逃窜躲出老远，唯恐惹祸上身。 “嗷！嗷！” 黑虎阴兽低声嘶鸣，其视线游走于古正与其身前的火球之间，本能的察觉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然而此兽终究天性凶残，再加上其本身乃是天地阴邪之气所化，更是桀骜难驯，如何受得了他人挑衅？只见这黑虎阴兽暴躁不安地拖着虎躯绕着大青石上兜了两圈，徘徊迟疑片刻之后，其神色之间陡然凶相暴涨，弓身铺开锋利的前爪，竟是恶狠狠地朝着古正当头扑了过去。 古正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不期那黑虎阴兽早已到了近前，如此迅猛的速度，便是古正也有些始料未及，若是对敌之间，古正自然不会留手，但他如今却是打着收服此兽的念头，因而也不愿对其痛下杀手以免伤了此兽，无奈之下，古正只得就地一滚，堪堪避开了这迅雷一击！ 黑虎一击不中，不等古正起身，接着却见它臀胯一扭，钢鞭似的虎尾出其不意地扫向古正下盘，“啪”的一声脆响，古正顿觉大腿外侧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旋即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下摆衣袍处多了一道寸长的口子，里面皮肉更是血淋淋的模糊一片！ “孽畜！” 饶是古正对这黑虎阴兽心存期许，此刻也不禁动了真火，而眼见那黑虎夺势又要呈凶，古正岂会再次给他靠近自己的机会，他脚下一步踏出，施展闪灵步瞬息之间便已腾挪跳跃与那黑虎阴兽拉开一段距离，而后却见他双手结印，猛地一拍地面，口中爆喝道：“落石术！” 古正话音方落，便听“砰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在古正四周，大小不一的岩石纷纷腾空而起，宛如离弦之箭般争先恐后地向着对面黑虎激射而去。 这落石术也是古正平日所习术法，此时一经施展声势倒也不凡，但怎奈却似乎并不怎么理想，那黑虎阴兽身手矫捷异常，速度又是奇快，大块岩石很难将其击中，而那些碎小的石粒打在它的身上不痛不痒，对其又根本难以构成太大的威胁，无非是将它逼的暂时无法近身而已。 古正大感尴尬，原本有心想要试一试这落石术的威力，谁想竟是并无大用，而且一直持续的催动施法，对他体内灵力的消耗亦是极大，若是不能速速降服此兽，恐怕此番他便也只能以狼狈收场了。 一念及此，古正当机立断，却见他身形一动，脚踏闪灵步，犹如暗夜的鬼魅般飘忽不定地朝着黑虎阴兽欺近，其识海之中原本徐徐转动着的气漩随着古正心间口诀暗运，似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古正体内丝丝缕缕灰白神魂气息纷纷朝着气旋漩涡处汇聚而来... 另一边，正自不停追逐撕咬古正的黑虎阴兽却是骤然打了一个激灵，没来由的自其灵魂深处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此兽也算机警，其方一察觉不妙，下意识地便欲抽身遁去，然而恰在此时，却见古正人如鬼魅般地突然在它身前现出真身，此刻的古正星眸之中尽是灰白之色，直有说不出的诡异，旋即只听他口中大喝一声：“咄！”接着便见一道形似蝌蚪大小的亮白符文骤然朝着黑虎阴兽激射而去，眨眼之间便钉在了黑虎阴兽额头，根本令其避无可避，而后但见那黑虎阴兽神情一滞，虎目之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古正眼见此幕，其心下方始稍安，当即顿住身形，背靠着青石大口的喘着粗气，适才他一边脚踏闪灵步，一边暗中施展衍魂秘术，对其自身负荷亦是颇为严重，直至此刻，他识海之内原本聚集充盈的神魂之力已然消耗了七七八八，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似是快要裂开一般，虽说这衍魂决上所记载的封魂之法玄妙非常，但其对于自身神魂的消耗实在是太过恐怖，好在此术一经施为便顺利将这黑虎阴兽制服，若是再继续僵持下去，以他如今修炼衍魂决才堪堪入门的程度，势必非要落个耗尽神魂而亡的下场不可，不过于另一方面而言，也是这黑虎阴兽的神魂尚还不够强大，古正施展封魂之术方才得以一举凑效，而若是此兽体内神魂高于古正，强行封魂之下，必然会引得对方神魂自行抵御，届时神魂反噬不仅得不偿失，恐怕便是古正自身也要遭受难以估量重创！ 想必是适才古正施展封魂之术时神魂波动过于强烈，以至于聚拢在周遭的一干阴魂鬼魅早已惊退四散，古正略略扫上一眼也就不以为意，而后托着其疲惫的身躯，缓步行至如同石化了一般的黑虎阴兽近前，凝神细细地打量起来。 此黑虎阴兽来历不明，当年出现在古正面前便令其感觉颇为突兀，这些年来又一直滞留在此，借助满山的阴魂鬼魅吸纳阴邪之气，早已让其脱胎换骨，炼就了一具颇为凝实的魂躯，此刻它虽被封魂之术暂时封印，但古正却依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它那魂躯之内所散发的阵阵神魂波动。 古正一边端详，一边止不住地心下啧啧称奇，接着却见他面上神色一凝，其视线停留在了黑虎阴兽的额头中心，在那里，一道宛若蝌蚪形状的亮白符文忽隐忽现，倒显得与那通身宛若浇了墨汁般的黑虎阴兽格格不入。 “想必这便是那封魂之术所结的魂印了吧...” 古正微微沉吟，细细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索性不去理会，而后席地盘膝落坐，指尖法决一掐，暗运玄天练气术一遍遍地游走周身，待到他体内法力彻底恢复之后，也就该进行最后一步，也是其中最为紧要的一个环节----精血饲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