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佛号与骨笛

第四十二章：佛号与骨笛 古正心下了然，暗道原来这位老僧便是阿陀师兄的授业恩师，当下止不住地又向其多瞄了两眼，而与此同时，那老僧好似也有所感应，亦扭头望了过来，四目相对，古正心中一凛，不禁暗暗忐忑起来，但好在那老僧却并不计较，其满是褶皱的面上挤出一抹浅笑，与古正微微颔首示意之后，便又再度将视线转移向了高空处的战局之上。 飘渺真人修为精湛，以一敌二犹自应对自如，正道这边，三派掌教齐聚城头静观战局，眼见飘渺真人此时占尽上风，他们倒是没有要去出手相助之意，然而三派门下弟子却是气之不过，嘘声此起彼伏，大是不屑魔道以多欺少的行径。 公输南星原以为有了阴尸老鬼加入战团，双方局势应该可以略有改观，岂料这老鬼面对飘渺真人居然颇为忌惮，只略一交手便已露怯，不仅未能替自己争得片刻喘息的机会，反而还处处拿自己去作挡箭牌，如此一来，其身上所要承受的压力不减反增。 “阴尸死鬼，你便只有这点能耐？！若是再不拼命，你我二人便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公输南星面含薄怒，愤然道。 阴尸老鬼闻言又羞又气，其嘴上骂骂咧咧，也不知是在骂谁，随即却见他伸手一招，那两只怪鸟立时调转方向，乖乖的朝他飞去，比及到了近前，又见那阴尸老鬼双手屈指一弹，两颗血红色的药丸自其指间弹出，直惹的那两只怪鸟亢奋不已，聒噪着，拼了命的各自抢到一颗吞入腹中，神色间竟露出一副满足至极的模样。 “去！” 阴尸老鬼浓眉一挑，蓦然大喝一声，那两只怪鸟听令滴溜溜的一个转身，又再度向着飘渺真人扑去，只不过此番声势却颇为不同，也不知适才那阴尸老鬼所投喂的是什么丹药，竟使得两只怪鸟身上气息节节攀升，体型也跟着胀大了数倍不止，更为诡异的是，那两只怪鸟的双睛原本乃是黑白之色，此时却竟变得猩红一片，从中透着一股决然的疯狂之意。 飘渺真人见此，其神色之中首次露出一抹凝重，当下他也不敢大意，指尖法决一掐，其本命法器“玄冰晶山”眨眼之间便已回到主人身前，当空化作一方晶莹剔透的冰罩，将飘渺真人合身牢牢护在了其中。 公输南星略松口气，少了玄冰晶山的威胁，其周身压力顿时大减，然而待他看清飘渺真人举动，其心下突然莫名一动，自是不愿错过转瞬即失的战机，随后他也不顾自己体内法力消耗过甚，银牙一咬，竟于众目睽睽之下祭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鬼头断刀，此刀形状颇为怪异，刀身只剩半段，约莫只有尺许长短，缺口处似是被人以利器生生斩断的一般，而其方一现世，便疯狂的吞噬着天地灵力，声势极为惊人！ “斩！” 公输南星双手虚握，将断刀高高举至头顶，口中大喝一声，旋即猛然向下斩落！ 飘渺真人见状勃然变色，不假思索地双臂急挥，起手拍出一道道法决，径直没入玄冰晶山之中，而那玄冰晶山受此法决加持，竟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随着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数之不尽的冰凌自玄冰晶山之内喷涌而出，眨眼之间便已于玄冰晶山之前结成一堵厚厚的冰墙，横拦于外。 “咔！咔！咔！” 而那冰墙恰自成形，鬼头断刀竟比怪鸟来势更疾，后发先至，托着十数丈长的刀芒狠狠斩落于冰墙之上，刀气所过之处，冰墙寸寸龟裂，瞬间变的支离破碎，冰屑纷飞，那看似厚重凝实的冰墙竟是一击而溃，根本抵挡不住鬼头断刀的威能！ 然而那鬼头断刀去势不竭，夹杂着滂沱灵压一往无前，终是斩落到了玄冰晶山之上！ “噹！” 轰然巨震，金玉交鸣之音响彻天际，古正只觉双耳嗡嗡作响，脑海之中竟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其体内气血也跟着一阵剧烈翻腾，直将他惊骇的无以复加，心下不由得暗自猜测这鬼头断刀究竟是何来历，居然恐怖如斯！ 玄冰晶山受此惊天一击，于高空处生生跌落了近十余丈，其高度几乎快与城头齐平，表面看来似乎并未有什么大碍，不过身处玄冰晶山之内的飘渺真人胸口剧烈起伏，大口的喘着粗气，想来他也是并不轻松。 公输南星倾尽全身法力斩出惊天一刀，却见仍是未能重创敌手，其神色之中不禁大为惋惜，虽然他依旧凌空而立，但其周身气息紊乱异常，两腮之上更是泛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然而，战局并未就此结束，阴尸老鬼所放出的两只怪鸟嘶鸣不断，避开鬼头断刀与玄冰晶山撞击产生的激荡法力波动，盘旋俯冲而下，悍不畏死地撞向了玄冰晶山。 玄冰晶山内的飘渺真人目睹此景不禁为之一愣，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这两只扁毛畜生的真实意图，莫非是想仗着它们的尖喙利嘴来破开自己冰罩的防御不成？ 飘渺真人心下冷笑连连，然而转瞬之间，其神色蓦然大变，暗道一声不妙，有心欲要收回法器却是已然有些迟了，只见那两只怪鸟在尚未触及玄冰晶山之前便突地猛然爆裂而开，没有血肉模糊残肢横飞的景象，反倒是“滋啦啦”的下了一场污浊黑雨，竟多半浇筑在了玄冰晶山之上，让那原本晶莹剔透的玄冰晶山瞬间便变得暗淡无光起来！ “混账！” 飘渺真人怒不可竭，自己本命法器有损，血脉相通之下连带他心神亦跟着受创不小，其面色难看，忙将玄冰晶山收回掌中，只见其上黑斑点点，不仅恶臭扑鼻，而且那黑斑似是还具有极强的腐蚀之力，正自一点一滴的侵蚀着自己体内的法力。 阴尸老鬼神色不善，气势上倒是丝毫不落下风，回骂道：“哼！飘渺小儿，你家阴尸爷爷拼着两只“阴烈鸟”与你玉石俱焚也绝不让你占得半点便宜，本命法器侵染尸毒也够你喝上一壶的了，嘿嘿！” 飘渺真人为之气结，他有心想要去除掉那卑鄙无耻的阴尸老鬼，奈何却又放心不下手中的玄冰晶山，本命法器受污，若是不能及时将其上尸毒彻底清除，恐怕此宝的威能便要大打折扣了。 而便在飘渺真人这片刻犹豫之间，魔道那边却是趁势而动，在公输南星与阴尸老鬼的授意之下，一众魔道弟子纷纷涌出，喧嚣着向城墙关内不断逼近。 “攻城！” 身处高空的公输南星抬手一挥，魔道众人宛若蝗虫过境般蜂拥而上，阴尸老鬼闪身移至公输南星左右，二人低声嘀咕几句，而后携手退了下去。 “阿弥陀佛，飘渺道友力压强敌，与我正道拔得头筹，眼下魔道子弟来犯人数虽众，却也不足为虑，飘渺道友还请暂且回来稍作调息，接下来便交由我等去应付吧。” 一空大师出言唤回飘渺真人，旋即一声吩咐，弥陀寺、青虚门及流云宗三派门人弟子也纷纷投身上前迎敌，一场混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 很快，正魔双方弟子便混战在了一处，西岭关外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你来我往杀声四起，场面甚是激烈。 古正眼见局势如此，不待师父苦泉真人知会，当即剑诀一掐，随着流云宗一众弟子纵身跃下城头，加入进了战圈。 魔道一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其参战人数较之正道子弟足足多出两三倍不止，当中仅南疆各族势力便占了大半，他们身着南疆族人独有的服饰列阵冲在前沿，自是极易辨认，而那邪圣堂与阴尸教的门下则分列左右，远远的吊在南疆各族之后，看样子一时半会并没有要打算出手的意思。 古正见此情形心下一动，暗自猜测只怕南疆各族此番却是被人拿来作了挡箭牌，联想起当日在祭鬼坡时公输南星所显露出的态度，倒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正道三派弟子一边抵御着南疆各族的冲击，一边极为默契的在城外筑起了一道人肉防线。古正混迹于人群之中，起初时还多少有些紧张情愫，毕竟他尚未曾经历过如此阵仗，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是，不过好在其身法灵活，再加上周围尽是同门子弟，相互照拂之下也并未感到有太大压力。 几个回合下来，古正逐渐适应了战团，而眼前拼死搏杀的南疆一众虽然人数占优，但其整体修为却是不高，大多都只有炼气期的实力，便连筑基期的高手也是少得可怜，不过由于地域差异，穷山恶水之下却也同时造就了他们极其凶悍的个性，凭借着一身蛮力，往来冲突，血肉横飞的场面非但未能使其心生怯意，反而深深地刺激着他们变得愈加疯狂，浑然不顾修为上的差距悬殊，前赴后继悍不畏死，一时之间倒也让人颇为头疼。 古正脚踏闪灵步，尽量避免与来犯之敌过多纠缠，群战之下，稍不留意便会陷入腹背受敌被人围攻的险境，古正虽说在修为上较之南疆蛮族略占优势，但却还不至于太过自以为是，生死存亡之间，亦容不得他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战场上黄沙滚滚，热浪滔滔，一轮犹似燃烧般的烈阳悄然悬在了当空，不知不觉间已是正午时分将近。 持续不断的厮杀大大削弱了正魔双方弟子的体力，每个人面上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些许疲惫之态，但却犹自不敢罢手... 因为，停，即死！ 剩下唯一支撑着众人坚持搏命的理由，只是源于对活下去的渴望，西岭关外，松散燥热的黄沙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面目，那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血液灌溉，层层浸淫之下，灼晒风干，渐渐凝固成了深褐色的土块儿... 古正冷漠的注视着一切，看着地上多出的一具又一具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不论正邪，原本还鲜活生动的面容，某个瞬间突然便变的错愕、惊惧、茫然、不甘...而后彻底地失去了神采，死气弥漫。 心中的不忍已然麻木，踏足修真界无异于步入修罗场，古正虽不是杀伐果断之人，却也并非什么善男信女，更何况此时生死攸关，岂容他心慈手软，须知搏命厮杀与敌仁慈便意味着与己残酷，只是碍于前车之鉴，致使古正不敢多造杀戮，日前那股莫名而生的疯狂嗜血杀念宛若一根尖刺，深深地扎在其心头，投鼠忌器之下，他也不得不顾忌一二。 呜呜呜... 恰值战局呈现焦灼之际，古正耳畔冷不丁的传来一阵清脆绵长的笛音，抑扬顿挫，空灵婉转，于这刀剑争鸣的修罗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古正心中微感诧异，其脚下步法不乱，缓缓抽出身来，正欲打算辨明这莫名出现的笛音来自何处，突然，却听那笛音音势陡然一变，忽而变的铿锵急促，声声高亢激昂透出一股杀伐之意，使人闻之心绪亦不受控制的躁动亢奋起来。 古正慌忙收敛心神，暗呼邪门，然而还未等他摸清状况，便见那往来厮杀的南疆众人身上却是起了不小的变化，那原本早已疲累不堪的神情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换了一副狂热之色，其双睛之中布满血丝，似是忘却了痛楚一般，浑然不顾死活，竟以血肉之躯径直冲向正道弟子所构筑的防线。 三派弟子顿感压力倍增，苦苦驻守的防线只在一个照面之间便被冲破了多个缺口，南疆蛮族趁势而入，将正道弟子首尾截作数段，围而攻之，形势瞬间变的极为不利。 古正身处合围之中，眼见脱身无望，当机立断之下，他暗自一提法力，强行逼退一干企图围攻向自己的来敌，瞅准空隙，身形起落间，迅捷无比地循着附近的同门靠拢而去... 显然，作此想法的并非古正一人，数名弥陀寺的僧人且战且退，逐渐退至古正身旁，另外一侧还有几名青虚门的女弟子，被一众南疆蛮族堵在当中险象环生，瞥见附近尚有同道中人，不由得她们大喜过望，当即合力破开一道缺口，匆匆奔至近前，与古正等人汇合在了一处。 其它几处战团亦是大抵如此，不过南疆各部族人在笛音的支配之下所爆发出的战力实在是让人头疼不已，再加上他们人数本就占优，长此以往下去，出城拒敌的一干正派弟子迟早要被一点点的消磨殆尽！ 古正体内法力几近耗空，其心下亦不免暗暗生急，他一边与周围同道联手御敌，一边苦苦思索对策，而眼下要想解此危局，唯一的办法便是设法破去那笛音对南疆众人的操纵，只是以他目前的修为而言，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在此时，身处合围之中的古正不经意间一瞥，却猛然瞥见众人身后的城头之上轻飘飘地掠出一道僧人身影，那老僧身披金缕袈裟，双手合十收于胸前，其法目低垂，也不见用甚法器，便这么盘膝端坐于虚空之上，檀口一张一阖间，似是在轻声低语却只听不到半点声音，此人无他，正是弥陀寺的一空大师。 阿！ 一道极其轻柔的佛语落入耳中，其音几近低不可闻，古正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产生的错觉，然而还不待他多做回味，佛语再起... 弥！ 此语虽则依旧轻柔，不过却已然提升了几个音调，古正听的分明，确认是一空大师的声音无疑，而且于其佛语之间隐隐透出一股中正祥和之气，使人听之，心下顿生宁静之意。 陀！ 佛语又言，其音一字高过一字，而正自生死厮杀的众人，无论正魔双方子弟，手上动作皆是一顿，不由自主地循着佛语之处望去。 佛！ 最后一字方始吐出，一空大师周身骤然佛光大现，在场众人耳中好似有数之不尽的洪钟大吕齐声嗡鸣，梵音阵阵响彻云霄，令人闻之，灵台方寸间一片清明。 那飘忽不定的笛音自佛号响起之后便已戛然而止，举止癫狂的南疆各部族众陆续警醒，其神态一个个顿时变得萎靡至极，此时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再去厮杀，纷纷如潮水般急速后退，而正道弟子惊魂未定，倒也无人试图再去追赶，一时间，战场之上逐渐静了下来。 “阿弥陀佛，”一空大师缓缓张开眼帘，其僧目之中精光一闪，盯着虚空某处宣了声佛号，叹道：“好一个骨笛催魂，想不到老衲竟能在此地听到此曲，魂老施主，别来无恙？！” 一空大师言罢，在场众人等了许久，却见周遭依旧如常并无任何异样，古正心下微讶，暗道莫不是这老和尚看走了眼，而正当他于腹中诽议之际，忽然，邪圣堂与阴尸教所在之处的上空，灵力波动微微荡漾，一道身影渐渐显露于人前，其手中犹自随意的把玩着一支洁白无暇的短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