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土一凡

第四十四章：土一凡 待到魔道一众退去之后，正道一方方始派遣各自门下弟子清扫战场。 古正自然不需去理会这些琐事，他独自伫立城头，黯然打量着城下各方弟子于死人堆里挑拣着自己同门的尸身，而后再运往关内安葬，如此一幕幕的景象，不禁令其心下生出一丝唏嘘之感。 烈阳西斜，黄沙依旧，西岭关外只剩下呜咽的风语之声似是在低沉地诉说着生与死之间的悲壮... 却说正道三派掌教真人返回城内不久，只简单略作一番交代之后，便又再度挑选出个别门下弟子随其前去议事，流云宗这边一应大小事宜暂且交由凌虚真人座下首徒方青代为执掌，而古正虽则平日里在宗内走动不多，但作为傲月峰上唯一的弟子，方青对其自是礼让有加，不仅与他单独安排了一间静室修养，而且还特意伴在古正左右闲谈片刻之后方始告辞离开。 方青走后，古正折身来到室内石床之上盘膝落座，经此一役，虽然其体内法力几近消耗一空，但与此同时，却也让他对于自己身体所能够承受的极限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稍作调息之后，古正却是怎么也抵敌不住倦意来袭，当即便索性褪去鞋袜，倒头躺卧于石床之上呼呼大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自酣眠的古正被一阵急促的叩门之声惊醒，其耳畔传来方青师兄的叫唤道：“古师弟可在房中？” 古正闻声翻身坐起，而后跃下石床踢上鞋袜推开室门，却见方青正自面露焦急之色的候于室外，见了古正更不容他开言，便将其手臂一把扯住，不由分说地拽着夺门而去，其口中犹自催促着：“师弟快些，掌教真人与飘渺真人特命愚兄前来传见，师弟快随我来。” 古正顿感无语，暗自揣测掌教师伯与飘渺真人如此紧急召见自己莫不是与那冥洞有些干系？当下他也不作它想，任由方青师兄拖拽着疾步而行。 不消片刻，二人来在了一间石室门前站定，方青伸出衣袖，沾了沾其额头上的细汗，不无尴尬地丢给古正一个眼神，而后方始恭声禀道：“弟子方青启奏师尊，古正师弟业已带到，还请师尊示下。” 很快，石室内传出凌虚真人的吩咐，言道：“嗯，古正进来，方青，你自去忙你的便了，此处无须侍候。” 方青领命，朝着石室恭身一礼，自顾自地去了。 古正稍整仪容，而后推开石门，迈步走了进去。 室内，除却凌虚真人之外，飘渺真人与苦泉真人也赫然在列，而眼见古正进得屋内，苦泉真人于石椅之上站立起身，略显不自然道：“荒儿，你来了。” “是，师父，”古正执弟子之礼先后拜过飘渺、凌虚两位真人，旋即在苦泉真人的示意之下行至其身侧站定。 “好，时间紧迫，既然古正师侄已然到了，那我等也便直入主题吧，”凌虚真人微一沉吟，率先开口道：“古正，适才听闻苦泉师弟与飘渺道兄有言，你此番也欲去往冥洞一探，不知此事可是当真？” 古正心下早有所料，闻言也就顺势回道：“是，师伯。” “嗯，既然你已打定主意，本座自是无有不从之理，”凌虚真人微微颔首，继而又道：“不过此番形势所迫，那魔道中人也将一同入内，届时势必导致冥洞之行凶险大增，若是稍有不慎，只怕便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如此你可还要坚持？” 苦泉真人立于一旁，其面上神色颇为复杂，双目之中更是隐隐透着一丝不忍，比及凌虚真人言毕，他亦抑制不住地劝道：“荒儿，为师知你心意，但此次冥洞之行九死一生，你还是再行斟酌一二吧...” 苦泉真人真情流露，古正又岂会听不出师父言语之中的挽留之意，不过他自己心下却是另有考量，闻言当即一撩衣袍，屈膝跪倒于苦泉真人身前，肃然道：“荒儿自幼离家，承蒙师父不弃将弟子收于门下悉心栽培，荒儿无以为报，甘愿舍身深入冥洞走上一遭，无论如何也要替师父了却一桩心愿，还望师父与掌教师伯成全！” 凌虚真人眼见古正神色坚毅，知他心意已决，其心下亦颇为动容，旋即与苦泉真人叹道：“哎，也罢，难得此子有此孝心，师弟，你便由他去吧。” 苦泉真人犹自踌躇不定，见此，便连始终不曾言语的飘渺真人亦忍不住出言劝道：“苦师弟，那冥洞虽号称绝地，但却也并非没有一丝生机可寻的，况且我观令徒乃福缘深厚之人，说不定此行还当真能够有所收获也未可知。” 凌虚真人又道：“师弟，因果循环皆有定数，你也莫要再犹豫不决了，眼下三派弟子业已准备停当，这便让古正师侄随飘渺师兄一同动身吧。” “这...”苦泉真人欲言又止，其探出的手臂恰才抬起便又颓然垂了下去，口中涩声道：“荒儿，你...你此去万望小心仔细，切记须以自身周全为重！” 古正起身，不忍再看苦泉真人那苦楚的面容，其鼻头一酸，略有哽咽道：“师父莫要挂念，荒儿此去势必要寻得灵草与师父分忧，师父多多珍重！” 古正言罢，朝着苦泉真人深深一揖，而后毅然步出石室，飘渺真人暗暗一叹，与凌虚、苦泉二人拱手辞别道：“愚兄这便启程了，西岭关隘干系甚大，此处还望两位师弟多留些心思，切要防备魔道宵小鬼蜮伎俩。” 凌虚真人面容沉静，肃声道：“飘渺道兄但请宽心，有吾在此，那魔道一干人等休想越雷池一步，只是此去冥洞吉凶难料，道兄重任在身，也须小心仔细才是！” 飘渺真人展颜一笑，冲着凌虚、苦泉微微颔首，道声“保重”之后，亦飘身退了出去。 夜风徐徐，漆黑的天幕之上稀疏的点缀着几颗寒星。 古正独自伫立墙头，其垂落的发丝遮掩住了半侧脸颊，使人看不清其面上的神情，直至耳畔响起飘渺真人的呼唤，他方始醒过神来。 “飘渺师伯。”古正躬身一礼道。 “嗯，古师侄无须多礼，”飘渺真人微微摆了摆手，凝神望向西岭关外，不过片刻之后又自收回目光，而后淡淡道：“随我来吧。” 飘渺真人说罢暮然腾身而起，朝着关内飘身而去，古正岂敢怠慢，慌忙祭出灵犀法剑，亦紧紧追随其后。 未过多时，二人已然来在了关内一处据所，入眼却见早有三派弟子候在此地，古正跃下法剑，识趣的步入流云宗弟子的行列之间，偷眼暗自观察，不禁诧异的发现，此处所聚集的三派弟子竟足有四五百人之数，且大多均为筑基期的弟子，想来这些便是此番挑选出来去往冥洞的人选了。 飘渺真人视线于人群之中一扫而过，将各派弟子神情尽皆收于眼底，继而不慌不忙道：“冥洞开启在即，此间利害相信亦无须老夫多言，众位弟子，我等这便动身吧！” 三派弟子齐声应是，霎时间，遁光攒动，一道道人影陆续腾空而起，跟随着最前方的那道身影，直奔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 冥渊山脉。 黎明的宁静被杳然而至的遁光打破，此时天将放亮，晨光初现，拨散升腾起伏的浓密雾霭，方才露出三派弟子的身形。 飘渺真人视线于四下一扫，眉头微微皱起，其面上似有疑虑之色，接着便听他对三派弟子吩咐道：“此番冥洞现世，魔道一众同样有着入内的资格，虽则吾等占据地利先其一步来到此地，但却也不可大意，况且魔道之人行事素来诡异，老夫料想在冥洞开启之前，那魂归涯也断然不愿与吾等直面相搏，尔等尽可在此处略做调息，小心警戒，切不得肆意妄动！” 三派弟子躬身领命，而后着手安排轮值。 古正于流云宗内辈分超然，似轮值此等事务自是无须他去理会，当即便寻了一处还算清静的碎石堆旁，盘膝坐了下来。 此次挑选进入冥洞的三派弟子之中，流云宗门下远比其他两派弟子要少上许多，只有区区不足百人，而其中与古正相识之人更是寥寥无几，弥陀寺的僧人栖于一隅，约有百十余僧众，其人个个身披佛衣，静坐念佛，而青虚门一脉在场弟子人数为最，堪比其余两派弟子之和尚有富余，且从众人装束来看，青虚五脉弟子尽皆齐聚于此。 古正无心与他人攀谈，便这般静坐养神，只待冥洞应时开启。而面对着眼前这片被浓雾笼罩着的山脉，难免让人心生压抑之感，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从清晨至正午，古正等人所处的冥渊山脉边缘地带，外围的薄雾虽则散去了些，但越往深处望去，其内却依旧是迷迷茫茫混混沌沌，便连日光也难以企及。 飘渺真人自来到此地之后显得异常谨慎，每间隔一段时间，他便会独自外出巡视一番，倒也未曾见其再对众人有何吩咐。 修真之人迈过筑基期的门槛之后，对于口腹之欲便已少之又少，辟谷数日对于古正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闲坐久了亦难免生出些许乏困之感，古正默默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恰欲舒展一下其略显僵硬的腰背，突然，却见飘渺真人面上神色一动，猛地回首向着其身后某处望去！ 古正见状心下一愣，正当其不明所以之际，却又见飘渺真人那原本紧绷着的面容忽又缓缓松弛开来，其眉宇之间似乎尚还带着几分喜色，古正暗觉诧异，当即亦顺着他的视线凝神远眺。 艳阳当空，远远望去并无丝毫异样，然而不过三五个呼吸间的功夫，两道御空疾驰而来的黑影于晴空万里的映衬之下却显得格外突兀，不容他人稍加打量，一红一黄两道人影便已赫然飘落在了众人面前，直惹得青虚门下一干弟子纷纷行礼问安不止。 “呵呵，火道友，土道友，不成想竟是你们二位！” 古正定睛一看，原来却是青虚五脉之中火脉与土脉首座真人到了，也难怪飘渺真人话语之间亦透着一丝诧异。 “见过飘渺道兄，”火吉携同土一凡二人依次与飘渺真人见礼，而后又听前者继续言道：“吾二人收到鄙门玄非师弟传讯方才知晓个中原委，因而特来与道兄相会，一来能够有所照应，再者，此番冥洞现世魔道宵小亦欲图谋，此事于我三派弟子而言孰为不利，不得已之下，老夫也只得劳烦土师弟随我一道前来，与众弟子讲上一些往昔经历，省的届时让那魔道之人占了先机。” “哦？” 火吉道人话音不大，但想必在场之人多数都已听入耳中，便连飘渺真人也不禁为之侧目，当即将视线落在略显木讷的土道人身上，追问道：“如此说来，土师弟可是曾深入过冥洞之中？” 飘渺真人话一出口，场上突然变的极为安静，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那位神情略显不太自然的黄袍道人，只见后者面皮一抖，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冲着飘渺真人缓缓点了点头。 “土师弟，为兄知你不愿过多提及旧事，不过眼下形势所迫，魔道日渐猖獗，若此番果真于冥洞之中有所际遇，此消彼长之下于我正道一方难免会造成诸多不利，还望师弟能以大局为重。”火吉道人轻舒口气，其目光扫过黄袍道人面上，语重心长道。 土道人神色怅然，落寞地微微颔首，回应道：“师兄，我省的。” 随后，却见土道人与飘渺真人微微欠身，徐徐迈步，行至三派弟子之间，一撩衣袍，就地盘膝坐了下去。 众位弟子会意，纷纷聚拢而来，围在土道人左右一一落座，神色之间自是喜出望外。 古正自然也不愿错过这等机会，趋步凑至近前，他才堪堪坐稳，其耳畔便响起了土道人的言语。 “冥渊山脉地势复杂，终年笼罩于浓雾之下难见天光，而每临冥洞开启前后，其内阴霾雾霭之气比之寻常之时更要浓郁几分，深入其中便宛若置身于天然形成的幻阵之内，因此，待尔等进入之时，须要时刻辨明自身方位，若是稍有偏差，只怕尚未寻到冥洞所在便已先被活活的困死于密林之内了。” 土道人话到此处，却见三派众人之中已有不少弟子面上开始展露愁容，不由得他眉头微皱，继续道：“俗语有云“富贵险中求”，尔等既然有心涉身冥洞，便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虽说那冥洞地界处处凶险，不过却也并非没有一丝生机可寻，个中机缘自有定数，诸位弟子尽力施为也便是了。” 土道人出言宽慰两句，而后又道：“冥渊山脉范围极广，其内奇珍异兽不胜枚举，而冥洞所在则处于冥渊山脉中心地带，凡欲寻得它的确切位置，须先要寻得一种唤作“钻山兽”的奇兽，此兽其状如牛，尖首尖尾，四蹄生有利爪短而粗壮，浑身遍体满是铁灰色的鳞甲坚硬无比，其性情温和，善于盗土掘穴，且最喜于阴寒之所巢居，尤其是在冥洞现世之时外泄的阴寒气息对此兽有着不可抵御的诱惑，是以，若想寻到冥洞现世之处，只需尾随在此兽身后自然便可得偿所愿，此为其一...” 古正啧啧称奇，早将土道人口中所述之事暗暗强记于心，而正当众人听的入神之际，却见那道人忽又闭口不言，愣愣地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