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奇怪的人”

“刘老师还坐在那呢。” “嗯，自从那几个家长过来闹过之后，刘老师就天天坐在那里。” “我们要不要去陪陪刘老师？” “你永远叫不醒一头装睡的狮子。有些事还需要他自己想明白。” “要不我们给刘老师买点薯片、可乐、爆米花？” “你以为谁逗跟你一样没心没肺，就长了个吃心眼子。” “哼，不用就不用，干嘛侮辱人啊。” 他们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只不过大脑没有将它们连城一句话传达给我，或者说我的大脑丢失了文字处理功能。我知道孩子们担心我，我也知道我没事，可就是想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坐着。我每天到店上班，按点下班，回家给我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表妹做早饭和晚饭。我用我的实际行动拒绝着身边每一个人的靠进。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面总是会坐着一个人。他的头发非常多变，有时候是利落的黑色短发，有时候又是很长的黑色卷发，有时候是紫色头发，没过几天又变成蓝色。他有时候坐在我对面打游戏，他开着语音跟队友沟通，手机里面经常传出不同地方的方言；有时会拿着一个超薄笔记本，劈里啪啦的一直敲打键盘；有时也会拿着一本漫画书，在那里一个人嘻嘻哈哈的，一点也不怕吵到别人。 这样的平静在他拿着一本余华的《活着》出现在我面前截止了。他捧着书，一边看一边哭，后来就一直哭，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很快，他将所有桌子上的抽纸都用完了，几个垃圾桶也都满满当当的。他吸了吸鼻涕，干脆用自己衣服擦拭着不断喷涌而出的眼泪。 我看不下去了，起身从前台给他拿了一提纸巾放到桌子上，然后我坐下蹙眉，看向窗外。 今天的天气真好，天空还是那么蓝，云朵还是那么白。 “太难了，活着太难了。” 我循声望去，与一双红肿的眼眸相遇。 “有庆太惨了，活生生被抽干了血啊。” 然后是一连串的哭泣声。 “你说一个人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的苦难。” 我看着对面这个皮肤黝黑身形壮硕的男人，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才能还我清净。 “福贵好可怜，年级那么大了，还要干活。” 年轻的时候不是享清福了嘛。 “一辈子都在地里干活，没用了就要被宰杀。” 抽泣声不绝于耳，原来他说的是那个“福贵”啊。我抿嘴，我想他一开始就不需要我回答。 “哭的太累了，饿了，点个外卖，你们这地址是什么？” 这个人转变也太快了吧。 “你吃什么？” 我摇头。 “不吃？你减肥啊。” 本想摇头，后来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索性不做回应。 他将手机递向我，我欲向他解释自己真的不吃，就听他说：“帮我把地址填上。”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拿过手机快速输入收货地址，还给他。 我继续发我的呆，他继续看他的书，只是现在的哭声小了许多，大都是默默地掉眼泪。我很想起身换个清净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可又担心我现在贸然离开他会不会认为我嫌弃他，继而让他感觉人性薄凉。 犹豫间，他的饭到了……麻辣烫。 “哇哦，哭完了就得补充能量，你真的不吃？”他边拆打包盒边问我，“你要吃我给你盛出来点，不然我开动后你再想吃可就吃不着了。” “我不吃外卖。” 他点头，然后稀里哗啦的吃了起来，吧唧嘴的声音，喝汤的声音，外加满足的叹息声，看来我这个陌生人的冷漠并不影响他的食欲。 他把最后一滴汤也喝净，然后将餐盒收好装袋，扔到一个未满的垃圾桶，又抽了几张纸巾将桌子里里外外全擦了一遍，最后满意的往沙发上一趟，呼呼睡去。 我看着他的紧闭的双眼，听着他匀称的呼吸，纠结了好久，还是选择起身从前台的橱柜了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为了不吵醒他或者吓到他，我的动作尽量放缓。这个时候我特别担心我会踩到什么东西滑倒然后扑到在他身上，也特别害怕他突然睁开眼睛。心虚的我给他盖好毛毯后迅速撤离，坐到前台工作区的椅子上假装若无其事的看报纸。 自此以后，这个人来的更频繁了，几乎天天可以见到他，日子还是如往常一般过，他说，我听。他每天都会说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好奇，桌面的木质纹理，玻璃的厚度，甚至是沙发的面料，他好像对什么都有研究，什么都可以侃侃而谈，这让我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这个人看起来悠闲又充实。 就好像现在，我手里正拿着他带来的一款游戏机，里面有很多小时候玩的游戏，真不知道这种有年岁的东西他是从哪里淘到的。 “喂，我说话你能听见吗？” 我看着他双手来回比划，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聋子，为什么听不见。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好笑你就眨眨眼？” 真有意思，好笑我为什么不能笑，眨眼，呵，亏他想得出来。不对，我要是听不到他说的话，怎么眨眼。他是在跟我玩我来比划你来猜的游戏吗。他真的很像一只猴子。 “一天，大明带孩子小刚到五指山去玩，小刚满山遍野地乱跑，大明怕小刚出危险，就吓唬他：别乱跑，当心此地有鬼要吃人的。然后，小刚盯着大明看了一会回答：我不怕鬼。你忘啦，隔壁的叔叔、阿姨都称你是赌鬼，妈妈骂我是小鬼，外婆骂外公是烟鬼，妈妈骂你是懒鬼，你骂妈妈是死鬼。我天天与贵打交道，还怕啥鬼！” 我听着他着无聊的笑话，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起来。 “不好笑吗？那我再给你讲一个。” 很快他又眉飞色舞的对我边比划边说：“一天，林肯呵他的大儿子罗伯特乘马车上街，街口被军队堵塞了，林肯开门踏出一只脚来，问一位老乡：这是什么？林肯的意思是想问哪个部队，老乡却以为他不认识军队，答道：联邦的军队呗，你真是个大笨蛋。林肯对老乡说了声谢谢，关闭车门，严肃的对儿子说：有人在你面前说老实话，这是一种幸福。我的确是一个大笨蛋。” 说完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还是眼皮都没抬一下的研究手中的推箱子游戏。 他有些挫败的看着我说：“一点都不好笑吗？我还有，就不信今天逗不笑你。” 我费解的看了他一眼。他为什么非要让我笑呢，他不应该想要控制我的。我心中有股火苗在不断燃烧，火苗瞬间蔓延至整个心脏，烘烤着我。我按键的手指都变得格外用力，平日里被压制的火苗好似被添加了干燥的柴火，越烧越旺。而他还在聒噪的讲着自以为是的笑话。他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笑话。 “有一天，有人问丘吉尔，做个政治家要有什么条件？丘吉尔回答说：政治家要能语言明日、下月、来年及将来发生的一些事情。那个人又问：加入到时候预言的事情没有实现，那怎么办？你猜丘吉尔怎么说？” 耳边聒噪声停止，我抬头撞上了他真挚清澈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了进去，心中地火苗就在这一瞬间熄灭了。 “丘吉尔说：那要再说出一个理由来。” 我被他地纯真感染，不知不觉间轻轻扯动了嘴角。 “原来你喜欢名人笑话啊，我再给你讲一个。” “这次他的声音不再是嗡嗡地噪音，他地声音有如清泉，让我清爽透亮，这次仿佛是第一次真切的听到他的声音。” “这个笑话名叫《扔掉错误》。据说爱因斯坦被带到普林斯顿大学他的办公室那天，有人问他需要什么工具。他说：一张书桌或台子，一把椅子和一些纸张、铅笔。就在那人准备离去准备时，爱因斯坦叫住了他补充道：我还需要一个大废纸篓。那个人很好奇，就问爱因斯坦，为什么要大的。爱因斯坦神秘的笑了笑说：好让我把所有的错误都扔进去。” 我看着他略显浮夸的表情和他大大的充满阳光的笑容，嘴角不自觉与他同步。 今天很晚了，明天我继续来给你讲笑话。 我不知所措的低头，也没有与他说再见。只是在听到门口的铃铛叮铃铃响后才抬起头望向他离开的方向。看着被天空中的太阳照耀着的街道，心里嘀咕：哪里晚了。 我看着手中的游戏机，用袖子小心的擦拭我触碰过的地方，待上面一点污渍都看不出来，我用抽纸仔细地将它包好，拿着他起身，将它轻轻地放到前台地抽屉里。 我抬眼再次看向窗外，期盼明天快点到来。